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死中求生(1 / 2)

從那天起,毫無波瀾地過去了五天。

或許並非沒有波瀾。房間裡的舊書越來越多,埃德溫借用主教的權柄進入了王國的藏書庫。他同樣借助某種手段找到了安其羅親王的借閱記錄。

召喚惡魔這樣的事情,必然有跡可循。按照塔爾的說法,領主惡魔已經跟隨了親王數十年,或許當年曾經留下過什麼痕跡……

最重要的是,如何阻斷血脈的複蘇。

在埃德溫此前的人生,他對血脈相關的事情也格外關注。換血是一種隱晦而古老的禁術,而且在記載中尚無成功的案例,書頁中浮起的是森森白骨。

埃德溫恐怕是數百年來唯一一個借助這種手段來消除血脈影響的人,一個諷刺而幸運的實驗品。

主教晚上幾乎不休息,又開始一頁頁地翻看那些已經殘損衰朽的書頁,有時候塔爾不得不在他需要緊急睡眠的時候蓋住他的眼睛。

惡魔的能力很好用,能讓主教把睡眠變成和飲食一樣容易敷衍的事情。

塔爾站在埃德溫的身邊,對方則剛剛從一場酣熟的睡眠中清醒過來,塔爾按照他的要求強行喚醒了他。主教灰色的眼睛僅僅在乍醒的昏沉中迷茫了一瞬間,便又強硬地冷淡起來。

他幾乎一刻不停就投入了工作。

嘗試阻斷魔法,嘗試建立互衝的禁術,嘗試殺死惡魔。光明神教的主教有著應許的能力,就算是凡人之軀,也妄想有阻止魔鬼的力量。

要是隻看這些事情,會覺得這個靈魂強大而遊刃有餘,尚未被逼至絕境。

但塔爾知道,他很難再假裝自己一切正常。

惡魔托著下巴在埃德溫邊上乖巧地坐著。有時候主教會忽然抬起眼睛看他,流露出一種罕見的破碎姿態,就好像一個布滿裂紋的瓶子,但那隻是曇花一現。

很快,他又低下頭去,而塔爾假裝對此視若無睹。

一般來說,是他讀到關於魅魔的種種描寫時。

教會的藏書,對於惡魔的評價已經不堪,何況是魅魔這種汙穢到不該在光明的照耀下存活的所在。

可是埃德溫非常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這一支血脈正在一點一點地複蘇。

主教依舊將扣子從衣擺扣到領口,在繁縟的衣物掩蓋下,他的皮膚蒼白,並且逐漸變得越來越敏.感,隻是輕輕的觸碰就能留下大片的紅色痕跡。

主教袍繡著銀色的紋章,背麵則是繡工無論技術多麼精湛都無法避免的線頭,密密地刺在皮膚上,對於常人來說或許微不足道,但塔爾覺得埃德溫此時應該不怎麼好受。

其實這種時期不應該穿這麼多……惡魔很明智地沒把這個建議告訴埃德溫。

對方心裡當然清楚。

所以隻會更加憎惡這樣的自己,想要將一切都掩蓋在體麵的衣著下。

有時候,他遞給埃德溫一杯茶水——塔爾反正沒什麼事乾,做這種事情也是駕輕就熟。埃德溫不會抬頭,隻會直接順手接過,所以在某次,惡魔不小心碰到了主教的手背。

結局是茶水差點翻倒。

好在惡魔的速度還是更快一點。

埃德溫知道高強度的工作和對既定事實的抗拒讓他過度神經質了,他有點迷茫地張了張嘴唇,卻沒有說什麼,企圖假裝自己並不在意,這隻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意外。

如果他沒有死死地盯著完好無損的茶杯,直到茶水完全涼掉都沒有下嘴。

這是一個痛苦的、隱蔽的、重新蛻變般的變化過程。

埃德溫在外依舊是那個高潔無塵的主教,而在內部,他被重新打碎,一點點塗上顏色,而且毫無辦法。

至少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辦法。

這個過程本應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但塔爾卻儘收眼底。

他是一個不速之客,而主教的生活不得不向他敞開。

在這些天裡,惡魔幾乎無時不刻不和他待在一起。

埃德溫有過無數零散的睡眠,而每次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的都是那雙石榴紅的瞳孔。

和任何生物相處太久,都要避免習慣。

他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但也清楚自己無法瞞過聰明的惡魔,他知道塔爾將他的強行遮掩儘收眼底,卻沒有戳穿。

當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誰的時候,惡魔會對他露出馥鬱如玫瑰的笑容,甜甜膩膩地叫他“親愛的主教”。

這就像是一個錨點,雖然不是什麼穩固的錨點,但至少讓他能夠短暫地找回自己。埃德溫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好壞。

在開始調查的第六天,咒術生效了。

但不是任何阻止事情繼續糟糕下去的咒術。魔法陣的成功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埃德溫屬於魅魔的血脈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濃度。

——現在親緣魔法終於能夠進行了。

隻要他想,主教就能找到他的親人。一個對他來說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

從那天起,亂七八糟地過去了五天。

這五天,諾亞過的並不是很如意。

他開始反省自己那一天的疏忽。在那之前,他的攻略進程都算得上一帆風順。逐個相處時,沒有什麼顧忌可言,那些掌權者無論是怎樣的統領或者王者,在他麵前都一副情深不悔的樣子,因此除了最開始的接觸,並沒有給他關於地位的深刻認知。

這也就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了長達一年半載的分離後,他的戀人再次見到他會因為不滿而動用手段的原因。

歸根到底,諾亞本就沒有愛過他們,自然無法體會到他們與所愛彆離的心情。

諾亞上輩子乾的是騙人錢財的勾當,雖然也騙過有資曆的中年白領,但更多還是把目標放在那些容易蒙騙的學生和老人身上。

此刻,他虛虛地靠著沙發,眼睛裡恍惚地映照著屋中明珠點綴的燈火,過了半響,才輕輕歎了口氣。

係統在他的腦中一刻不停地播報著提示,試圖催促他儘快開展行動。

“閉嘴。”

氣運之子冷冰冰地說。

他的雙手無意識地撚動著沙發柔軟的絲綢罩子,雖然法術已經將一切痕跡都清理乾淨,但方才的惶恐和刺激仍舊在他的心中回閃。

係統直到最後一刻還在建議他拒絕愛德華的求歡,強行找到借口將他支開,這樣說不定還能夠趕上最後一位有約的來客。

但諾亞拒絕了這一個提議。

在這一天如果聖子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在試圖把握未知之前,應當把已知先牢牢抓住。

果然,在時隔已久的春宵一度後,愛德華原先身上的那一點危險感便消散一空。他的愛人一如他所想,純潔而溫柔地在等待他,就算是意外的相會也主動地攀附住他的胸膛,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放心的事情麼?

至於之前的那一點不滿,也在滿足之下變得無關緊要。

在這樣的氣氛下,諾亞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提出的請求,似乎沒有不采納的理由。何況聖子所說也有道理,他現在的情況,教廷還會召開儀式請求光明神降臨來庇護,出於安全考慮,像是預期中那樣日日相會不太現實。

“我的小夜鶯……”

這幾乎是甜蜜的煩惱,愛德華攬著他的腰,不舍得收手。

而諾亞卻還是忍不住將視線往窗外送去。在愛德華來訪後,借用安其羅親王的勢力,聖殿騎士嚴絲合縫地守衛著聖子的住所,保證了他們談話的私密性。

最後一個被預約的客人,是精靈族的統治者,暗精靈王安斯埃爾。

他並非是世人更容易接受的純潔的精靈。精靈族早在數千年前就被分為明暗兩支,而在這一代,暗精靈毫無疑問地取得了壓倒性順利。

在大陸中,精靈族和精靈母樹占據著權力的重要地位,如今已經完全被不祥的勢力沾染。而僅存的光精靈則被迫離開故鄉,四處流浪。

在看到全麵戒嚴的光明神教時,對方應該就知道今天不是合適的時機。

所以他結結實實吃了個閉門羹。在係統的播報中,安斯埃爾最近幾乎已經來到了諾亞的樓下,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樓下就站著守衛,而房間則做了嚴密的保護,聲音和動作都無法被外麵的人看到。人們會告訴他,聖子殿下有人拜訪。

當然,在最挨近的這一刻,聖子也曾驚心膽顫過一刹那。但很快,越來越遠的距離讓諾亞稍稍放下心來。

向來自恃高貴的王者做不出強行闖入的事情,而諾亞的聖子身份更是為了他臨時的缺席做了最好的掩飾。

想必他在夜幕中抬眼看向聖子所居住的純白的建築時,絕對想象不到他的愛人正在和其他的男人顛鸞倒鳳,給他結結實實帶了一頂帽子。

之後再處理就好,諾亞想,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鋪墊一個合理的騙局嗎?

他終究還是幸運的。

這一天的混亂是他太過於疏忽,此後就不會這樣了。

然而,

……這話可能說的太早了點。

吸收教訓的諾亞在接下來的幾天儘可能地將這些難搞的攻略對象錯開,再一個個進行安撫。但情況總會變得比他想象得要混亂些。

阿德萊德有一副死腦筋,不懂得變通,很多事情要和它直說才有用,但是直說又會破壞聖子的形象。

愛德華風流又危險,諾亞不得不滿足他的要求,撒嬌賣癡,還要極力勸阻愛人瘋漲的控製欲。

至於暗精靈王安斯艾爾……他是目前為止最難搞定的對象,更何況第一天還吃了閉門羹,諾亞不得不成倍地耗費心力在他身上,將最多的時間分給他。

再加上還有一個過於古板的老教士像隻蛀蟲一樣死死地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使他的行動受到了太多限製。

他不得不哄好這個再滿足那個,雖然每一個攻略對象都對他多有偏寵,但他們作為世界的反派,表達愛意的方式湊在一塊,屬實是讓諾亞有點消受不起。

在鬨鬨哄哄之下,聖子勉強重新維持住了平衡,安撫好了每一個對象。

這耗費了很多時間,但結果還算令人滿意,聖子成功說服了每一位攻略對象不在沒有他邀請的情況下主動來到教廷。

雖然和他最初設想中讓這些攻略對象都離開王城還有一段距離,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決定再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或許還抱有見麵的期待吧。

諾亞暫時無法說服他們打消這個念頭。

另外,在相會的過程中,並非出於疏忽和不慎,隻是不可能完全不吸引注意。諾亞時常覺得那個老教士嚴厲的目光釘在他身上,像是看透了什麼。這種目光就像一個注定要爆裂的炸彈,令聖子下定了先下手為強的決心。

但是,這一切在接下來的儀式之前都要放一放。

光明神的第二次洗禮即將到來。

教廷已經為神的降臨準備好了召喚的聖物,神明將帶著世所罕見的曙光降臨在教會的中心,來探看他最受寵愛的信徒。

諾亞知道,他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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