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曆陽聞鼙鼓(四)(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8502 字 4個月前

秘密總是隨著年紀增長的。

阮朝汐雖然和白蟬親厚, 但好友之間的小秘密,她當然不會吐露半個字。隻是在臨睡前,若無其事拔開插銷, 虛掩了半扇窗。

夜色靜謐,到了二更天。

阮朝汐睡到半夢半醒間, 依稀聽到細小的動靜, 似乎有貓兒在窗下此起彼伏地叫了兩聲。

“喵嗚~”“喵嗚嗚~”

她瞬間清醒了。

翻身爬起,極小心地不驚動外間睡下的白蟬, 躡手躡腳地走近窗邊, 把虛掩的窗欞拉開。

黑黝黝的窗下草叢間蹲著兩隻大‘貓兒’。

一個穿著小郎君練武常用的緇色袴褶袍, 一個穿著騎馬用的暗色窄袖翻領胡服,拿黑布巾包了頭, 四隻大眼睛齊刷刷往上看。

“彆動窗戶。”鐘少白以氣聲提醒, “巡夜的部曲跟夜梟似的,你動一動都能看見。頭也彆動, 千萬彆低下,我們就這樣說話。”

已經有警醒的部曲看過來了。

荀二郎君帶來了不少自己的家臣部曲, 俱都安排在主院值夜, 雲間塢土生土長的值守部曲撤走了大半。若非如此, 也不會讓窗底兩隻大貓兒輕易鑽了空子。

阮朝汐裝作半夜睡不著看月亮的模樣,趴在窗邊,抬頭盯著頭頂一輪彎月出神。

警惕狐疑的眾多目光從庭院值守各處轉來, 跟隨著她的動作往天上看, 沒察覺到異樣,紛紛轉開了。

阮朝汐保持著抬頭賞月的姿態,和窗下蹲著的兩隻大貓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鐘少白困得東倒西歪,還沒忘記告狀, “先說清楚,今晚是七娘硬拉我過來的。彆再砸我了。拿毛撣子砸她。”

窗下的荀鶯初氣得抬手砰地就是一下。鐘少白怒目而視。

“彆打了。”阮朝汐忍著困倦,濃長睫羽掙紮著往上,擺出抬頭望月的姿態,“我有個主意,可以無聲無息地送七娘去曆陽城外轉一圈。”

“我阿娘的祭日快到了。每年都會準備祭品,塢裡慣例備下牛車,送我去阿娘墳前祭祀。”

她阿娘當年葬在豫南山林裡。後來阮朝汐在雲間塢裡長居,每年祭祀不便,她寫信告知了京城那邊,親自挑選了距離塢壁不遠的一處景致秀麗的山頭,把阿娘的墳遷移過來。

窗下的可疑聲響立刻停了。

“真的可以?”荀鶯初氣聲說,“二兄不同意我去,已經說僵了。若被他抓到,我一定會立刻被送回荀氏壁的。”

阮朝汐盯著頭頂的月亮,“車馬是雲間塢的,不是我的。牛車隻要出了塢門,二郎君一定會知道。但跟車的幾個家臣都是我從小熟識的。”

“聽我說。明早我就去尋二郎君,慣例說我要出塢祭祀阿娘。他必定同意。”

“等我出塢那日,七娘說雲間塢太無趣,也吵著要回荀氏壁。二郎君肯定當天就送你走。十二郎可以提出跟車護送。”

“下山二十裡一處三岔口。往東去荀氏壁,往西北去曆陽城。我的車隊在三岔口那兒停下等你們,兩邊車隊彙合,十二郎找個借口發作一場,吸引所有人注意,我也會叫跟車的家臣們幫忙,七娘想辦法悄悄鑽去我車裡,我們立刻出行。當天傍晚,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到達曆陽城外。”

荀鶯初以氣聲歡呼,“十二娘,絕妙的主意!”

鐘少白有顧慮, “就算可以順利去,回來怎麼和荀二兄交代?”

荀鶯初理直氣壯:“去都去了,曆陽城也看過了,誰還管回來如何交代。”

鐘少白:“……”

阮朝汐提醒,“首先,我們不入城,隻沿著外城轉一圈就走。第二,車隊回來肯定被揭穿,我們三個誰也跑不了,都得挨罰,三日禁足算是少的。七娘,你想好了。”

“怕什麼。”荀七娘在窗下小聲咕噥,“二兄才不會罰你們兩個外姓的貴客,要罰也隻是罰我一個。想咱們仨一起挨罰,除非三兄從京城長翅膀飛回來。”

月光如水,窗邊明媚少女抬頭望月,兩隻黑衣大貓兒蹲在窗下。

三人無聲無息地達成共識,阮朝汐關了窗。

——

年歲長大,阮朝汐出行的次數逐漸增多。最常去的自然是阮氏壁,受邀去荀氏壁也有幾次。

每當出行,都是和她一同長大的東苑李奕臣、陸適之、薑芝三個,例行負責護送。

今日也不例外。牛車早早地備好在塢門下。

李奕臣、陸適之、薑芝三人,入塢已滿五年,課業大成,搬入南苑,默認是新一代的荀氏家臣。隻是因為荀玄微不在豫州,未受郎君認可,姓名尚未錄入家臣名冊。

因為這次要出門祭拜阿娘,阮朝汐不像前幾日出塢壁接童子那次穿得隨意,特意挑了身顏色乾淨的素色對襟短襦,高腰間色長裙,烏發間兩隻金玉發簪在陽光下閃耀奪目。

還未走到車前,一眼瞧見人群裡的陸適之。

陸適之長得出挑,人又討喜愛笑,在哪裡都是人群裡最顯眼的一個。此刻他正和隨行部曲們挨個打招呼,查驗裝備。

薑芝在他身側,正俯身仔細查驗牛車輪軸。

阮朝汐腳步頓住,衝他們兩個打招呼,“又要勞煩你們了。”

各人年歲見長,東西兩苑管束得越發嚴厲,他們見麵的機會並不多,但幾年積攢下來的情分不會少。就連幼時不怎麼說得攏的薑芝,如今見了麵也會停步問候幾句。

周圍人來人往,喧囂嘈雜之聲不絕,陸適之和薑芝同時回頭。等部曲們行禮退遠了,陸適之壓低嗓音笑說了句。

“可算出來了。阿般今日這身打扮齊整,難怪出來的晚。薑芝從清晨就站在塢門下等,等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薑芝正好站在身邊,抬腳衝著陸適之屁股就是一腳,“狗嘴吐不出象牙。東苑年年篩選,怎麼沒把你小子送走呢。”

陸適之理直氣壯說,“楊先生喜歡我,誇獎我是少見的兼才,又長得豐姿玉貌,是東苑長得最好的一個。我不留下誰留下?”

薑芝嗤笑,“文不成武不就,就靠一張臉的兼才。”

這兩個嘴皮子都利索,你來我往能一整天不消停。阮朝汐打斷他們說,“今天的乾糧食水準備得夠麼?可以多帶些。” 轉身上了車。

身後兩人同時閉了嘴,遞來思索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