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小修) 曆陽聞鼙鼓(二……(1 / 2)

家臣 香草芋圓 10071 字 5個月前

睡在耳房守夜的白蟬被驚醒了, 驚疑不定地掀簾子望過來。

阮朝汐隻當做沒看見,點起火燭。

才坐下,荀鶯初便一把抓住了她柔白的手, 依偎坐在她身側, 聲音哽咽了。

“阿般, 我睡不著。今日見了三兄,我才得知, 原來我的夫婿隻能是鐘家人。去了個鐘十二, 下一個是鐘十!”

“三兄和我說,鐘家兒郎也是有氣性的, 總不能任我挑選。十二郎作罷,已經是看在兩家多年交好的麵子上了。下麵要相看的這個鐘家十郎, 不管我如何想, 應該就是他了!”

荀鶯初哽咽出聲,“鐘十郎隻有十九歲, 這個年紀的兒郎都是毛毛躁躁一個樣兒。十二娘,我要嫁的郎君……我想尋一個像三兄那樣性情沉穩、氣度高華、溫文知禮的郎君!他最好比我大七八歲, 可以包容體貼我的任性,大五六歲也可。總之……總之絕不是和我差不多年紀,整天吵嘴鬥狠的!”

阮朝汐今夜熬得太晚, 疲倦地靠在書案側邊,身後倚著隱囊,潔白額頭搭著指尖。

她此刻心事繁雜,雖然勉強維持著外表平靜,但情緒低落,就連心粗的鶯初也漸漸看出了不對。

“阿般,你怎麼了?可是被我打擾了?”她立刻就要起身, “明早我再來。”

“不是你的緣故。”阮朝汐搖搖頭,心裡的負擔太重,終於壓抑不住,向好友吐露了心聲。

“阿媗,你可有聽說過……你家中替荀三兄相看的事?傳聞可真?”

這事在荀氏壁並不是秘密。

“你說的是哪場相看?家裡替三兄準備了至少四五場相看宴。相看了臨近的四五個大姓家的女郎不夠,聽說還要往遠處尋。”

阮朝汐驚愕地轉頭過來。“……這麼多場?”

短期內連續相看不同家族的不同女郎確實不尋常,高門大姓極為在意家族臉麵,通常一場相看宴不成,兩邊靜悄悄偃旗息鼓,隔三五個月再另尋門第。

荀鶯初悄悄地說與她,“家裡傳遍了。都說三兄眼高於頂,就連陳家那個自小被稱為‘玉人’的陳六娘都沒相中,陳六娘羞得沒臉見人,大張旗鼓地過來,靜悄悄地回去。我聽阿娘私下裡說,如果豫州這幾家都相不中,隻怕要去臨近的袞州大族裡去尋。那就遠了。”

阮朝汐凝視著深夜高處的梧桐樹影。 “豫州的這幾家……為何都相看不中。荀三兄中意的,到底是什麼樣的。”

“不是和你說過了,三兄眼高於頂。”荀鶯初困倦地打著嗬欠。

“聽人私下議論說,門第夠了的,比如你們阮家的十娘,長得不夠好。相貌最好的陳家六娘,豫州遠近出名的美人,雖說也是大宗嫡女,可惜潁川陳氏的門第差了一等。鐘家四娘倒是相貌和門第都好了,但相貌既比不上陳六娘,她那房的阿父和幾個兄弟又庸碌。總之,怎麼都差一點。”

阮朝汐默然聽著。

其他幾個女郎她並不熟識,但阮家十娘,她在阮氏壁見過多次的。端莊柔婉,笑不露齒,是她見過的最為溫婉知禮的大家閨秀。

她無言地抱膝坐了一陣。

“假如說……” 她思索地問起荀鶯初,“有個郎君,家裡一邊在相看,準備找尋合意的新婦,一邊……挑逗另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阿媗,他什麼意思?”

荀鶯初呸了聲,“浪蕩紈絝子!”

她憤然道,“這種人多的是,各家各戶都有。仗著門第,自詡風流,一邊催促家裡找尋門當戶對的新婦,一邊家裡蓄養著美婢,外頭蓄養著妓子,還不忘挑逗低門小戶出身的正經小娘子。你聽說的是哪家的?”

阮朝汐搖搖頭。

“這位郎君並不像是尋常的浪蕩紈絝子。入仕多年,並未傳出風流名聲,人人讚他朗月清風……”

荀鶯初歎了口氣,“這是哪家叔伯的桃花債?被你聽了去。”

她往長案上一趴,悄聲透了家族隱私。

“入仕多年的,三四十歲了罷。哪個外頭沒有蓄養幾房姬妾。我家那大伯父,如今的荀氏家主,看起來豈不是朗月清風的君子模樣?多年不入大夫人的院子了。我知道的院落,就有三四處撥給他姬妾的。再說我那二兄,養好了腿疾,據說馬上要入仕了。你忘了小院裡那兩個美人了?外頭說起我二兄,哪個不稱讚一句‘朗月清風’?”

阮朝汐默然無語。

荀鶯初看她神色,突然擔憂起來。

“十二娘,你生得這麼好,莫非……莫非竟有那大膽狂徒,挑逗到你麵前?!好大的膽子!你速速稟了阮家大兄,叫他遣部曲把人抓了來,打個半死,扔去路邊!”

阮朝汐啼笑皆非。那句“打個半死,扔去路邊”,她聽得都笑了。

“沒有的事。”

荀玄微是七娘的兄長,她不願好友徒增憂慮,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我在雲間塢裡,哪能碰上這種浪蕩子。聽人閒聊說的。”

又輕聲問,“被這些高門大戶的郎君挑逗了的出身低的小娘子,後來都是什麼下場?”

“呸。這種浪蕩事也來問我。真當我是什麼都知道?”

荀鶯初拿披風擋了臉,把自己的臉孔攏得嚴嚴實實,偏又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衝阮朝汐的方向得意地一瞥,裡頭寫滿了“來問我,來問我。”

阮朝汐瞧她的眼神,心念一動,湊近過去。

荀鶯初果然附耳過來, “噓,彆叫耳房聽見了,我說給你聽。是我幾個出嫁的阿姊回家時偷偷告訴我的。以後出嫁了,若不幸遇著夫君是個風流浪蕩的,這種事多了去了。去彆家做客時遇上了,一眼相中,挑逗幾句,問清了父族門第,比自家差了幾等,過幾日聘入家中為良妾的,不都是這種……”

阮朝汐心裡一沉。“士族娘子也願意做妾的麼?”

“士族和士族之間,也有門第高下,貧富末流。士族家裡除了你我這樣的女郎,還有些上不得台麵的婢生女,雖也教養著,她們哪堪配高門郎君為妻?”

荀鶯初不以為然,“你以為我家大伯父的幾位妾室,都是什麼出身?不是寒門女就是士族婢生女[1]。鄉野庶賤也配做妾室?”

說完又隨意說了幾句,卻不見阮朝汐接話,她詫異地側頭望去,隻見眼前玉色的臉頰泛起蒼白,極短暫時刻裡,嬌豔容顏的血色竟一分分褪儘了。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荀鶯初驚得去探她額頭,“好端端地發了一身的冷汗。”

“突然有點冷,我無事。” 阮朝汐回過神來,蒼白著唇色,勉強一笑。

“阿媗,今夜實在多謝你告知。沈夫人隻說過士庶差異,良賤不婚,寒門女嫁入士族為高嫁,士族女絕不會下嫁寒門……原來士族家裡的娘子,也分三六九等的。”

“大族裡人多了,原本就要分個三六九等。兒郎們更看重出身,出身低的才叫可憐,女兒家至少能安穩出嫁。哎,我們說這些做什麼呢,阿般,你我的母族都是名門望族出身,不必理睬那些可憐人的。”

阮朝汐思索著。目光越過窗欞,望向月色下靜謐安好、仿佛世外桃源的庭院。

目光緩緩移動,落在角落裡名冊上。

她又想起了白日裡的那句:“世道艱險不平,女子出嫁,需得尋一個護得住你的良人。——就在這名冊裡尋。”

當時她隻當是做兄長的好意提醒。

原來那句聽來正確無差的勸誡話語裡,早已隱藏私心。

她原以為兩家議親,她尋得是夫婿,是一生的良人。

夫婿倒是夫婿,卻原來可能不是她一人的夫婿。原來士族娘子也分了三六九等,她嫁出去時,不見得會是妻室的身份。

原本失了血色的蒼白臉頰,漸漸浮起了一層慍怒緋紅。

再開口時,聲線又輕又冷。

“多謝你。我如今明白了。”她輕輕轉開了話題。

“好了,彆說我了,說說你。比你大七八歲的,幾乎找不出未成婚的了。比你大五六歲的……也就是二十出頭,已經加冠的郎君。若想心性沉穩,他最好已經入仕,官場磨礪幾年,自然沉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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