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再論涼州眾羌之禍(2 / 2)

“自此羌禍再起,朝議之時,朝臣建議棄邊內徙。”

“棄邊內徙?”荀忻震驚,他平日接觸的儒生文士一個比一個能打,想當然以為時代風氣如此,卻沒想到也有酸腐儒生,這豈不是另一個版本的割地求和?

“捐棄涼州,退保三輔。”賈詡搖搖頭,“當且放縱,以待天時[1]。”

“當時朝野公卿俱持此論,涼州吏民無不憤慨。”

“段熲引一萬二千騎,出塞二千裡,晝夜行軍,割肉吞雪,終於暫定邊亂。”

賈詡雖然將段熲定為羌禍的□□,但提起此人時語氣隱隱能聽出尊敬與推崇。段熲為國守邊,戎馬一生,深入敵境幾度出生入死,作為將軍他是值得尊敬的。

“輾轉近十年,大小百餘戰,雖定羌寇,國力亦衰。”

近十年的“羌禍”導致涼州殘破,作為曾被朝廷有意放棄的邊境,涼州人士對朝廷的感情在連年戰亂中消磨殆儘。

而戰爭的巨額耗資,也為天災人禍頻仍的東漢朝廷再壓上一根稻草。

荀忻突然想到,董卓之亂,從根本上來說,其實罪魁禍首不是直接召他入京的何進,也不是煽風點火的袁紹。

種下敗亡之因的,是整個東漢朝廷,從天子到公卿大臣,每個人難辭其咎。

種下什麼因,結什麼果。黃巾之亂如是,董卓之亂如是,無數惡果推動下,漢朝覆亡在所難免,神仙難救。

“君信浮屠?”

荀忻一愣,這才發現無意識說出了內心想法。這個時候佛教早已東傳,信佛的人雖不多見,信眾也不在少數。

若非世道太亂,眾生皆苦,信太平道和信佛的人不會這麼多。

他搖搖頭,“忻不信佛道,然因果之說,確有其道理。”

“元衡有段太尉之誌?”賈詡自然地換了稱呼,他此前不解荀忻為何要問他涼州舊事,以他慣常自保的性格,對這種麻煩避之猶恐不及,不願沾身。隻是也禁不住荀元衡三天兩頭的糾纏不清。

“封狼居胥,豈區區所能及?亦非荀忻之所願。”荀忻再搖頭,段熲的軍功無人不欽羨,無人再能複刻,他也不想讓“羌禍”再重演。

“河北虎視眈眈,勝敗未知,君猶有心覬覦涼州?”這一點賈詡實在想不通,袁紹在河北厲兵秣馬,許都人心惶惶,荀元衡的關注點未免太奇怪。

眼前的年輕人抬眼道,“河南、河北不論哪一方勝,華夏之統不變。”

“若中原混戰不休,外族不堪驅使,趁亂入主,亡族滅種未必是杞人憂天。”

“自桓靈之世起,中原生民已減半數。”荀忻沉默片刻,低聲道,“再亂百年,中國豈有人耶?”

賈詡垂眸盯著那比手掌略大的書本,剛剛回憶起幾十年前模糊的往事,唏噓感慨。

談起家鄉,很難有人不動容,他難得提起興致指點年輕人,也是為自己減少麻煩,“君既有此誌,行事不可不改。”

“以君為人行事,死不遠矣。”

……

“主公當心。”親兵一把拉住一腳踩空台階的荀忻。

荀忻拍拍侍衛的肩膀,“多謝。”神色似乎與往常沒什麼變化。

“聽聞曹公有意嫁女與君,此為一線生機。”

賈詡的話始終在腦海中回蕩,攪得他神思不屬,聯姻自然是取信於老曹的捷徑。

“曹公性多疑,唯信任親族,觀諸夏侯、曹,可知矣。”不論曹操手下接納了多少人才,最得他信任的還是曹洪、曹仁、夏侯惇等人。

成為老曹的女婿就是求了個護身符,自願打上曹氏烙印,攀上老曹家的瓜蔓,便是日後株連三族也有他的份。

但是,毫無感情,隻為功利的婚姻……捫心自問,他是否會為了活著、為了理想出賣原則?

吩咐家仆把刊印的新書分送給荀彧、荀攸等人,荀忻徑直走回臥室,閉門獨處。

坐到案前,挪開鎮紙,荀忻蘸墨在紙上勾畫。

原本的曆史中憑空插入一個他,荀氏愈加樹大招風。

除了走裙帶關係,是否還有他路可走?

除了親緣關係,還能怎樣免於忌憚?

塗黑所寫的字,荀忻將紙揉作一團,彆無他法,不妨用老本行冒險一試。

翌日,荀忻府中的侍從沒見到主公出門,待接到司空府的傳令,眾人麵麵相覷,終是去敲主公的臥室門。

半晌屋裡才有動靜,推門而出的某人冠帶整齊,隻是……

侍從們一驚,“主公可需尋醫師問診?”

荀忻揉了揉滿是紅血絲的雙眼,他徹夜不眠,為的就是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