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曆陽聞鼙鼓(七)(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7087 字 5個月前

阮荻送出了幾裡地, 依依惜彆,正要回程時,忽然想起了什麼, 又轉回來特意囑咐。

“剛才城外的那道聖旨, 你可聽清了?最近多事之秋, 隻怕會有亂事。等荀郎送你回去雲間塢,你就留在塢裡,近期莫出塢壁一步。”

阮朝汐點頭應下。

夜色裡, 兩輛牛車混在荀氏車隊裡,連夜翻山越嶺, 逐漸遠離曆陽城。

車頂逐漸響起了雨聲。山間淅淅瀝瀝, 下起了夜雨。

或許是下午睡了一覺的緣故,阮朝汐直到深夜也毫無睡意。白蟬已經撐不住合衣睡下了, 沙沙擊打車頂的雨聲裡, 昏黃蠟燭燈火如豆。

前方車轅坐處傳來了薑芝的聲音,他在和陸適之低聲議論。

“這條路不對。如果回返雲間塢的話, 應該從剛才那條三岔路口往西邊走。現在怎麼往東走了?”

“彆驚動阿般, 我去問問。”陸適之跳下車, 腳步匆匆遠去了。

人不多時便回來, 急促地喚薑芝, “燕三兄說車隊往荀氏壁去。”

薑芝打了個噴嚏, 聲音悶悶地說, “不好,郎君不放我們回去。今日之事不會善了了。”

他以為阮朝汐睡著了,並未刻意壓低嗓音,在滾輪行進聲響裡聽得清楚。

“這次運氣不好,直接撞在郎君的手裡, 早上我見郎君的眼神就知道事不好……等明日進了荀氏壁,我們要不要勸阿般去主動請罪?”

阮朝汐心裡一沉,坐起了身。

“她請什麼罪?”陸適之的聲音說,“你覺得阿般的性子像是會自己偷跑去曆陽城玩的?多半是七娘想去,求到她跟前。這裡沒外人,我跟你小子說句實話,若不是撞到郎君車隊,我們無聲無息在城外轉一圈,早回去塢壁了,什麼事也不會有。”

“但現在就是撞上了。” 薑芝的聲音說,“我也跟你小子說句實話,就算繞城一圈安然無恙回去,被郎君知道了,阿般還是得挨罰。罰的是什麼?四個字,自作主張。”

身下的牛車忽然一晃,車駕緩緩停下。

燕斬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夜雨山路難行,郎君下令,就地紮營,在野外過夜。明日清晨日出後再趕路。”

有一道腳步聲走近,車壁被人從外頭敲響。

“十二娘可睡下了?”

阮朝汐掀起了簾子,“何事?”

周圍點起了驅逐野獸的火把。騰躍火光裡,視野裡出現一個眼熟的黑檀木長盒,由徐幼棠雙手捧著遞過來。

“郎君囑托,將這個木盒交給十二娘。”不等阮朝汐開口說話,已經直接將盒蓋打開。

裡麵果然安靜躺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簪。

最上等的和田玉,玉色通透如水,簪頭雕刻了十二隻活靈活現的兔兒。正是早些時候被她當麵拒絕的那支及笄禮物。

“郎君的原話,送出的贈禮沒有收回的道理。十二娘若喜歡便留著。若不喜歡,扔了,砸了,隨便十二娘處置。”

活靈活現的兔兒玉簪杵在麵前,阮朝汐愕然扶坐在車門邊,幾乎難以相信通傳的是荀玄微的原話。

檀木匣往她麵前催促地伸了伸。

徐幼棠站在車邊,擺出不得準信不肯走的架勢,“請十二娘處置。”

阮朝汐煩惱地盯著玉簪。

這還是頭一次她賭氣不肯收禮,卻被硬送了來。

精心準備的玉簪,畢竟是一份饋贈心意,怎麼可能扔了,砸了。

但叫她若無其事地收下戴起,她心裡有疙瘩。

這麼多年了,一次次地盼望和失望,她積攢的情緒太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長木盒裡的玉簪上,許久沒動靜。旁邊的白蟬早已被驚醒,焦急地低聲催促,“十二娘!”

眼角傳來火把晃動的亮光。阮朝汐抬眼望去。

車隊圍攏成護衛陣型,數十輛大車把載人的馬車和牛車團團圍在中央,披甲部曲在周圍來來去去。她的牛車距離荀玄微的馬車並不很遠。

車裡映出燭光,熟悉的頎長側影在伏案書寫什麼。

五年時光如流水,一千多個漫長日子過去,她已經和五年前大不同了,他卻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在她的心裡,似他這般清雅出塵的人,就該以文人的手執筆握卷,就該身處於現在這樣的平靜場景裡。

而不該是入夜後的曆陽城門下,手執黃書聖旨,言語暗藏玄機,陷入一場不見血的尖銳交鋒。

這漫長的五年,她在塢壁默念著‘騙人’,心情低落地聽著每一年的新年爆竹聲。

楊先生是她親近的長輩,見她每年過年時都鬱鬱不樂,塢裡種種新年歡慶盛事,新衣,美酒,飴糖,爆竹笑鬨,其他童子人人欣喜雀躍,獨她不能開懷。

楊斐看破幾分她心情低落的緣由,委婉勸她,郎君雖然人不能回來,但心裡記掛她。阿般,你看,郎君從京城給你送來了如此厚重的年禮。承載著厚重心意哪。

年年從京城送來的年禮確實分量不少,起先堆在西苑庫房裡,日積月累,她一個人名下的物件積滿了大半個庫房,後來實在裝不下,又單獨給她一個庫倉。

阮朝汐心裡難受了,就跑去庫倉裡,打開一個又一個積灰的箱籠,從一堆堆的綾羅綢緞、玳瑁珠玉裡,試圖看出京城寄來的記掛。

她佩戴起閃耀的金釵環佩,穿上代表著士族女身份的蜀錦長裙,試圖從物件裡感受到來自京城的記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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