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蒿裡哀歌(1 / 2)

第20章

先生不在家中,會在哪裡?

荀忻牽著馬,在學中遍地的屍體中搜尋熟悉的臉孔,一連找到數人,卻都已無氣息。

他幾番失望,收拾心情繼續尋找,於是又見一位孫姓同學,橫倒道旁,荀忻走上前摸上他頸側,竟還有脈搏。

“孫君?”荀忻將他從泥濘中抱到青石板地麵上,撕了他的衣袍,為他簡單包紮還未止血的傷口,試圖喚醒他。

那人緩緩睜開眼,見到熟悉的少年郎,“荀郎?”

“是我。”

儒袍士子伸手拽住少年衣領,激動道:“荀郎速速離去!此地不可留……”

“孫君可知顧博士在何處?”荀忻急急問道。

“孫君”落下淚來,“博士在辟雍,怕是已經殞難……”他急切地望著少年,催促道:“荀郎,行矣!”

荀郎,你快走罷!

荀忻快速道:“卓兵已去,君等我片刻,我去辟雍尋先生。”說罷翻身上馬加鞭而去。

年輕的儒生躺在青石板上,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偏頭顧視左右,隻見滿目瘡痍,朝夕相處的同學諸生悄無聲息地躺在血泊裡。

昔日誦讀聲不止的太學,充斥著死亡的沉寂。

烏鴉振翅飛落在地,“啊啊”而啼,叫聲喑啞難聽。

他仰視蒼穹,湛藍天空白雲縷縷,不由嘶聲痛哭,淚流入鬢,“蒼天無眼!”

“蒼天無眼……”

辟雍距太學不過數百步遠,頃刻即至,荀忻奔馬間遠遠望去,頓時心中一涼。

隻見形如圓璧的辟雍,此時整個屋頂已經燃起,火光衝天,滾滾黑煙。

荀忻急急跳下馬,幾乎是連滾帶爬走上前,隻見辟雍的殿門被燒得隻剩半截,橘色火苗見風即漲,木門被燒得“劈啪”作響,火勢還在繼續蔓延。

萬幸辟雍牆體為夯土而成,不易燃,木質結構較少,燒得最嚴重的是屋頂和大門。

這麼大的火,進門都困難,如何找人?

可先生可能就在其中,我如何能退?

荀忻咬咬牙,往回跑,徑直跳入環繞辟雍的水渠中,此時九月季秋,渠水雖涼卻也還能忍受。

少年將渾身浸濕,打著寒顫從水中爬出。他脫下外袍,撕了一半圍住口鼻,雙袖成結,係在腦後,將另一半布料又浸了浸水,係在腰間。

他努力回憶屋內梁柱的位置,冒著火衝進殿內,摸著被燒得發燙的牆壁而走。

屋內煙塵滾滾,嗆得他咳嗽不止,眼淚直流。

荀忻努力睜開眼,在殿內搜尋人跡。

隻見不遠處的書架旁有數人伏倒在地,書架正被火苗吞噬,搖搖欲墜。

荀忻一個走神,身旁書架轟然倒塌,燃燒的木板濺落,有一塊恰好砸在他背上,水火相觸,發出“滋”的一聲響。

縱使他衣裳濕透,那一瞬間的相觸,他背後的布料也被灼出大洞,後背似乎被灼傷,火燒火

燎刺痛。

荀忻忍著疼,找準時機極快地竄到臥倒的幾人旁,仔細一看,這幾人都是他的同學,顧博士所授的學生。

他挨個去探頸側,都已沒了脈搏。

少年跪倒在地,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隻剩下一副軀殼。

隻是為何都要伏倒?這種姿態,倒像是在保護什麼人,荀忻看著他們背部裸露的灼傷,焦黃的發髻,想到了什麼。

他費力扒開幾具屍首,果然屍首下還壓著一個人。

底下那人,儒服方領,眉目溫和,高鼻短須,赫然是他的先生。

少年淚流滿麵,分不清是因煙熏還是悲泣。

他被學生們保護得很好,衣袍完好,未被灼損,雖然這種保護聊勝於無,隻要荀忻晚來片刻,所有人還是會一同化為塵土。

荀忻顫抖著伸手摸向顧伯梁頸側,觸手是溫熱的肌膚,指下脈搏微弱跳動。

先生還活著!

少年抹了把鼻涕眼淚,將腰間係著的外袍解下來,用濕潤的布料護住先生頭臉,隻留出縫隙呼吸。

他抓緊時間,將顧伯梁挪到背上,撕下內衫下擺,將他們兩人綁住固定,而後艱難地背著先生站起,摸著土牆往外跑。

荀忻終於跑出火場,當下力竭撲倒在地。顧伯梁摔倒在少年背上,被這麼一震動,原本昏迷的人竟咳嗽起來。

荀忻聽到咳嗽聲,心中一喜,他解開綁帶,小心翼翼將自己挪出來,把顧博士頭臉上的濕布扔了,輕手輕腳將先生抱在懷裡,緊張喚他,“先生!”

顧伯梁咳嗽不止,唇邊濺出鮮紅血沫。

荀忻這才發現先生絳色袍服上幾處大塊深漬,仔細一看竟有箭鏃!

他抖著手扒開袍上破洞,隻見黑色箭鏃陷在血肉裡,隻是被掰斷了箭杆。

顧博士身上有兩處這樣的箭鏃,一處在腹側,一處在左腿。

荀忻抹了把淚,想要重新背起他,“先生,我們去找醫生。”

絕望之中,他說的是現代白話。

顧博士費力地睜眼,他看見少年,啞聲道,“卿怎得來?”

“莫非蒼天憐我,竟生幻覺?”他勾唇一笑,而又咳了起來,鮮血從唇角汨汨流出。

他顫抖著手摸向少年的臉,荀忻握住他的手,把臉湊過去,讓他摸到。

“怎狼狽至此?”顧伯梁憐惜地抹去小弟子臉上的黑灰,抹了滿手的淚。

“先生,弟子帶先生尋醫工!”少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