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大勢已定(1 / 2)

一夜前,袁營。

明月當空,秋夜風寒,按劍而行的軍吏與巡營的甲士相遇,火光照亮了他乾瘦的一張臉。

昂首與甲士中的熟人打過招呼,擦肩而過後,軍吏在風中縮起身子,對著掌心哈口暖氣,腳下加快了步速。

他在一處沒有點燈的軍帳前停住,耳邊是輕微的鼾聲,守帳的士卒拄著長矛睡得不省人事。

止步躬身,軍吏向內喊道:“荀先生。”

“荀先生,袁公召先生議事!”

帳中有人應聲後很快亮起燈光,文士穿戴好走了出來,跟著軍吏往帥帳的方向同行。

“先生方從鄴城來,袁公便召君議事,足可見倚重。”軍吏走在文士身側為其擋風,“今夜有軍報至,曹軍夜襲,焚我屯糧之處,袁公召先生想必是決議此事。先生素來奇謀善斷,胸中定有良策。”

荀諶雖剛被人從睡夢中叫醒,冷風一吹頭腦已清醒,望一眼夜色中燈火明亮的中軍帥帳,眉頭皺起,口中笑道,“過譽。”

一路上所遇到的巡營甲士一撥接著一撥,火把燃燒“劈啪”作響,荀諶心中隱隱有不妙的預感。

糧草被焚……恐怕勝負見分曉就在今夜。

走進主帳已能聽到談話聲,荀諶向帳外的袁紹親衛頷首,“荀友若。”

“友若先生求見。”許久未曾見這位荀先生,親衛早不記得這位神隱許久的前謀主如今任什麼官職,於是取巧以“先生”稱呼。

不是所有人都遺忘了荀諶。

至少,此帳中的人不在此列。

短暫的安靜與行禮寒暄後,荀友若入座,方才被打斷的熱鬨再續。

“許攸這反複小人!恨隻恨未早誅殺此賊!”坐在荀諶左側的一位咬牙切齒怒罵,看這模樣恨不得活吞了許攸。

許攸?

荀友若下意識抬頭望向咒罵的那人,很快將曹軍襲燒糧草和許攸叛逃這兩件事聯係起來。

原來是許攸……

荀諶突然覺得如坐針氈起來。

許攸叛逃是什麼概念?許子遠知道多少袁營家底?倘若曹營的哪一位曹孟德心腹叛逃過來,那此刻許都司空府早換了主人。

他不禁望向主位上的袁公,到底是怎樣的昏庸愚昧,竟然讓許子遠在眼皮底下叛逃到了敵營?

帳外涼風透骨,帳內溫暖如春,荀諶此刻卻恨不得出帳冷靜一下。

沒人聽到他的心聲,隻聽張郃上前急切道,“明公,當速速遣兵,速救烏巢!”

荀諶盯著張儁乂盔甲上乾涸而未擦淨的血,心知這位鏖戰已久。

眾人七嘴八舌附和,“張將軍所言甚是,明公,淳於瓊督運我軍萬乘軍糧,萬不可有失!”

披衣而坐的袁公抬手止住了群僚鬨哄哄的勸諫。

帥帳中終於安靜下來,袁公麵沉如水,目光落到郭圖臉上,“公則有何話說?”

郭圖立即起身,諫道,“張將軍之計不妥。”

張郃側目而視,顯然怒極,口不擇言罵道,“郭公則,爾以為淳於瓊身死,少一都督,汝便能穩坐寵臣之位?”

此一言出,四座皆驚。荀諶注意到張郃右手按刀,竟動了殺心。

“死到臨頭,腦中猶唯黨爭,小人誤人誤己……”

“儁乂放肆。”卻是袁紹喝止了張郃。

“張將軍何以出言無狀、血口噴人?”被戳著脊梁骨罵的郭圖出列拜倒,“明公。”

“郭圖區區之心天地可鑒,絕無結黨私謀,更無爭寵暗害。明公,大敵當前,郭圖敢有私心,豈非不智?”他羞憤交加,仍不忘諫道,“曹操傾巢而出,營中必然空虛,不如趁機攻其本營。”

“曹操聞訊不得不還,淳於瓊之危不救而自解!”

“此為攻其必救,圍魏救趙之策……”

張郃突然打斷道,“倘若曹營堅固,久攻不下,到時該當如何?”

“倘若淳於瓊不敵,為曹操所虜。”張郃冷聲道,“郭都督,若淳於瓊被擒,萬乘軍糧遭毀,我十萬將士將歸何處?”

“恐怕我十萬將士儘為曹操所虜耳!”

“住口。”袁紹終於聽不下去,冷聲喝止。

他坐在主位上沉默了片刻,出人意料道,“友若。”

眾人聞聲望向座中的荀友若,隻聽袁公以略帶疲憊的語氣問道,“友若之意何如?”

荀友若起身拱手,壓住心中詫異,對著許多道難以忽略的視線,答道:“明公,糧草為重。”

的確,賭一把圍魏救趙未嘗不可。但,本來決勝的優勢就在己方,有什麼必要冒這個風險?

“友若持重之人,從不願犯險。”上首的袁公意味不明歎道。

聽這一句話,躬身低著頭的荀諶心頭一沉,應聲坐下來,暗自搖頭。

袁公既不肯聽計……唉,何必相問呢?

帳外烏雲遮蔽了明月一角,然而月光仍然皎潔。冷風鼓動荀諶的袍角,文士望著張郃奉命前去調兵出營,士卒皆手持火炬,在暗夜中如遊龍東行。

全力襲曹營也並非不可行,但讓本就對此計心懷怨憤的張郃領兵,荀諶自覺可以預見到結局了。

“沮公與……”他恍然回想起剛才在帳中竟沒見到沮授,“沮監軍,沮都督在何處?”

“沮都督,此刻應當在帳中安睡。”跟在他身側的軍吏答道。

“先生有所不知,沮都督直言勸諫,冒犯明公,明公不悅,此後軍議就……”

見荀諶似有所悟地點頭,軍吏會意道,“仆引先生前去探視?”

荀家人生得好容貌,荀友若微笑時隻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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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將欲降?”正在督戰的曹洪滿頭霧水。

古往今來,哪有這種重兵夜襲,打到一半反而要投降的?

簡直聞所未聞。

“且慢。”在原地繞了兩圈,曹洪愈發肯定這一定是袁軍的奸計。

他回想起前幾年征呂布的時候,那陳公台與呂奉先小兒還不是指使手下人詐降,那一次遭遇何其慘痛,他和兄長差點有去無回。

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不能信。

“張郃勸諫而袁紹不聽,怒來投我,將軍何疑?”荀攸不知從何處疾步走來,開口便勸。

“軍師怎知我……”他還沒把“不信”說出口,曹洪納悶,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他如今心思都寫在臉上?

“先不論其他,張郃何以取信軍師?”

正說著,郭嘉拉著賈詡匆匆走過來,“聽聞袁將張郃、高覽欲來投我。”

“然。祭酒也知此消息。”曹洪連忙湊過來問,“祭酒以為有詐否?”

畢竟平時郭祭酒說話遠比荀軍師通俗易懂,可謂令全軍將校感動的優良品德。

“無詐。”郭奉孝回答得簡略,側身看著賈詡,“賈公似有話說。”

賈文和覷這小子一眼,無意同他計較。

對麵的曹子廉端正態度,拱手求教,“請賈先生教我。”

“將軍多禮。”

賈文和回禮道:“將軍無需疑慮,當此鏖戰對峙之時,成敗僅在轉瞬之間。張郃若詐降,亂其軍心,反而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