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昔日故人(2 / 2)

說實話,魏無晏前幾日看到這個考題,同樣是感到不解。不過攝政王對她解釋道:

“多數學子寒窗苦讀數十載,隻會雕文織采,看似辭藻華麗,其實腦袋空空,連最基礎的民生問題都答不出來,讓這種人當官,往往隻會隨波逐流,難以腳踏實地為百姓改善民生。”

果然如攝政王所料,此次殿試上的考題雖然簡單,卻讓殿中的貢生們不知如何下筆。

不過在眾多抓耳撓腮的貢士,亦不乏有一些真才實學之人,定睛看過考題後,思索片刻就開始提筆答題。

在這些人中,有一位筆墨酣暢的男子尤為引人注目。

男子臨窗而坐,一身羽藍色蜀繡錦袍沐浴在陽光下,如碧波閃動著瀲灩流光,劍眉星眸,挺鼻薄唇,纖長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出一道弧形陰影,神色專注,氣質清雋。

男子五官深邃卻不張揚,多一分則過於硬朗,少一分則顯陰柔,當真是一副無可挑剔的絕色俊容。

魏無晏的目光不由在男子身上多停留了一會,猜想此人應就是讓幾位尚書爭得頭破血流,險些大打出手的曠世奇才——薑煜。

果然是一表人才。

魏無晏正要收回目光,不經意瞧見男子握筆的姿勢有些怪異,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著。

魏無晏清瞳微顫,口中喃喃道:“原來是他....”

一段陳年舊事悄然浮現出她的腦海。

尤記得那年的夏日格外炎熱,居住在漓錦殿的虞美人因位份不夠,分不上內侍省供給的碎冰降暑。

虞美人心中燥熱,連帶著看年幼的魏無晏亦不順眼,言語間極儘刻薄,動輒還會上手打罵。

魏無晏為了躲避性情陰晴不定的母親,故而離開漓錦殿,獨自一人坐在禦花園的涼亭內描繪花草打發時間。

“你這幅畫中畫真是有趣,乍一看是山水花草,再仔細看,又能從近景的楊柳和遠景的山水中瞧見一個女子流淚的麵龐。有趣!有趣!”

聽到少年清朗的聲音,魏無晏抬起頭,瞧見一個年歲和她相仿的少年正站在身後,仔細端詳著她的畫作。

少年一身華服,眸若點漆,五官精致,笑起來時唇角還有淺淺的梨渦。

“隻可惜這水秀山明之中,卻有一個啜泣的美人,實在是大煞風景!”

少年搖搖頭,一臉惋惜道。

魏無晏剛剛被虞美人斥責完,心中不太舒坦,隻能寄情於畫中發泄,卻不知從那冒出來的一個毛頭少年,對她的畫作胡亂點評。

這讓她本就沉悶的心情更加糟糕,索性撕破了平日裡謹小慎微的性子,忍不住嗆聲道:

“既然你覺得大煞風景,不如你來畫。”

說完,她將手中的鼠尾筆一揚,筆尖上的墨汁甩在少年價值不菲的華麗衣袍上,落下點點汙漬。

魏無晏本以為少年見到自己的衣裳被墨水弄臟,定會勃然大怒,斥責她兩手後拂袖離去。

可少年卻隻是淡淡笑了笑,好似沒察覺出她惡劣的行為,從容接過她手中的鼠尾筆,俯下身在畫中寥寥添上幾筆。

魏無晏盯著神色驟然認真起來的少年,發現他的五官精致得過分,濃長的睫毛在日光下的照耀下,閃著淡淡的金芒。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少年握筆的手些怪異,小拇指向外扭曲,不自然地僵直著。

察覺出魏無晏落在他手上的疑惑目光,少年抬起漂亮的眸子,露齒一笑,坦然道:“我的小拇指是娘胎裡帶的殘疾,無法像其他的手指一樣活動自如。”

原是如此。

聽到少年雲淡風輕說完,魏無晏心中湧起一抹愧疚,不禁後悔她剛剛的惡作行為。

“好了,你來瞧瞧,這樣是不是就好多了。”

魏無晏從少年俊美的臉龐上移開目光,看向她方才所作的畫,驚訝地瞪大了眸子。

原來少年在畫中添了幾筆,讓女子眼角垂下的淚水變成嫋嫋青煙,乍一看上去,仿若是女子半垂著眸子輕嗅香氣,一張臉龐隱在氤氳仙氣中,朦朧又神秘。

倒與畫中的青山秀水更為貼切。

“你也會畫中畫?”

魏無晏挑了挑劍眉,想不到她居然在宮裡碰到了誌同道合之人。

畫中畫的作畫方式是她在民間話本裡偶然看到,又翻閱了不少畫集才琢磨出來。

隻是這種新穎的作畫方式與當下畫壇追求古樸雅致的畫風格格不入,被歸為不入流的一派,所以魏無晏全當是自娛自樂,從未在他人麵前展示過。

如今在宮裡碰到一個也懂得畫中畫,並且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不禁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你是今日來參加宮宴的世家子弟?”

魏無晏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好奇問道。

“嗯,我是武安侯的嫡長子,名叫薑煜,今日母親受貴妃娘娘之邀帶我和弟弟入宮參加孟夏宴。”

原來是武安侯的嫡長子,薑世子。

魏無晏明亮的眸子暗了暗,她雖然早早就從上書房輟學,不過在宮中還是聽到一些風聲,父皇對擁兵自重的武安侯極為不滿,這幾年一直在明裡暗裡削弱武安侯的兵權。

她本就背負著見不得光的秘密,自然不能同父皇不喜的武安侯之子走得太近。

“對了,你還沒同我說你是那家的公子,我怎麼從未在京城裡瞧見過你?”

魏無晏悄悄從漓錦殿溜出來,並未穿著繡有龍紋的長袍,聽到薑煜出言相聞,她垂下雙眸,淡淡道:“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她正準備與薑煜告彆,突然見一人竄進來涼亭,此人看到薑煜後,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急忙道:“大哥,我闖大禍了!”

來人正是薑煜口中的弟弟:薑洪。

薑煜和薑洪二人雖說是一母所生,長相卻大不一樣,與身材秀頎的薑煜相比,薑洪不到十二歲的年紀,卻生得和禦林軍一般高大,身上都是腱子肉,一看就是走了從小習武的路子。

薑煜瞧見麵色驚慌的弟弟,劍眉微蹙,問道:“你闖什麼禍了?”

薑洪跺了跺腳,道:“我...我剛剛失手把皇上賞賜給榮國公府的青花靈芝紋筆架打壞,此事還被七皇子瞧見了。”

原來,小南窯新燒製了一批文房四寶送入宮中,明德皇帝大手一揮,賞賜給參加孟夏宴的家眷。

剛剛在孟夏宴上,幾位世家子弟和皇子們喝得有些微醺,不知是誰提議拿出皇上賞賜下來的文房四寶和身上的配飾套圈,那個人套中得最多,就能得到所有的瓊玉配飾。

薑洪原本不想參加這場比試,無奈他性子耿直,架不住眾人起哄,就稀裡糊塗地同意了。

一開始,薑洪套種了不少寶物,他在眾人的誇耀聲中沾沾自喜,沒有發現手中的竹圈被人換成了銅圈,待他扔出的銅圈撞上青花靈芝紋筆架,發出一聲脆響,頓時傻了眼。

“我借口拿走被套中的寶物,將碎裂的青花靈芝紋筆架收入懷裡,不過當時七皇子距離我很近,他應瞧見筆架受損。我借更衣之便溜出來,再過片刻,就到了清點套中寶物的時候,若是被其他人發現我損壞禦賜之物,豈不是要給父親惹上麻煩?”

魏無晏站在薑家兄弟身旁,聽到薑洪說完事情原委,暗暗蹙起眉心。

損壞禦賜之物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可以是無心之失,可往大了說就是大不敬之罪。

現如今武安侯與皇上的關係不算好,為了兗州兵權之爭甚至鬨到了朝堂的明麵上。

看來是有人故意給薑洪使絆子,悄悄將竹圈換成了銅圈,讓薑洪在眾目睽睽下損壞禦賜之物,好給武安侯扣上個大不敬之罪。

聰慧的薑煜很快也猜測到這點,無奈薑洪砸壞禦賜之物已是事實,無力回天。

“你將破損的青花靈芝紋筆架給我,我去找皇上說是我失手摔毀筆架,請求陛下降罪。”

薑洪聞言大急,道:“明明是我砸毀筆架,大哥不需為我抗下罪名。”

“再過幾年,你就要接手兗州的兵權,身上萬不能留下汙點。”

“可大哥你從小聰明,博覽群書,先生都說三五載後,大哥定能在會試上撥得頭籌。”

薑煜苦笑道:“以武安侯府的現狀,科舉路恐怕是走不成了,隻要你能撐住兗州軍,武安侯府才不會倒。切記,日後定不可再爭強好勝。”

“不行,我絕不能讓你去替我頂罪...”

就在薑家二兄弟爭搶著要去明德皇帝麵前領罪時,突然聽到涼亭裡的少年平靜開口道:

“你們可以讓我看看破損的青花靈芝紋筆架嗎?”

魏無晏看向麵露驚訝的薑煜和薑洪,微微一笑:“或許我能有辦法。”

薑洪濃眉飛揚,他急忙從懷中掏出巴掌大的筆架,歡喜問道:“莫非小兄弟有辦法修複筆架?”

魏無晏接過破損的筆架,仔細端量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會修。”

薑洪眉峰回落,哭喪著臉道:“我說小兄弟,你是在拿我們兄弟二人尋開心嗎?”

薑煜到不似薑洪性子急,他盯著絳唇含笑的少年,語氣誠懇:

“不知公子有什麼法子?若是能幫助我弟弟渡過難關,薑某日後願為公子驅策,武安侯府也會記下公子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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