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弄玄虛(2 / 2)

“莫非是河伯要預示月食?”曹洪反應過來,艱難忍笑,荀元衡似乎玩上了癮。

荀忻擱筆,“君得之矣。”

曹洪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有君在此,我無憂矣。”

於是湖陽城外再次出現蚌書,人們虔誠地捧著蚌殼交給識字的士人,士人拿著蚌殼念道,“本月望日,血月不祥。”

眾人麵麵相覷,作為鄉野之人,說月食可能還有人不解其意,而“血月”這個詞卻自帶意象,人人能懂。

皎潔明月染為血色,何其不祥,眾人奔走相告,囑咐親朋好友事事小心。

到了望日那一夜,湖陽城中的百姓等在庭院中,等到月上中天,圓月果然逐漸變為血色。

天穹上天色如青琉璃,紅月遠望而去著實詭異,令人心生不祥。

連某些不信鬼神的官吏也心思動搖,果真有月食,難道真的是河伯顯靈?

經此以後,“湖陽縣為河伯庇佑”這一說法深入人心,人人爭相祭祀河伯,甚至城中屯守的士卒早起操練時都要同拜河神。

屯兵到新野的曹洪聽到細作傳來的消息,捧腹不已,好不容易止住笑,正容道,“時機至矣。”

“是也,圖窮而匕現,正是此時。”荀忻拱手笑了笑,他故弄玄虛刻了那麼多蚌殼,是時候收網,不知道效果如何。

“河伯第三道詔,元衡欲如何寫?”曹洪好奇問道。

“德不配位,天譴旱螟。”玄袍青年緩聲道,讖緯之語不能說得太明白,隻希望湖陽吏民能意會到一二。

當然就算一時沒人領會到,城中的細作也會充分為之解釋。

“螟”即為蝗蟲,時人最怕的無疑是災荒,旱災導致蝗災,隨之而來便是饑荒。這是與所有人息息相關的生死之事,沒人能置身事外。

“德不配位,天譴旱螟?”士人的神色由虔誠轉為憂懼,到底是誰德不配位,乃至引發天譴?

蚌書的準確性早已被驗證,城中人對此深信不疑,“天人感應”思想更是潛移默化成為當世共識。他們所思考的問題隻剩下一個——是誰引發天譴?

南陽郡天高皇帝遠,沒多少人往漢帝身上聯想。既然災禍應在湖陽,問題來了,湖陽城中最高權力者是誰?

劉表作為州牧,大興教化,稱得上仁政愛民,人們懷疑的眼光從其身上掠過。

眾人的目光被引向鄧濟,難道是鄧將軍?

此前多少年,河伯從未示警,而鄧濟屯兵湖陽後河伯頻繁顯靈。

城中的輿論被無形的一雙手所控製,人性中自私愚昧的一麵,如水淺而礁石露,逐漸顯露出來。

鄧濟漸漸發現,身邊人看他的目光隱隱不對,他雖然聽過城中愈演愈烈的河伯預警,但卻從未往自身上聯想。畢竟他是劉表的下屬,下意識想到的當然是劉景升。

“將軍。”斥候來報,“曹軍往湖陽而來,據城不足五十裡。”

鄧濟聞言豁然起身,“曹軍竟敢寇我?”驚訝之餘他連忙布置守衛,“速速勒兵守城。”

曹軍第二天即至城下,五千餘人安營紮寨。鄧濟在城牆上放眼望去,從綿延不絕的營寨來估算,此次來攻的曹軍足有數萬人。

曹軍哪來的這麼多人?真是奇也怪哉。

他心底有些懷疑曹軍是虛張聲勢,但又不得不承認,曹軍既然敢來攻城,人數絕對數倍於己。

當聽聞曹軍趁夜將數百份勸降書射入城中時,鄧濟慌了,“立即遣人搜尋銷毀!”

然而為時已晚,勸降書中提到曹公仁德,數次天災唯獨曹公治下“飛蝗避境”,城中開始盛傳曹操的德政。

被細作重金賄賂的鄧濟部將終於倒戈,鄧濟必然要敗,不如以其作為投曹的進身之階。

夜晚仍在睡夢中的鄧濟被五花大綁,醒來驚怒交加,“豎子爾敢!”

幾名部將用粗布塞上他的嘴,一人道,“汝德不配位,勿要連累我等。”

“我等念君臣之情,未將汝投水祭河伯,將軍知足矣。”另一位部將冷聲警告道。

鄧濟心中大罵“豎子愚昧”,卻也無可奈何,此時他哪能不知,所謂的神跡恐怕是曹賊的詭計。恨隻恨他未能在謠言萌發時就掐斷苗頭,以至於愈演愈烈,最終為之吞噬。

曹洪接到軍報稱湖陽舉城投降,半信半疑率兵前往觀望,行軍到城樓下,城門開啟,為首的騎士拱手道,“湖陽願降,此為賊將鄧濟,將軍請驗。”

他一甩馬鞭,戰馬馱著被捆得結實的人往曹洪這邊而來,曹營士卒連忙牽過馬帶到曹洪麵前,“將軍。”

來人四十多歲年紀,隻穿著絹布裡衣,雙目圓睜,嘴被布堵著,隻能“嗚嗚”出聲。曹洪定睛仔細打量,不由咂舌,這位還真是鄧濟。

“鄧將軍……何至於此。”曹洪控著韁繩繞著鄧濟走了一圈,心有戚戚為他歎一句,歎得鄧濟羞憤欲死。

“諸君棄暗投明,實為明智之舉。湖陽一應人事照舊,此外吾即奏稟司空,為諸位表功請爵。”

湖陽眾人聞言下馬叩謝,引著數千曹軍入城。

曹洪驅馬與荀元衡並行,拱手揖道,“君之謀算韜略,雖陳平在世,猶不及也。”

“運籌帷幄,令洪心折。”曹洪誠摯道,“與君共事,實乃曹洪之幸也。”

“將軍謬讚。”荀忻拱手回禮,他倒不覺得自己這一計有多高明,無非是仗著敵將識不破讖緯,如果遇到有能力善決斷的將領,這種計策就沒有實現的土壤。

他對此計的預判不過是擾亂人心,沒想到實際情況更為戲劇化,不由抓住時機重金賄賂鄧濟部將,推波助瀾,終於使敵不戰自潰。

望著湖陽的高牆,荀忻深刻地意識到輿論的力量,“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輿論能成為他的助力,也能為敵所用,甚至在他不經意時很可能反噬。他對此平添幾分敬畏,暗自警醒,對待謠言不可不慎。

“若無將軍慷慨解囊,此城亦不能得,將軍當居首功。”

曹洪的笑容凝在臉上,不提還好,一想起忍痛掏出的財貨,不戰而勝的喜悅都衝散許多。

“散微末之財而憑空得一城,如此便宜,天下豈有?”曹洪重新振作起來,左顧右盼哼哼道,“洪得利多矣。”

作者有話要說:荀忻:大楚興,陳勝王。

[1]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引自《韓非子·說難》;

[2]引自《三統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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