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都透了,直接洗個澡,給你換身乾淨的。”
文霞出去試了試曬在大鋁盆裡的水,曬的都有點燙手,兌了涼水,端進屋裡,把閨女扒個精光按到大盆裡洗。
劉美青到底是沒忍住,瞧著駱聽雨藕節似的胳膊腿,還有圓鼓鼓的小肚子,道:“九九咋胖了這些?女孩子家家的吃這麼胖像話嗎?”
文霞頭也沒回的懟了一句:“我們哪就胖的不像話了?孩子營養足長的才好。再說了,這麼大點的孩子見風就長,營養跟不上不耽誤長個嗎?”
她都沒好意思學駱常慶說過的那句話:吃你家饅頭了?
駱聽雨也沒有特彆胖,真胖的太過分了她自己也不樂意。
主要這時候的孩子大部分都瘦溜溜的,尤其是村裡的女孩,比男孩子還瘦,駱聽雨的肉嘟嘟白嫩嫩就顯的格外胖。
劉美青養的那倆兒子跟竹竿似的,再看駱聽雨心裡就是不得勁,說白了就是酸氣。
洗乾淨身上的汗,擦乾了給她撲上爽身粉,換了身寬鬆的衣服,上身是無袖的薄褂子,下身的確良的褲,料子很薄,看著就涼快。
看著就是新的啊……
這是又給孩子買新衣裳了?
劉美青瞧瞧自己身上穿的褲子,褲腳都磨毛了,再看看老二家這閨女,心裡咕嘟咕嘟冒酸水:“你們真是不會過日子,孩子這麼小穿啥新衣裳,穿不上幾天就小了。”
文霞懟她,她得受著,這會沒地兒去,硬著頭皮也得坐在這裡。
就是控製不住那股子嫉妒,忍不住嘟囔。
屋裡駱言醒了,一哼唧,文霞進屋去抱兒子,往脖子底下一瞧,起了一層痱子,又去給兒子洗澡、收拾,哪顧得上妯娌說啥。
瞧文霞忙著,劉美青尋思問她問不出來,問孩子還能問不出來?
就拖著馬紮往駱聽雨那邊靠,笑眯眯地小聲問:“小九,你爸爸在津店掙到大錢了嗎?”
駱聽雨拖著自己的小馬紮往旁邊躲了躲,捏著鼻子,奶聲奶氣地說:“大娘身上酸了。”然後又大聲道,“我不知道爸爸有沒有掙大錢,等我爸爸回來幫大娘問問。”
文霞轉頭看了大嫂一眼,很無奈,又不好意思攆出去,隻好不搭理她,繼續去忙活兒子,洗完澡、把了尿、撲完痱子粉,駱言又鬨著吃奶。
劉美青臉上訕訕了下,跟文霞道:“我逗著孩子玩。”
見文霞顧不上她,她才悄悄瞪了駱聽雨一眼,心說婆家這個侄女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說話就說話,揚聲吆喝啥?
還嫌她酸,大熱天誰不出汗啊?
讓老二媳婦教的淨毛病。
她還不死心,臉上帶著幸災樂禍地笑繼續逗駱聽雨:“你跟大娘說,這回回來就不走了是吧?外頭可沒有家裡好!”
駱聽雨挺無語的,劉美青說話就說話,這表情…怎麼看著那麼彆扭,語調也陰陽怪氣的呢?
很難忍住不懟回去,隻好問道:“家裡這麼好,大娘是要搬回來住了嗎?”
劉美青嘴一沉,沒好氣地道:“你大爺在礦上乾活乾好好的,我們搬回來乾啥?我說你爸呢,你爸不一樣,甭管是賣菜還是賣豆餅,都是今日有明日無的,說掙不著錢就掙不著錢。那城裡花銷多大啊?掙那兩個根本不夠吃的。”說完往裡間一探頭,“你說是吧文霞?”
文霞懶得多說:“大嫂說得對!”
劉美青嘴角揚了起來,看樣子自己確實猜對了,老二家的剛才嘴硬是抹不開麵子。
她差點沒笑出聲來,忍了忍才語重心長地道:“我整天在縣城住著,我比你們清楚,那真是一厘錢一厘錢的算計著過,就這樣還不夠呢,看你那倆侄子瘦的……”
駱聽雨瞧著劉美青揚起來的嘴角,歎口氣,小手搖著蒲扇,一臉心疼地道:“我那兩個哥哥真是太可憐了,不過奶奶說了,等大娘從娘家把錢要回來你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廖春華說沒說劉美青可不敢去問,她讓駱聽雨氣得半天說不上來話,要不是文霞正抱著兒子出來,她都忍不住想掐她一把。
這個死孩子。
真是讓人討厭。
文霞也關切的跟上一句:“大嫂,他姥娘家那錢沒說再還你們點?”
劉美青氣道:“還,咋不還?我娘說了,早晚還回來。”她實在待不下去了,還不如去婆婆門口曬著,站起來準備往外走,“我去看看他奶回來沒有,這都幾點了,浪的在外頭不回家。再不回來我就回縣城了,晚上你跟他奶說,我給她割了塊肉繞牆頭扔天井裡了,讓她洗洗就行……”
文霞驚訝,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道:“大嫂,那塊肉你就直接繞牆頭扔進去了啊?你啥時候扔的?這麼熱的天不得曬臭了啊。”
駱聽雨也是被劉美青的騷操作給驚著了,她大娘真是個奇人。
劉美青一聽,猛一拍大腿,嘴裡‘唉喲’一聲,緊步往外走,但轉而就埋怨道:“這也不怨我,我回來還得去柏向海家,總不能提著去再提著回來吧?臭了也是怨他奶,浪的不著家。”
還跟著補充一句:“我早上也不知道你回來,早知道就給你送過來了。”
文霞倒是不惦記這個,她跟婆婆說了,賣完雞蛋回來的時候會幫自己捎上一斤肉。
但怎麼也得跟著過去看看。
想把兒子放下,誰知道閨女興衝衝地跳起來:“我要去看,我要去看扔在地上的肉。”
劉美青:……童言無忌,並不是在看她的熱鬨。
文霞忙看了大嫂一眼,不等去說閨女,閨女已經飛快的倒騰著小短腿跑了出去。
文霞隻好抱著兒子跟上,和劉美青一起去老宅。
還沒走到老宅門口,就聽見了廖春華的罵聲:“哪個狗娘養的往我家扔死老鼠?我X他娘,死不出好死的狗東西,早晚掉井裡淹殺,掉溝裡摔殺。他娘那個臭X……”
廖春華正中氣十足的罵著,看見小孫女過來,忙住了口,但聲音還帶著氣呢,說話比較衝,卻不是衝著駱聽雨去的,是沒刹住車,道:“你咋過來了?你娘呢?”
駱聽雨往後指了指,奶聲奶氣地道:“我媽跟我大娘在後頭呢,大娘說過來看看奶奶浪回來沒有。奶,啥叫浪回來?”
劉美青聽著婆婆罵就忍不住想嗦嗦,放慢了步子想讓文霞走在前頭,還納悶呢:“誰啊,往咱老宅扔死老鼠?”
剛說完就聽那個討人厭的侄女胡說八道,忙兩步跑了過去:“小九你胡說些啥?”
廖春華見大兒媳婦衝過來,臉瞬間黑了下來。
她知道小孫女這個年齡正是學舌的時候,要是老大媳婦不說,孩子能學?
脫了腳上的鞋舉著就衝劉美青拍了過來:“我叫你胡咧咧,你才浪,你整天浪的不透氣,浪的一趟趟往回跑,那車票不要錢啊?”
劉美青尖叫一聲就趕緊躲,嘴裡求饒:“娘,孩子的話哪能聽啊?快收棒子了,我不得常回來看看啊?我還給你割了肉……”
駱聽雨怕殃及池魚,忙躲到門口那裡,衝老媽招招小胖爪:“媽媽,站這裡,這裡涼快……”
主要是安全。
文霞走過去忍不住瞪了閨女一眼,嗔道:“你呀……”
那邊廖春華追不上,又聽劉美青說給她割了肉,眼睛往她手裡一睃:“肉呢?”
劉美英這段時間的體力還真不如她婆婆,讓攆的呼哧帶喘,又出一身汗,委屈地道:“我給你扔天井裡了。”
“……”廖春華剛準備穿鞋的動作一停,揚起來就砸了過去,顧不上文明不文明了,指著劉美青開始罵:“那是塊肉啊?那是肉啊?我X你娘,我們老大咋攤上你這麼個朝巴老婆,朝的不透氣。”
好好的一塊肉裹滿了土不說,還爬了密密麻麻的一層螞蟻,瞧一眼都瘮得慌,根本看不出來是塊肉,長不溜的,一戳軟乎乎,她還以為是誰往她天井裡扔死老鼠呢,忍著惡心用鐵鍁鏟起來扔到茅房裡,出來站門口這一通罵。
誰能想到老大家這個半吊子買塊肉回來見她不在家,繞著牆頭往天井裡扔啊?
她還在院子裡曬了些糞,這要是落糞堆裡……
當然,現在也沒法吃了,她已經扔茅坑裡了。
廖春華氣得沒法沒法,指著劉美青點了點,恨聲道:“我早晚得死你手裡。唉喲喲,可氣死我了——”自己拍著胸口順氣,又嗬斥道,“給我把鞋撿過來。”
劉美青縮著脖子去給婆婆撿鞋。
自有那聽見動靜過來看熱鬨的鄰居,前因後果不用問也猜了個大概,都憋著笑。
一直到廖春華帶著倆兒媳婦進了家門,他們才互相說著,嘻嘻哈哈的笑開。
說著的時候還有人提到另一樁事:“聽說駱常慶家不準備回津店了。”
“啥?喲,他們打算搬回來啊?”
“聽誰說的?”
“村西頭都傳開了,說駱常慶倒騰菜不掙錢,又胡鼓搗去弄豆餅,那豆餅也不掙錢,在津店待不下去了,準備回來。”
“真的假的?”
“他那豆餅上千斤的賣還不掙錢啊?”
“可能起貨貴吧……”
大家互相說著,有人還挺惋惜:“彆是不打算再賣了吧?我還尋思著挺好的一件事,駱常慶拉回來賣咱也正好省的去外頭買。”
“可說是呢,我上回就搶了三十斤,還準備找文霞問問啥時候再來賣呢。”
家裡頭,劉美青看著婆婆從裡間搬出來一台風扇,眼都綠了:“娘,你啥時候弄的風扇啊?”
她上回來咋沒看見風扇,倒是看見案條上擱的收音機了。都沒顧上問,光提了句讓婆婆說說老二彆來外頭胡搗鼓,就讓死老太婆罵走了。
搞不好是兩個兒子合夥給死老太婆買的。
收音機肯定也是。
買了收音機又買風扇,這得花多少錢?
心裡頓時一陣擰巴著疼。
“我啥時候不能弄啊?”廖春華一瞪眼,“我弄台風扇也礙著你事了?”
“不是,我這不是問問嘛。”劉美青訕訕地道。
她男人也是,咋就不跟她說一聲呢?
花了錢都不賺好,你看看這死老太婆,光把風扇對著老二家娘仨吹,管都不管她這邊。
劉美青賭氣似的拿著馬紮過去,坐到了文霞身邊。
她也吹,這便宜不能光叫老二家占了。
不過越想越難受,他們自己家就一台風扇,為了照顧倆兒子,他們兩口子晚上根本用不上,見天晚上都得熱起來幾回。
駱常勝倒好,偷著給他娘買風扇,連跟她打招呼都不打。
結果呢?回來她婆婆還罵她。
劉美青越想越委屈,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文霞正扶著兒子蹦躂,駱聽雨正貪戀著風扇的涼爽,廖春華正在給小孫女衝麥乳精,就聽劉美青那裡嚶嚶嚶地哭上了。
“大嫂,你咋了?”文霞嚇了一跳,駱言都顧不上蹦躂了,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大娘。
駱聽雨嘟嘟小嘴,有些不好意思。
早知道不跟奶奶告劉美青的狀了。
她就是煩劉美青的打聽,說話陰陽怪氣,一看就是不盼著她家好,恨不能她家在外頭混不下去灰頭土臉的回來。
所以就裝了把無辜,借廖春華的手收拾她。
哪成想還連著‘死老鼠’的事啊?
這是叫廖春華罵狠了,丟了人,這會兒反應過來開始難受了。
廖春華哐當把碗往桌上一摔,氣道:“哭啥?你哭喪啊?我還沒死呢你在這兒嚎啥?你看看你辦的這些二半吊子事,罵你還罵錯了?”
劉美青滿腔的委屈不知道咋說,她知道要是說風扇的事,婆婆就知道自己心疼了,又得罵她,不光罵她,搞不好還得再提她借給娘家的錢。
娘家那邊把錢還回來之前,她說話也硬氣不起來。
等著吧,等她娘家還了錢,她就能揚眉吐氣了,到時候非狠狠的跟這個老不死的撐個葫蘆架不可。
到時候豁出去讓駱常勝踹兩腳也得跟老不死的撕吧一次,好好出出氣。
抬手擦了擦眼,起身去洗了把臉,也沒再進來,直接繃著臉走了。
“她這是乾啥?給我甩臉子看乾啥?”廖春華氣不過,追到門口罵了兩句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