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曆陽聞鼙鼓(二)……(2 / 2)

家臣 香草芋圓 6913 字 4個月前

白蟬一驚,“七娘剛才等你時確實提起了。曆陽城又不比雲間塢,哪有那麼容易去的。七娘是個有人陪就敢登天的性子,十二娘千萬彆搭理她!”

阮朝汐低頭喝了口綠豆湯,沒吱聲。

曆陽城裡的新鮮事,是鐘少白說的。

距離雲間塢七十裡的曆陽城裡,據說新來了個精通梵語的大和尚,可以通讀梵文佛經,經義辨析得極其精妙,轟動四方。

阮朝汐在雲間塢這五年,豫州未遭逢大的戰亂,路上流民也少見了。她去過幾次阮氏壁,荀氏壁。

至於本地重鎮曆陽城,因為城內那位凶名在外的平盧王,雖然隻有七十裡地,她一次都未去過,也不想去。

但荀七娘想去。她從未去過曆陽城,也不懼怕平盧王,恨不得即刻備車入城看熱鬨,奈何荀二郎君那邊始終不肯鬆口。

平盧王當年突襲雲間塢的禍事,白蟬至今難忘,提起曆陽城三個字就心驚肉跳。

“那等龍潭虎穴,哪有什麼可玩的?豫州才安穩了幾年?莫要無事作出事來。”

阮朝汐放下湯碗, “我會和七娘說。”耳聽外頭再無鐘十二郎的動靜,起身推開了窗。

雨後新鮮的草木清香傳了進來。正對窗欞的庭院中央,幾名部曲領著一個風塵仆仆的藍袍年輕家臣從書房方向出來,穿過庭院,往院門口方向去了。

阮朝汐的目光凝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

“霍大兄已經到了?他何時來的?我竟不知。”

白蟬探頭往外看了一眼,“早上我看他站在書房外,等著二郎君召他進去說話,應該是剛到不久。京城那邊的書信也尚未送過來。十二娘再等等。”

阮朝汐默然點頭。

看到了往返兩地的霍清川,提起書信,提起京城,她的情緒不知不覺低落了下去。

“剛才太吵鬨了,白蟬阿姊,我想靜一靜。”

白蟬體貼地退了出去。

安寧的廂房裡,淡香嫋嫋。阮朝汐獨自靜坐了一會兒,目光落在書案上一遝書信處。

積年累月,積累下來極厚的一遝書信。最早的十數封邊角泛了黃。

她不必打開看,閉著眼睛也能看到裡頭一筆清雅舒展的行楷字跡,是如何隨著年份推移,官職升遷忙碌,由起先的七八張寫滿字跡的細致家書,逐漸變成薄薄一張,裡頭隻寫寥寥兩三行問候,

“京城忙碌,一切皆好,勿念。

阿般在塢裡可好?”

阮朝汐也還記得,自己稚嫩的字跡,是如何從起先厚厚一疊幾十張密密麻麻寫滿、塞都塞不進信封的家信,到後來紙張越來越少,最後也變成薄薄一張。

稚嫩的字跡融會貫通,風骨漸成,越來越像阮大郎君的字跡,隻多了幾分纖麗雅致,同樣隻寥寥地寫兩三行字。

“塢主敬啟:

雲間塢一切如常,安好勿念。

朝汐”

荀玄微於她有救命的恩情,又給予了她安身之地。她理應感謝他,不該責怪他把自己接進塢裡,又為了家族仕途,拋下雲間塢裡諸人諸事,遠行千裡。

世間總是這樣,生離死彆,緣有深淺。

她和父母雙親的親緣淺薄,以至於小小年紀遭遇死彆,被獨自拋離在人間,躑躅不知何處。

荀玄微把她接入雲間塢,給她安身之地,又極耐心地善待她,打開她的心扉,令一顆飄零動蕩的心安置在此地。她自以為結下了新的親緣,把東苑西苑諸人當做了自己的兄弟姊妹,把雲間塢當做自己的家。

沒想到這份新的親緣亦淺薄,不久便遭遇生離,她被拋擲在千裡之外。

削蔥般的指尖,輕輕搭在最近的幾封書信上。

司州士族尚豪奢,京城風氣更甚。信封用了京城時興的銀光箋紙,銀光點點,霎是好看。

她用了數年時間想開了。

或許她原本就是親緣淺薄的命數。自己命數如此,和旁人無關,強求不來,獨自承受便是。

她隻是不明白,為何兩邊已經如此疏遠,京城那邊卻管束得她越來越嚴厲。

從寥寥兩三行的簡略信紙,到最近幾封越來越厚的京城來信。打開細看手書,樁樁件件清點最近她做的事,字字句句都是:

“不可。”

“不可。”

“不可。”

砰一聲輕響。阮朝汐把暗格推回,厚厚的書信消失在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