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信不立(1 / 2)

前後導從, 百餘人的車馬暢通無阻出了城門,直奔郭壽所居的宜平裡。

“荀君智計過人, 唯獨……”屬吏望著不遠處青年如鬆竹挺拔的背影,低聲和同僚議論,“尚年輕氣盛。”

“郭壽伏法,元凶已除,餘下為虎作倀之徒,不過是鄉野粗鄙仆役,何足為慮?”對付一個鄉野豪強而已, 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要許令親自過去抄家?

他的同僚, 縣□□曹卻不讚同他的說法, 在噅噅馬鳴中低聲駁道,“兵貴神速, 荀君見重於兵事, 想必心中自有章度。”

兵法說“其疾如風,其徐如林”,要想斬草除根,行事必然要“疾如風”。

再說他們的上司想必也要借這次機會敲山震虎, 立一立許令的威信。

怪隻怪郭壽這廝貪得無厭又膽大妄為, 手伸得太長,竟與不久前韓氏子弟的死扯上了關聯。上司有正當名頭, 當然要順水推舟為自家子弟報仇。

至於荀忻,他果真隻是路見不平, 嫉惡如仇?

功曹想到這裡,愈發覺得此事雖事出偶然卻牽連甚廣,不由暗自心驚。

依稀可見裡門, 有人喝道,“貴客何許人?”

“原來是縣尊親臨!”一聽導從嗬斥,裡監門顧不得滿地沙塵,膝蓋一彎跪伏在地,“小人冒犯,小人拜見縣尊。”

“裡吏請起。”隔著車門的帷幕,許令威嚴又不失和藹,讓裡監門召集裡正等其他裡吏前來聽他訓話。

“緝拿凶賊!”

他與荀忻所帶的隨從隻待一聲令下,縱馬闖門,在郭家眾人的驚惶震恐中赫然闖入郭壽府中。

“爾等目無綱紀,小吏敢私闖民廬也是死罪!”郭壽家中的賓客仆役色厲內荏,畏懼這群人人多勢眾,拿著兵刃不敢上前。

這些人衣著錦繡,偏偏神色乖戾,看到他們手中的長戟與環首刀,荀忻頗覺諷刺,“汝等亦知死罪?”

郭壽家的動靜驚動了鄉鄰,縣令不好認,縣卒的服飾他們最熟悉不過,於是人人麵帶驚疑——

凶豪如郭壽,竟然也有被抄沒家產的一天?

裡正等人聞訊趕來,隻見內宅中婦孺啼哭,奴仆奔逃踩踏,“這是?”

“本朝親臨,下吏未曾遠迎。下吏……”裡正見許令神情不豫,咽下滿腹虛辭,拜倒忐忑問道,“下吏不知,郭壽何時行凶犯法?”

“郭壽何在?”有裡吏抓住跪在一旁的仆從問道。

“奴,奴不知。”

“主人三個時辰前出門,應邀至許都,不知何故,至今尚未歸。”

“荀君,請。”許令對身邊事充耳不聞,隻笑著對荀忻拱手,示意他入席。

庭中已布置好了席案,荀忻應了聲謝,好整以暇掀袍擺坐下。

“要找郭壽?”侍立在荀忻身邊的親衛隊率突然插話,撲通一聲,布囊中的物事滾落下來,直滾到裡吏膝旁。

“早在此。”

四目對視,裡吏差點沒駭破膽,急急後仰,撐著手連滾帶爬,“郭壽已死?”

霎時如水入油鍋,眾人輻散狀驚恐避開。

再望許令,這位新任縣令正與一名青年文吏相對而坐,言笑自若,從容得仿佛身居自家庭院。

人人噤若寒蟬。

一陣兵荒馬亂後,幾名縣卒抬著一隻丹漆木箱走入庭中。

功曹這時才越眾而出,當著滿院人的麵例數郭壽罪狀,“……分田劫假,罪惡昭彰;殺人奪財,其罪罔極……雖為人所殺,身死難抵其罪,梟首以儆效尤。”

木箱被打開,滿箱的田券借據,引得圍觀的鄉鄰注目,人群嗡嗡,開始竊竊私語。

誰家沒有借據在郭壽手中,許令這舉動是什麼意思?

許令笑了笑,轉而問荀忻,“郭壽暴斂所得,君以為當如何處置?”

“忻以為,當付之一炬。”

所有人目光落到許令對麵的那名文吏身上,此人神情冷淡卻語出驚人。

“良田百頃多為侵占所得,多為公田,取之於民自當還歸於民,本朝以為然否?”

許令捋須微笑,“如今荒年,自當行善政,百頃皆分予鄉鄰。”

人群鴉雀無聲,有人愣愣問道,“不收賦稅?”

“予民不取利,不收分毫。”

得到篤定的答案,不可置信的人們跪倒下來,不知是誰開了頭,如排浪般的“萬歲”之聲聽得鄉紳裡吏麵色漲紅,尷尬到無地自容。

郭壽就這麼死了,其名下的田地就這麼分了,縣尊越受仰慕,越顯出他們這些人無能。

新任的許令手段亦不差,絲毫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李阿蕙一案,遊徼、嗇夫知情不理,與凶賊為友,則與凶賊無異,速速緝捕歸案。”

“三老、裡正失監察之責,革職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