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昚,未來的宋孝宗,如今才隻有十四歲,就連名字都還叫趙瑗。他剛下學,來書房給官家請安,便也順勢留下來旁聽。
一片寂靜間,趙昚俯身拾起地上的茶蓋,從神色各異的臣子間穿過,將茶蓋恭敬地放回桌上。
趙構看了一眼,拿起茶蓋重重朝前一擲。
這下子,“海晏河清”終於徹底粉碎。
趙昚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再抬眸,卻正好迎上趙構陰沉的眼神:
“小羊,那女人說了什麼,你可都聽見了?”
趙昚有些緊張地瞥了一眼天幕,點點頭。猶豫片刻,他還是勸慰道:“官家,萬一仙人聽見了……”
“朕怕她不成?”趙構猛地立起:“什麼狗屁仙人,胡言亂語擾亂民心,朕看她就是妖女!這女人膽敢在朕麵前現身,朕一定把她千刀萬剮!”
聽著趙構的“激情宣言”,底下的韓世忠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這就是他們的好皇帝!一個隻敢對弱女子跳腳的好皇帝!但凡官家對金人有如今的三分硬氣,也不至於如今被罵成賣國賊完顏構。
韓世忠冷嗤的聲音有些大了,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一楚。趙構臉色一僵,表情介於欲怒不怒的中間,眼裡卻閃過一絲膽怯。
寂靜中,遠處“不要和議”的呐喊又逐漸響亮起來。趙構咳嗽一聲,順勢坐回位子,扯開話題:“這天幕,和以前一樣,百姓都能看到?”
“是的,官家。”趙昚點了點頭:“兒臣從資善堂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不少百姓聚在宮門前的空地上仰天,想必他們都能看到。”頓了頓,趙昚又補充道:“百姓無知,想必隻是一時激動……還請官家不要怪罪他們。”
“他們在宮門前?”
趙構不滿地皺眉:難怪這聲能傳進宮裡!
趙構逃,哦不,南巡至臨安後,就在鳳凰山西麓大興土木,建造皇宮。這皇宮雖然比不得汴京的大,但勝在豪華,內裡甚至挖了一個小西湖,還仿著飛來峰的樣式堆了一座小飛來峰——簡直就是西湖山水的縮小版。
但後宮與花園特彆大也有一個壞處,就是前朝的格局略微局促了些,尤其是宮門距離內裡很近,門外動靜一大,宮裡的趙構就能聽見。
百姓喜歡沾“龍氣”,總是貼著宮牆根兒擺攤叫賣,趙構本來無所謂,甚至有時候還會溜出去過一把“微服私訪”的癮,但今時不同往日,一想到那些百姓竟敢聚在宮門口與自己作對,趙構登時恨極。
“讓他們滾遠點。”趙構一拍桌子,他不想再聽百姓的喧嘩聲:“以後這塊地不準庶民靠近,天天在宮門口擺攤,吵死了!”
“可建造皇宮前,這地方本就是百姓互市的……”
“朕是皇帝!讓他們滾!”
趙昚訥訥,遲疑著不肯動。
秦檜見狀,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示意門外的禁軍去驅逐百姓。他對這套流程異常熟練,甚至還反過來“指點”趙構:“小事而已,官家何必動怒。若是這些賤民不肯走,讓禁軍抓起來便是。弄死一兩個,他們自然就怕了。”
發泄完畢,趙構總算舒服了些。他朝秦檜讚許地點點頭,示意旁的宮女再端一杯新茶來:“要今年的清明龍井,再給秦相公也來一盞。”
趙構一邊摩挲著龍椅扶手上凹凸的雕刻,一邊自言自語。隻是他的聲音卻尤其響亮,像是在刻意說給所有人聽:“哼,朕與金人都還沒正式開始和談,這妖女簡直一派胡言,和議的內容,豈是她一個小小女子能夠置喙的?”
在趙構看來,揭穿妖女假麵的方式再容易不過:她既然說和議的內容是南宋割商、秦一州大半之地予金,那趙構就改成割秦州全境。至於納貢銀、絹各25萬兩,那就更簡單了,每年納貢各26萬兩……多讓點地和白銀給金國又何妨?隻要能保全自己的麵子,這錢就花得值!
趙構捧著茶盞,緩緩放鬆:“有本事,你就說點我們知道的。”
……
【趙構對金人的畏懼在一次次逃跑中不斷累積,以至於最後徹底彎下脊梁、俯首稱臣。而壓垮駱駝的那根最關鍵的稻草,莫過於1129年的事件。】
【趙構即位之初,定都於河南應天府。隻是定都才幾個月,就連皇宮都還沒收拾完全,趙構就開始擔心金人南下。在趙構的主張下,南宋朝廷又遷都至距離汴京不遠的揚州。而嶽飛當時正在汴京的隊伍裡參軍,在趙構看來,有汴京作為金地和揚州之間的緩衝帶,他就能高枕無憂一段時日。】
【但趙構顯然低估了金人滅亡南宋的決心。1129年,金軍毫無征兆地突然出兵,繞過嶽飛所在的汴京,閃電般直撲揚州城的趙構,號稱“斬首行動”。】
【而此時在揚州城的趙構,正沉迷於酒池肉林之中。近在咫尺的金軍令他措手不及,猶如墜入萬丈深淵。驚嚇過度的趙構,身體遭到了嚴重的打擊。這次驚嚇給他的人生,乃至於整個南宋王朝,都帶來了巨大的影響。】
【驚慌失措的趙構當即拋下了揚州城,一路逃到了臨安。這一路的倉皇奔逃,令趙構年幼的獨子奄奄一息,沒過幾天就離開了人世,這對趙構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但令他更沒想到的是,在一天晚上,他終於發現了那次驚嚇的“後遺症”:他喪失了生育能力。】
【或者我們說得更直白些——趙構,他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