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永遠守著小殿下(2 / 2)

大皇子抬頭敲了敲陸辰琪腦袋,言語間儘顯縱容:“什麼話也是能亂說的?仔細傳到蓉嬪娘娘耳中,揭了你的皮。”

陸塵彰看著前方大皇子和陸辰琪兄友弟恭,往來和睦,扯了扯墨遐的衣袖:“阿遐,你不覺得他們之間,其實挺奇怪的麼?”

“就是......就是......”陸塵彰想了很久,也沒能想出一個詞來準確形容,“我怎麼覺得,陸辰珖好像挺希望陸辰琪繼續研究琴譜,而不是研讀策論正書。”

墨遐笑道:“殿下,您應當知曉,天家之間的親情,何等淡薄。瓊貴妃娘娘再喜歡四殿下

,也不會希望四殿下擋她兒子的路。”

看了一眼其樂融融的大皇子和陸辰琪,墨遐意有所指:“更何況,是擁有同樣家族,同樣支持的皇子呢?”

.........

墨遐從不參與每日下午,騎馬射箭的武課。

因著墨遐和陸塵彰不受重視,多或少這麼一個人,教導武術的夫子並不在意。

但陸塵彰很喜歡。

所以即便再無趣,墨遐也會拖著死水的心隨著陸塵彰來到練武場。

陸塵彰看出墨遐心中有事,很是裝乖:“阿遐,今日下午的武課我自己去就好,你找賀大人便是。”

在墨遐心中,天大地大殿下最大。他自然不可能放任陸塵彰一人去練武場。

鬼知道會被什麼牛鬼神蛇欺負?

“殿下,我陪您去。午間那麼長,與賀大人探討今日題目已是足夠。不需占用下午的時間。”

陸塵彰握著竹筷:“這樣會不會打擾賀大人?”

墨遐夾起一塊燒肉放進陸塵彰碗中,脫口而出:“不會的,賀大人沒有午休的習慣。”

陸塵彰手中的筷子緊了緊:“這樣啊,阿遐你對賀大人可真了解。”

陸辰琪坐在自己的殿閣中,鼻尖動了動:“這麼濃烈的香味,也不知五皇弟那個伴讀又給他做了什麼美味佳肴?”

陸辰琪的內侍邊布菜邊笑道:“五殿下的伴讀,旁的不說,這做飯的手藝當真是一絕。就這香味,禦膳房的人隻怕都比不上。”

陸辰琪看著桌上寡淡無味的飯菜,莫名就覺得沒了滋味:“也就本殿的房間和五皇弟挨得如此之近,日日都要受此煎熬。想想五皇弟,有這等伴讀,也不知是何等幸事?”

小鶴子道:“五皇子殿下豈能和殿下您比?皇上寵愛咱們娘娘,福雪宮和奉樞宮在這宮中,更是無人敢怠慢。您身邊的四位伴讀,哪位不是瓊貴妃娘娘精挑細選,出身世家大族,才高八鬥。開陽宮背著個不詳的名頭,便是陛下日日惦念端明皇後,法外開恩恕了五殿下的罪名,終歸是失了聖恩。選個伴讀,也是除了那些不入流的功夫外,樣樣不知所以。在這宮中,您的聖眷地位是一等一的,何必和五皇子去比較?”

陸辰琪耐心等小路子說完,才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筍絲

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說完了?”

小鶴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慌忙跪下:“殿下恕罪,奴才多嘴,還望殿下開恩。”

說完便“砰砰砰”地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頭青紅一片。

陸辰琪看著小鶴子,並未發話。直到膳食用儘,才丟下一句:“主子便是主子。不管旁人怎麼看待開陽宮,在本殿這,五皇弟就是五皇弟,不是什麼災星。”

............

“叩叩叩——”

賀鬆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書籍,笑道:“進吧。”

墨遐推門而入。

賀鬆看著墨遐,將墨遐今日所作文章放在案上:“我就知道你會來。”

墨遐站在賀鬆身前,朝賀鬆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見過賀大人。”

賀鬆看著墨遐行雲流水的標準姿勢,眸中劃過一絲讚賞:“在明鑒閣中,管我叫老師。在這,卻改口成賀大人。這又是何意?”

墨遐道:“明鑒閣中,您是老師。出了明鑒閣,您便是翰林院修撰,侍講學士。禮不可廢。”

賀鬆搖頭:“小小年紀,就沒見過比你還老成的,真是無趣。說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又算得上是我的學生。大人終究太過生疏,無人時,你還是喚我一聲老師吧。”

墨遐唇角抽搐,心中腹誹:您大了我一輪多,還叫大不了多少?不過他沒有說出來,隻是乖巧改口:“是,老師。”

賀鬆看著墨遐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些什麼。卻堅持自己很年輕的想法,道:“墨遐,今日你做得很好。”

墨遐跪坐在賀鬆對麵,仰頭看著賀鬆:“老師,學生愚鈍。陛下這道題,究竟是何用意?”

賀鬆把墨遐的默寫的文章往前一推:“墨遐,你很聰明,又何必問我?陛下的心思,你豈會不知?若非如此,你又何必提筆不答?”

墨遐將指尖搭在文章上:“學生隻是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賀鬆沒有回答墨遐的問題,反而問道:“是為了五皇子殿下?”

墨遐靜默良久,再次問道:“老師,不知何時這道聖旨會昭告天下?”

德臨帝出題‘魚我所欲也’,並非想要舍生取義,而是希望魚與熊掌兼得也。

端明皇後薨逝多年,大梁需要一個新後。

在德臨帝心中,端明皇

後為鮮美的魚,瓊貴妃便是那不可多得的熊掌。

隻可惜大部分舉子沒能揣測出德臨帝的心意。

確切地說,是沒想到德臨帝居然會把自己的不可言說的小心思,用如此正經的題目出在春闈。

墨遐今日不答。

既是為了藏拙周旋於大皇子七皇子一脈,更是作為開陽宮中人,對德臨帝薄情寡義無聲的抗議。

見墨遐堅持,賀鬆歎了口氣,道:“瓊貴妃封後,是大勢所趨。端明皇後在民間威望極高,陛下缺的不過是一個正經的名頭。今已萬事俱備,最遲三月,封後聖旨便會昭告天下。”

賀鬆頓了頓,又加了句:“再無轉圜餘地。”

墨遐早有預料,隻是想到陸塵彰,心口還是鈍鈍地難受。若是讓他知道這件事,該有多傷心。

“老師,您今日在課上出這道題,也是陛下的意思吧?”

賀鬆道:“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墨遐深深歎了口氣,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心中。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想要忽視卻又如鯁在喉:“老師,學生能夠看看您前幾月春闈時的文章麼?”

賀鬆似乎早就料到墨遐會有此一問,從書案邊摞得整整齊齊的一遝紙中抽出最上麵一張,遞給墨遐。

辭藻華麗,文采斐然。

從國不可一日無君,上升到君不可一日無後。從君為民之信仰,下沉至後為婦之表率。

言辭懇切,情真意實。

若非墨遐事先知曉,絕對看不出這是一篇拍德臨帝馬屁的文章。

賀鬆瞧著墨遐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硬生生扭曲的神情,揶揄道:“看了這篇文章,是不是覺得我過於諂媚,不配這個狀元之名。”

墨遐將文章放下,搖頭:“學生不敢,更不會抱有此想法。”

“哦?”賀鬆驚訝地挑眉,“你這麼說,倒是真讓我覺得有些好奇。你應該知道,這篇文章一旦傳出,我的那些同窗同科,天下文人名士,都將會戳著我的脊梁骨,指責我媚趣軟骨,不配為官。”

墨遐抬頭看著賀鬆:“老師會懼怕這些言論麼?”

賀鬆傲然:“若我懼怕,又豈會讓這篇文章出自我筆下?”

墨遐笑道:“老師有憂國憂民之心,更有興邦利國之誌。若不入朝為

官,空有一身傲骨清風,隱居山林,豈能還願於民,豈非棄天下百姓?與其如此,不若反道而行,進朝入仕。來日肅朝政,興農桑,流芳百世,何嘗不是一樁美談佳話?”

“至於過程......”墨遐似是想到了什麼,低頭一笑又很快抬起:“隻要最後結果是好的,誰又會在意呢?”

賀鬆眼睛越來越亮,神色越來越激動,聽到最後,麵上已是抑製不住的震驚與欣賞:“墨遐,你當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小小年紀,竟能對世事看得如此透徹。可歎如此簡單的道理,有些人卻一輩子都不曾想明,困囿於一方芥子,終生不得出。”

賀鬆看著墨遐,道:“墨遐,若非知道你的年齡,我當真以為你至少已至而立。”

墨遐:“......”

墨遐不動聲色地繞開這個話題:“老師,多謝您為學生解惑。”

說完,便欲起身。

賀鬆看著墨遐,突然道:“墨遐,你很有才華,卻因家族所困,不得不入宮成為五皇子的伴讀。五皇子在宮中的處境你不會不知,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另投明主麼?”

“你是一塊尚未琢磨的璞玉,我相信無論是誰,都不會拒絕雕鐫你這塊美玉的機會。”

墨遐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直到此時,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老師。”墨遐握緊拳頭,將麵前賀鬆春闈時的文章推了回去,“我入宮是因明襄侯府相逼,我彆無選擇。留在五皇子殿下身邊卻是為了殿下,是我心甘情願。我知老師為我打算,可是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殿下。”

賀鬆還想再勸:“墨遐,我是真心勸你。你應當知道,跟在五皇子殿下身邊,毫無前途可言。你們如今處境艱難,卻尚能度日,所以你並不在意。真到了那一日,便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五皇子的勝算幾近於無。即便這樣,你也選擇跟著五皇子麼?”

墨遐垂下眼:“老師,人這一生,總歸要擁有些信念和堅持,才不枉來人世走一遭。況且......”

墨遐看著賀鬆,笑道:“未來的事如何,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