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禍福相依(1 / 2)

半個時辰後,教廷雕花的玫瑰大門緩緩打開,年輕的主教輕緩而從容地從中走來,背後是聖殿騎士,以守衛的姿態站在一旁。教會內部和外麵恍若兩個世界,光明神教內部,龐大而古老建築在日光下矗立著,沉默而肅穆。連風都紋絲不動。

這是屬於埃德溫的世界。

門前立於台上的男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教會統治數千年的恐懼根深蒂固,而這個古老腐朽的機器新一代的話事人站在他麵前,朝他這個名義上的生父望去,簡直不像人類,眼神冷淡,無機質的眼眸些微地轉動著,定在那人身上。

埃德溫忽然發現,自己再次看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居然生不出一點波動。

上一次的崩潰太過於摧枯拉朽,就連惡魔送他出門時,明亮的瞳孔也帶有一點關心。但正是這種關心,此時想起,甚至讓他感到有一點難以驅散的愉快。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勇氣去麵對這一切。

生理上的父親……

不過如此。

埃德溫決定不祈求由親緣帶來的所謂的沒有緣故的情感,他現在有更好的東西。數十年的痛苦、怨恨、渴求完全在一個不要求任何回報的擁抱中甜滋滋地融化。記憶中渴望的東西完全被置換成了惡魔,頭發柔軟,連眼神也是漂亮的。

他需要塔爾,擁有塔爾,喜歡塔爾。

豁然開朗,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而眼前的這個人,忽然真正成為了一個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主教走出教廷,安其羅親王帶來的守衛立刻擋在男人麵前,似乎在忌憚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下手。

但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掙紮,並非埃德溫的風格。

男人的表情在他深灰色的瞳孔中無處遁形,有愧疚不安,有恐懼厭惡,有自欺欺人。他立於高台上,任務是將一切曝光,倒生發出一種自封為英雄的決然。

“我……我很抱歉……”

他嘶嘶地說,嗓音啞的要命,“但是,為了神的旨意不被褻瀆,我隻能把一切說出來。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罪過大下去。”

上一次見到埃德溫時,教廷大主教的壓迫極大,但是,事後男人回想,覺得主教當時也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當他說出一些話時,主教看似漠然的眼神之下,藏著一些能夠有所波折的東西。而他今天的任務,就是利用那一瞬間的脆弱。

再怎麼說,自己也是麵前這個人的父親。

但是……

主教稍稍側過頭,他甚至沒有看他,而是望著男人身旁的侍衛,那是安其羅的親信。埃德溫笑了笑,主教總是那麼笑,悲憫而神聖的,信徒會這樣說,而塔爾會把這稱為虛假。

“又是親王殿下派來的人麼……但願他收手時,神尚且願意原諒他的罪行。”

周圍聚集的人群小聲地喧嘩了起來。這些人大部分都居住在教會的蔭蔽下,也聽說了前一段時間的爭端。埃德溫在各方麵表現得無可指摘,人們潛意識偏向他。

男人沒有經曆過專業的訓練,被這麼多人竊竊私語指責,一下子慌亂起來:

“不,不,我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他指著埃德溫,“埃德溫大主教其實……不是孤兒,《反派他不想被救贖[快穿]》,牢記網址:m.1.他是我的孩子,身上流淌著魅魔的血脈,這件事千真萬確。”

主教輕輕歎息了一聲:

“不知悔改的人。”

他的聲音是純粹的冷淡,麵前的男人在埃德溫的麵前一時間,就像是螻蟻一般。灰眼睛的男人抑製住後退的衝動,恍惚間忽然意識到,主教和上一次見到他,似乎不太一樣。

此前,埃德溫多少還有人的特質。言語會在他灰色的眼神中烙下傷疤;可現在在眾目睽睽之下,眼前的主教無論如何也不該被作為誰的孩子看待,他是教會此前最尊榮的話事人,權力和實力接近人類的頂點。

他不再因為自己改變情緒。

意識到這一點時,男人感到了深重的不安。

“不,”他勉強還是找回了聲音,安其羅親王的要求他必須遵守,此外不能有他想,“我要求……我要求使用血脈魔法確認這件事。”

“好。”

主教僅僅隻是簡單地答應下來,就像這件事本身無關緊要,而他寬容地接受了眼前人的冒犯。埃德溫轉過頭去,他有一瞬間希望看見塔爾那雙石榴紅色的眼睛,但是在這樣一個場合,讓惡魔出現顯然是不合適的。

塔爾是珍寶,必須被妥善保護。

真正站在這裡第二次麵對這個男人之前,他想不到自己會如此鎮靜。

但他此時就是置身事外,冷靜得要命,所有無望的渴求和不安早就在惡魔的身上已經找到了答案,塔爾,主教有點遺憾第一次替惡魔紮頭發時被打擾了,惡魔柔軟的黑色長發被紅寶石束帶圍攏的樣子好看極了。

埃德溫的手指在想到他的名字時難耐地彎曲了一下。他現在不在乎眼前的所謂血緣上的父親,連同天性帶有的親緣的愛,因為他已經有了更好的東西。

他轉頭要求身後的聖殿騎士,

“教廷的檔案室裡有我的血液樣本,請現在去取來。”

男人似乎想要說什麼,看著他的眼睛卻訥訥沒有開口。他身邊安其羅的親信譴責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搶先上前一步:

“主教大人,我想那些血樣過了這麼多年,多少有些不足為信。若是您真的清清白白,為何不直接用身上的血來進行檢查呢?”

其實血樣是不久前親王要求下提取的,完全沒有過時效。不過隻要埃德溫想,他確實隨時可以利用它做手腳——埃德溫歎了歎氣,再次表現出高尚的寬恕:

“好吧,那麼就按你們說的做。”

和這些人繼續耗費下去無異於浪費時間。主教主動劃破自己的手指,一滴血珠垂落,仍舊是人類的赤紅。魅魔的血脈當然已經生效,不過埃德溫有條件一點一點學習如何運用它,所以對壓製的方法掌握的也很快。

可以說是塔爾教他的,而且也有塔爾的偽裝作用,否則顏色會再深一點,但也不到被發現的程度。這種紅色很漂亮。埃德溫想到前兩天教廷得到了一塊新的瑪瑙,還沒來得及進行處理,要是再挑選禮物的話,該給惡魔送些什麼呢?

安其羅顯然也沒抱希望直接通過血液顏色揭穿他。但對麵諸人的臉色已經難看得要命,任誰都看的出來,埃德溫完全是有恃無恐。

埃德溫當然有所準備。

當時是他有所動搖,所以……放過了對方的那條命。但他怎麼可能會讓自己任由宰割到這個地步。在這些天,他腦中已經鋪排過無數的可能。在這些可能裡,對方沒有一次是作為父親這個角色登場,他也不曾手下留情。

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

就算是在最難以忍受的崩潰的瞬間,他也沒有完全向對方展露底牌。

所以,主教斂下眼中的嘲諷,看見了眾目睽睽下的檢測結果:

沒有血緣關係。

極度的恐慌和不敢相信彌漫在男人的臉孔上,他跌跌撞撞地衝下台,大叫著不可能。而他的身邊,侍衛們紛紛後退,已經不打算再履行保護的指責。

他試圖衝到埃德溫的麵前,卻在還有幾步的距離被聖殿騎士的威勢所打斷,重重地跪在了主教麵前,自知無力回天:

“我是被迫的,”

男人哽咽著,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湧出,“親王挾持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要求我為他作證,我……我請求您……幫助他們,現在也就隻有您能救我了……”

埃德溫想:果然如此嗎?

這並不能算做一個真相,但他還是不出意料地發現,眼前的男人並不是因為利益或者金錢背叛他。他生理意義上的父親是一個徹頭徹尾懦弱的普通人,愛著他的妻子和孩子,對他懷有愧疚,也就僅此而已。

一個普通人不會願意和魅魔扯上關係,和危險與麻煩扯上關係。

他狼狽地跪在泥土裡,而埃德溫的教袍纖塵不染,扣子扣到領口,是輕而易舉能決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將頭匍匐著埋在堅硬的石板上,那份感情倒是懇切的:

“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我願意為他們而死。

這個男人的悔恨與愧怍太過於顯眼,就連方才指著他胸口責罵的路人,此時也有不少開始心軟。他們雖然不知道情況究竟如何,但已經認定此事是失敗了的騙局。灰眼睛的男人僅僅隻是權貴的棋子而已,他犯下的罪過似乎自己都無法理解。

無法操控自己命運的人,就算有錯誤,也是可以寬恕的。

而埃德溫輕柔地笑了笑,向後退了一步:

不,就算是他的一種傲慢吧。

他才不會原諒。

而且,事情顯然也並沒有結束。安其羅親王的這一次攻擊並不算狠毒,大概是對方也察覺到他已經提前探訪了他的親生父親,所以對事情的結果並不做太大指望。若是能夠對埃德溫造成傷害,那當然是再好不過,若是不能,總不能賠上自己的名聲,所以……

男人的餘光似乎瞟到了什麼,他一下子呆若木雞,也不知是狂喜還是驚悸。

那是忽然出現在視線裡的一頂華貴的馬車。

而從車上下來的,正是安其羅親王本人,以及男人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他們都麵色蒼白,這輩子都不曾站到這樣的權貴麵前,連臉上的微笑也是無力的。

但是,他們完完整整,安安全全。

這就足夠了,男人想,卻忽然看到了他妻子的表情,那是一瞬間令他如墜冰窟的表情。

親王似乎這才發現此地的僵局,他的臉色露出令人覺得難受的笑容,眼眸中天真無邪的藍色出現在此處多少有些突兀,但他卻很愉快地笑了:

“啊,主教閣下,實在抱歉,”

安其羅試圖朝埃德溫走去,主教隻不過微微側過視線,身邊的聖殿騎士就攔住他。親王擺開雙手,無奈地笑著,

“這件事情我也是受害者呢,敬愛的主教,讓您蒙受名譽上的損失是我的錯誤,不過,不妨聽聽這個卑賤的□□兒的看法,以便了解這個騙局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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