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家惜(2 / 2)

最難掌握的是人心。即使是草木,同生同長,根係也會彼此交纏,何況是相處日久的人?

朝夕相處難免有感情在,即便他不提,安排的那人也會想到。

楊向注定會被更換,早晚而已……

荀忻轉身往堂內走,不再去想這些事。他沐浴更衣後再次出門,沒帶任何隨從,信步走入相鄰的兄長家。

今日立秋,不是休沐日,按例朝官也能回家,荀彧照常是最遲離開尚書台的一批人。

牛車尚在街衢上時,已日落黃昏,暮色掩上大地,道旁樹木掩映著青瓦白牆,炊煙隨風而散,四處是煙火柴米香氣。不遠處的深巷中傳出犬吠,隱隱有金鼓之聲響起,是城中市肆閉市的訊息。

車輪緩緩停下,待尚書令走下帷車,車夫便照常卸下車架,牽牛去後院喂食。

荀彧換下一身繁重的漢官威儀,隻著素袍布巾,走至書室,推門而入。

室內氤氳著沉香氣息,如蜜溶於水,清甜盎然。整齊碼放的書架前,一人伏案無聲,似乎熟睡。

荀彧下意識放輕腳步,走近書案便可見青年恬靜側臉,睫毛下倒映陰影。荀元衡袍袖委地,睡得人事不知。

荀忻不至於專程跑來睡覺,荀彧不由猜測是否是今日的田獵過於耗費心神。他本想寫完書信再用晡食,現在看來倒必須先吃飯。

“元衡……”

荀忻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喚他,聲音太過於熟悉,以至於當他察覺有人摸上他後頸時,應激反應都遲鈍一拍。

在腰間摸了個空,荀忻驟然驚醒,睜眼見他兄長的臉近在眼前,不禁慶幸他如今隨身不佩劍。

“是我。”荀彧注意到荀忻額角沁出的冷汗,暗歎不該驚醒他。但他也心知,荀忻的症狀唯有循序漸進、慢慢恢複,而不能避諱放縱。

荀忻望著荀彧半晌,驟然醒過來,混混沌沌,頭腦還不太清醒。

再次提醒某人起來吃晚飯,對著荀元衡茫然的眼神荀彧笑了笑,轉身徑直往門外走。

不必回頭,身後的腳步聲足以證明荀忻自覺跟了上來。

……

廳堂內仆從已將食案擺好,待主人入席,菜肴與餅飯被盛在漆盤中奉上。

荀彧動箸沒片刻,抬頭一望荀忻,隻見他低著頭,案上飯菜一箸未動,細看仍在閉目瞌睡。

他雖覺好笑又覺反常,荀元衡的性子哪怕再困,飯食是不會不吃的。

“主公?”侍立的仆從輕聲詢問荀彧。

“扶元衡去客室。”荀彧說完,卻又放下竹箸,起身往荀忻那邊走,“我來罷。”

顧及到荀忻對外界過於激烈的反應,以免萬一,荀彧還是決定親自過去。

“元衡?”

荀彧俯身探上他的額頭,入手並無發熱,“有何不適?”

荀忻皺著眉睜開眼,神色迷茫又困倦,應道,“兄長……”

“欲就寢?”荀彧扶住他的肩膀,溫聲道,“隨我就寢。”

荀忻迷迷糊糊還餘一點意識,點頭跟著荀彧起身往外走,荀彧停下時他便靠著兄長脊背繼續犯困。

走到空置已久的客室外,荀彧推開木門,帶著荀忻進來。客房雖沒人住,日常有仆從灑掃,靠牆有一張矮床,被褥上並無灰塵。

把不太對勁的從弟安排好,荀彧正欲出門,突然手背上刺癢,“啪”一聲響,他手底下多出一點血跡以及一道灰印。

無人居住的客室不缺灑掃,但也從沒熏艾草驅蚊。

荀彧默然片刻,他此刻心神全係在朝堂之事上,這種孺子皆知的常識竟然遺忘。

轉身來看,荀忻安安靜靜地睡在床上,白皙的臉上赫然伏著兩隻飛蚊。攙起熟睡的弟弟,荀彧心道慚愧,如果讓元衡在此睡一晚……為人兄長,良心何安?

府中隻有他的臥室與書室每日熏艾,書室並無床榻,索性隻好去他臥室湊合一晚。

……終於安置好荀元衡,荀彧這才有暇重回書室,他有數封私信分彆要寫給鐘繇、趙儼等人,語涉機密,不便在尚書台動筆。

如何行文他心中早有腹案,蘸墨即下筆,刻漏緩緩移動兩刻,他已寫完書信。荀彧整理好信箋,又找出被筆墨濺汙而作廢的竹簡與信紙,棄於銅爐中焚燒,竹簡燃燒的火焰略旺,荀文若靜等片刻,斟一杯水澆滅爐火。

他如往常一般重新整理書案,將筆墨歸回原位,整理著便發現陶壺邊不知何時落下一隻香囊,被他方才斟水灑出的一點水漬沾濕。

這隻素色香囊看起來十分眼熟,像是元衡那日遺落,他撿拾起的原物。

他輕嗅香囊,不知是否是錯覺,似乎覺得香氣濃烈許多?這種香氣,當是荀純和所製。

荀韶喜愛製香,尤其擅長製安神之香,他曾向荀純和求香,便是為元衡而求。

聯想到荀忻方才困倦至極的模樣,荀彧直覺與此有關,若藥效如此猛烈,他在書室待了這麼久,應該也難以幸免。

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純和究竟用了多少劑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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