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逐其鹿(1 / 2)

“將軍!”胡車兒猛然勒馬,指著遠方城樓上的曹字旗幟,“宛城已易幟!”

曹賊竟乘虛襲奪宛城!

收攏殘軍準備回宛城的張繡,望向城門上換了的旗幟,勒住韁繩,戰馬嘶鳴一聲懸起前蹄,“曹賊敢爾!”

“將軍,為之奈何?”他麾下的將士驚慌問道,宛城被曹操攻下,他們現在該何去何從?

張繡盯著那隨風肆意飄揚,耀武揚威般的曹字旗幟,想起仍留在城中的賈文和,心道賈公恐怕已落入曹賊之手。他帶著濃濃不甘調轉馬頭,“去穰縣。”

千餘步騎棄了宛城,去往宛城西南方向的穰縣。

此時曹營中,有衛士從帳外進來,上前低聲與曹操稟報,“鄒夫人……飲藥而亡。”

曹操連歎兩聲,從地上撿起軍亂時被人翻落的酒樽,擺到案上,吩咐道,“好生安葬。”

荀忻聽到曹操說這麼一句,抬頭望去,見老曹麵有惋惜,依稀能猜到是誰死了。

亂世中紅顏薄命,性命輕如草芥,老曹不至於殺鄒夫人,張繡卻容不得叔父的汙點活著。老曹沒有帶走鄒氏,美人於他而言是一時喜愛之物,愛則愛矣,絕不會在逃亡時帶著當累贅。

歎惋過後,荀忻更加篤定了自己不娶妻的決心。如果娶妻,不說與妻兒聚少離多,戰亂之時家室也會受到牽連。想想頻繁丟妻棄子的劉備,恐婚症患者荀某人為自己找到了充分理由。

又有一將掀帳而入,拜倒在地,“明公。”

荀忻看過去,回憶了一下曹營諸將的長相,想起這是和他不太熟的於禁,於文則。

曹操上前扶起於禁,“文則請起。”

剛剛有青州兵過來抗訴,說於禁對自己人反戈相向,於是帳中諸將看於禁的眼神有些微妙。曹洪開口,“青州兵告君反叛,有何隱情,文則儘可直言。”

荀忻望著於禁,此人麵容剛毅,站立時垂眉低目,不苟言笑。他有印象於禁是“五子良將”之一,不可能在征張繡時就反叛,想必此事是子虛烏有。

隻見於禁正容向曹操拱手,“明公容稟,軍亂之時,仆收攏所部,沿途追尋明公。”

“途中見十餘人負傷,赤.裸而走,仆問其故,得知竟是為青州兵所劫。”於禁望著曹操,“青州兵公然為賊,敗我軍紀,壞公聲名,禁因此討之。”

荀忻收回視線,青州兵軍紀不好這是曆史遺留問題。青州兵前身是青州黃巾,當年為曹操所收編,他們作為黃巾賊肆無忌憚慣了,賊性難改,作戰時常常燒殺搶掠,趁火打劫。

在這個民生凋敝的時代,搶劫敵方是各軍相沿成習的事情。要想士卒為你打仗,又無力提供豐厚軍資,放任士卒搶劫便成了心照不宣的戰爭紅利。曹操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助長了青州兵的囂張氣焰,軍亂時甚至搶到了自家人頭上。

戰爭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掠奪資源,搶敵人可以,搶自己人就是嚴重的軍紀問題,顯然於禁有功無過。

曹操聞言讚賞道,“將軍在亂能整,堅守營壘,嚴明軍紀,有不可動之節。”他拍著於禁的肩,“堪比古之名將。”

於禁的誤會解釋清楚了,恢複成平日沉默寡言的樣子,寵辱不驚。

曹操整頓一番軍紀,巡視完軍營,帶著郭嘉、荀忻等人前往宛城。

“明公。”曹仁身著甲胄,率人在城下相迎,他騎著馬,落後曹操一個馬頭,隨行稟報,“明公所求賈文和,我遣人看守在縣署中。”

曹操轉頭對著郭嘉笑道,“奉孝惦念賈文和久矣,汝口中智比陳平之士,今日便可一見。”

“嘉得償所願,幸賴明公也。”郭奉孝拱手笑了笑,不介意順便吹一吹老板。

曹操再望向荀忻,“元衡不妨同去。”

荀忻應一聲諾,賈詡這種人物,他的確想親眼見見。

一行人下馬,跟著曹仁走進宛城的縣署,“明公,將軍。”沿途衛士看到曹氏從兄弟,紛紛行禮。

眾人走入由士卒守衛的偏院,曹仁推開屋門,“吱呀”一聲響,提醒室內的人,“曹公至矣。”

荀忻望向室內端坐的那人,其人穿著灰袍羊裘,長眉疏須,看上去年近五十。

和荀忻所想象的不同,賈詡麵容平和,形貌樸素,比起片言亂天下的謀士,他更像是一位在鄉野書館中教孩童習字的書師。

“武威賈詡,拜見明公。”賈詡起身走來,拜倒在曹操麵前。

曹操朗聲笑著扶起賈詡,“早聞卿之智名,不想今日方得見麵。”

此前他不知道賈詡在張繡麾下,再加上沉迷溫柔鄉中,從沒來過宛城縣署……

四人分席坐下,曹操道,“孤不久前方知,張繡降孤,全憑文和從中斡旋。”

“若無卿相助,孤不得至此。”曹操歎道。

這話說得微妙,一語雙關。沒有賈詡勸降,曹操不能輕易得到宛城,同樣,如果沒有賈詡出謀劃策,張繡也不一定能抓住時機反叛,差點讓老曹在陰溝裡翻船。

“救命之計耳,明公莫怪。”賈詡低眉相拜。

“如卿之智計,當為國之重寶,為吾之所求,何言相怪?”曹操誠懇道。

荀忻聽著曹操與賈詡談話,暗歎老曹真心想禮賢下士時,姿態極其懇摯,不愧是三分天下得其二的魏武。

與賈詡談論半晌,曹操愈發覺得此人智計過人,不由促席問計,“當今天下之勢,卿以為孤當如何處之?”

“詡不才,試論大勢。”賈詡徐徐道,“漢雖未失其鹿,天下已競逐之。”

漢室雖然沒像秦朝一樣亡失帝位,然而天下群雄迫不及待,人人想裂土分疆,鹿還沒出現,諸侯已經奔跑在了賽道上。

“群雄者,袁紹、袁術、公孫瓚、呂布與劉表等。”

“袁紹與公孫瓚相爭,必有成敗,公孫勇而無略,終不能勝紹。”

荀忻望著賈詡,賈老先生神情平淡,仿佛隻是閒話家常,語氣比觀眾猜測球賽勝負時還要隨意。

“袁術、呂布與劉表之徒,不足為明公之患。暫時未能克,此後必能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