34. 第 34 章 曆陽聞鼙鼓(一)(2 / 2)

家臣 香草芋圓 8060 字 4個月前

楊斐笑看她一眼,“聽你這麼問,便知道郎君新近寫的書信,霍清川應該還未送到你手裡?”

阮朝汐愕然片刻,冷淡地道,“並未見到書信。”

“既然沒接到信,楊某也不好泄露天機……”楊斐笑眯眯賣起關子,瞧著阮朝汐神情不太對,頓了頓,見她不接話,狐疑地瞄了眼,又自己往下接著道,

“今年和往年不同,楊某在塢裡小住幾日,不必急著送我下山。牛車留給你們小娘子自用便是。霍清川這幾日便會到了。”

阮朝汐簡短地應了句“好”,便放下了布簾。

牛車平穩起步,在初秋的陽光映照下,慢悠悠往塢壁山門處行去。

——

出去一趟接人很順利,但等阮朝汐回來時,就不怎麼順利了。

才踏入正院,沈夫人迎麵站在庭院裡,瘦削的肩頭拉得筆直,嚴肅地抿著薄唇。

她年紀資曆都長,又身具掌管西苑多年的威儀,看到她沉聲喝問的場麵,就連膽子最大的李奕臣都會繞著走。

“十二娘。”沈夫人肅然道,“聽聞你出去了。剛才去了何處?”

阮朝汐的視線往周圍瞥過。還好,未見傅阿池跪在庭院裡受罰的場麵,顯然傅阿池偷偷給她傳話的舉動不曾被捉住。

她鎮定下來,緩步上前。步履從容輕緩,腰間玉佩絲毫不聞晃動撞擊之聲,頭上步搖也隻細微搖晃,儀態無絲毫可指摘之處。

“今日算了下,應是楊先生帶領新一批入選童子進塢的時日。我便出塢迎了他們。”

阮朝汐截下了替周屯長送新衣的部分,說了半段真話,“隻是出塢五裡的路程,人已經順利迎入,和楊先生道了聲安好,我便回來了。”說著轉身往自己屋裡走去,“勞煩沈夫人等候。我已長大了,小事無需擔憂。”

她前幾年住在西苑裡。雖然分給她一處最好的獨居跨院,但西苑聯通主院的小門並不經常開啟,一把大銅鎖時刻鎖住,隻在外頭有人敲門入內,亦或是她要求出去的時候才會打開。

沈夫人對西苑的管束頗嚴,比娟娘子在時嚴厲許多。

有一次,東苑的李奕臣和陸適之十天半個月未見阮朝汐,疑心她已經被秘密送出西苑了,隔著一道院牆大聲喊她的名。

那時阮朝汐入西苑大半年了。她跑去院牆下應了一聲,外頭兩個從高處翻過牆頭,騎在牆瓦上,和牆下的阮朝汐說笑了幾句,便被趕來的沈夫人抓個正著,即刻知會了負責東苑管教的楊斐。

李奕臣和陸適之被各自狠笞了三十杖,慘叫聲從東苑傳到西苑。

阮朝汐當日站在牆下聽著,西苑的教養娘子們拉勸都無用,一直聽到笞杖結束。

等事情過去了整個月,眾人都遺忘了此事,荀二郎君的車隊再次從荀氏壁過來雲間塢時,阮朝汐叫開西苑小門,去書房尋了荀行達。

“二郎君。”她並不像旁人那般稱呼‘塢主’,直截了當說,“我不喜西苑,想要搬回主院的東廂房居住。”

荀行達不喜雲母窗的五彩光暈,自從他入主書房,雲母片已經儘數拆除,換上了半透明油紙。窗外透進來的是尋常日光。

當日,荀行達靠在窗邊,言語斯文客氣:“十二娘,其他事都好說。你入住西苑之事,是三弟入京前定下的。沈夫人也是他請來的。我雖代理雲間塢諸事,但你想搬回主院之事……不好由我下令。十二娘不如寫信一封去京裡,和三弟商議商議?”

阮朝汐的書信,由來往雲間塢和京城的霍清川帶走。兩個月後,帶來了回信。

荀玄微的一筆清雅字跡,阮朝汐早已看熟了。京城特有的精致小箋回信上,洋洋灑灑寫了不少關心叮囑,但關於阮朝汐搬出西苑的要求,隻有兩個字回複:

“不可。”

阮朝汐於今年五月及笄,阮大郎君從曆陽城裡驅車趕來,參與了笄禮。阮氏壁裡一位輩分不低的夫人主持了笄禮,將代表成年的金笄,簪於阮朝汐的濃密烏發間。

當日傍晚阮朝汐就收拾包袱搬出了西苑。

“我已成年,不再勞煩沈夫人看顧。”她冷淡地對沈夫人道,“長兄接我去阮氏壁小住兩月。等我回來時,我要住回原來的主院東廂房。”

沈夫人不卑不亢地行禮,出聲阻止,“十二娘去阮氏壁小住,老身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但主院如今名義上的主人是荀二郎君,十二娘已經成年,男女有彆,此事絕不可。十二娘從阮氏壁回來,還是需住西苑。”

阮朝汐什麼也沒有說,直接出了塢。

自從大炎朝版圖吞並了整片中原地帶,豫州局勢比五年前穩定不少。她在阮氏壁時,寫信給自幼交好的荀七娘,邀她去雲間塢。荀七娘欣然同意。

兩人秘密計劃妥當,等荀二郎君再次去雲間塢時,荀七娘吵著跟來。阮朝汐也同時從阮氏壁回返雲間塢。

兩人帶著箱籠女婢,一同住進主院,一個住東廂房,一個住西廂房,事先誰也沒知會。荀行達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更何況是沈夫人。

——今日庭院裡,是阮朝汐近半個月來,頭一次和沈夫人當麵說話。

阮朝汐確確實實長大了。

長大到了讓擅長教養管教的沈夫人都頭疼的年紀。

陽光下的少女背影穠纖合度,雪白頸項纖長,步履款款從容,帶著從小仔細教養出的嫻雅氣度,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話,

“我不為難沈夫人。霍大兄下次過來應該就在這幾日。近期發生的種種事,沈夫人可以全數寫在信裡,寄去京城便是。若有訓斥,我自己擔著。”

沈夫人沉重地歎了口氣,放緩了語調,“十二娘,我也知道,五月行笄禮那日,郎君有事未能趕來,你心裡對他不滿,或許是一直積壓到了今日。但——”

阮朝汐加快腳步,快步上了台階,筆直走進敞開的東廂房,迎上來的白蟬關上了門。

沈夫人才說了個“但——”,下麵半句就被關門聲擋在喉嚨裡。

她無奈搖了搖頭,回身往西苑去。

但——霍清川昨夜已經進塢了。

現任塢主荀行達近日在塢中,霍清川此刻正在書房裡回話。

霍清川早上和她碰麵時提起——

郎君近期得空,人已出京,車隊往豫州疾行而來,或許過三五日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