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心甘情願(2 / 2)

“是你找到的那本。”

“但還是太晚了。”埃德溫隻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時間門對不上,他忽然覺得某種難以言喻的疼痛漫上了心臟,“如果再早點就好了,或許我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帶你出來。

他如此迫切地希望著。

因為惡魔實在是太痛苦,太寂寞了。埃德溫知道他還沒有弄清楚全部真相,比如塔爾是如何成為現在他麵前的神明。可他隻要想一想他放在心上的塔爾在數不儘的歲月裡帶著一份最終沒能得到回音的期待一次次絕望,那雙石榴紅的雙眸就是在那時候一點點黯淡下去的,就覺得心痛到無以複加。

埃德溫的手指再次抽動了一下。但是這次,他沒能完全抑製住情緒。他張開手指,塔爾驚訝地投來目光,然而主教卻堅定而毫無猶豫地交叉了手指,和塔爾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我很抱歉。”

他的目光這樣說,而惡魔忽然露出了某種表情,就好像想要若無其事地勾起嘴角,又有流淚的衝動。他珍惜地輕輕晃動了手指,享受著和埃德溫手指輕微的摩擦,

“不要道歉,”

塔爾的聲音有一點啞,“埃德溫,你最後還是找到我了。沒有早也沒有晚,我已經不難過了……你看,我果然沒有猜錯,找到召喚書的人最終救下了我。”

埃德溫的眼神有點困惑,他還沒有弄清楚為什麼惡魔要這麼說,就好像你認真感謝一個人,而他卻還在為沒能早一點幫到你而感到煩惱一樣。塔爾忽然有點失笑,但更多的是那種衝動,想要把一切都告訴他,把自己的心情告訴他,告訴他他是如何拯救自己的,從靈魂說起。

他們還有時間門……

塔爾湊上去,埃德溫怔住了,沒有立刻反應過來,而惡魔親了一下他的嘴唇,親吻轉瞬即逝,幾秒鐘後,塔爾舔了舔嘴唇,坐了回去。

牽手還不夠。埃德溫抿了抿嘴唇,還是和記憶裡一樣甜。他現在想要擁抱惡魔,他按捺住自己的衝動,開始了新一輪的忍耐。

而塔爾開始告訴主教所有關於後來的故事。

*

黑暗神的生活就像是亙古不化的冰雪那樣刺骨,僅存的值得交代的事件都浸潤著濕漉漉的鮮血。塔爾全無保留,他事無巨細地和埃德溫講述著他的生活,隨後是那本黑書,被氣運之子入侵的世界,還有他在得知真相後的那一次攻擊。

聖子在遙遠的邊界受到了黑暗力量的襲擊,所以匆忙而狼狽地回到了教廷。貴族勢力借此為題對年輕的主教發難,並發現了他隱瞞多年的血脈秘密。命運的齒輪就這樣旋轉起來,將一個早就死去的惡魔帶到了埃德溫身邊,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奇跡。

奇跡就像是一場雨。但雨並非隻落在一個人身上。

奇跡落在塔爾身上,他突然不再那麼怨恨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千年前的惡魔一無所有,沒有人傾聽過他的故事,但在千年之後,有一個人類選擇愛他,所有的故事忽然又被填補了顏色,幽靈在神明的身上複活。

神明一次次縱容主教。

重回人世的幽靈意識到自己還不甘心離開,不僅他讓埃德溫看見了世界的顏色,埃德溫也讓他想起了他曾經愛過的一切,明亮的、美麗的一切,能和主教談論這一切,其實讓他感到開心。將埃德溫從泥沼中一點點拉出來,將即將破碎的他用親吻和擁抱牢牢地粘在一起,就像是當年的他也能得到救贖那樣,即使他沒有等到。

然後最後的期限到了。

神明選擇在必要的時候抽身而去,早已死去的幽靈卻莫名其妙替神做下決定,收起了那條紅寶石發帶,走出了埃德溫的房間門,不想要給他任何束縛。

就算他知道自己會再一次被殺死,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找到他。

直到埃德溫走上白塔。

“直到你走上白塔。”

塔爾輕聲說,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屬於惡魔塔爾的靈魂沒有一秒鐘甘心,沒有一秒鐘得到救贖,一直被困囿在過去那個已經破碎的金瓶之中,直到主教徹徹底底地將金瓶的殘骸在明亮的聖光中碾碎,天光再一次照在了他身上。

“我愛你。”

他看著埃德溫的眼睛,堅決而緩慢地重複著,“我想要你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實現所有願望。我想把所有一切都給你。我發現我的願望和你一樣,我想要你留下來,永遠留在我身邊,也想要你永遠不要忘記我……”

他說這些話一點也不覺得羞恥,可埃德溫卻覺得自己連耳根都在發燙。

原來被塔爾堅定而坦蕩地愛著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身邊融化。塔爾,埃德溫在唇齒間門輕輕含著這個名字,淺灰色的眼中倒映著眼前的身影,神明。他生來就是追逐野心的狂徒,此時忽然生出不可思議的期冀,渴望就像是生著翅膀的鳥雀那般遠離地麵,高飛到無法估計的地方。

就像是他作為有一半魅魔的混血覬覦人類最高的尊座那樣,他即將走上人類最高的位置,那麼,覬覦一個神明,或許不能作為太大的罪過。

而神明明明有著摧毀天地的力量,卻乖順地坐在他麵前,帶著人類送給他的禮物,就像是一個標記。

他顯然也有點忐忑。連神在愛人麵前也會不安,謹慎地期待著埃德溫的回應,柔軟的黑發長到肩頭,被亮晶晶的紅寶石束起,嘴上說著溫柔而甜蜜的話語,

“我很抱歉欺騙了你。以後不會了,絕對不在你麵前說半句謊話。”

埃德溫閉了一下眼睛,以緩解在這一切麵前的眩暈。他永遠會對塔爾的撒嬌束手無策,更何況他這麼認真地在麵前發誓。但是還需要做點什麼。人類也比神明想象得狡猾得多,永遠無法滿足於眼前得到的東西。

“不許離開,不許忘記……”

埃德溫低聲重複了一遍神明許下的心願,他問塔爾,出於故意的為難,“但是神騙了我,我要是對你生氣呢?”

神漂亮的紅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他,就好像目光中隻有他一個人那樣:

“這個可以,”

塔爾說,“可以生我的氣。”

埃德溫的手指動了動,但是這次他沒有成功把抱住塔爾的衝動壓製下去。

*

主教伸出手來,而惡魔知情知趣地自己湊了上來,擁抱是彼此都在用力,主教把頭顱靠在神明的肩膀上,神身上有好聞的玫瑰氣味,那是他的玫瑰。他在背後撫摸神明後背的手向上摸索而去,直到撫摸到塔爾柔軟微涼的頭發,還有那條紅寶石發帶。

輕輕一扯,發帶就到了人類的手中。

埃德溫低聲喟歎著,收回手鬆開這個懷抱。他淺灰色的眼睛閃爍著,看向塔爾,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要求,

“告訴我神明平時是什麼樣子。”

塔爾稍微側了側頭,觀察了一下埃德溫的表情。主教此時的表情沉穩,但惡魔知道埃德溫麻煩起來要比看上去麻煩得多,此時他顯然已經想到了什麼隱秘的主意。主教像是一條毒蛇,在他走上階梯的路上已經有不少人遭其毒手。

然而,神就喜歡他這副模樣。

埃德溫再一次站在神的麵前,打量著黑暗神本來的麵貌。若是忽略掉神此時溫柔縱容的目光,塔克修斯其實很符合神明一詞的形容,修長的身軀,深淵般深沉的黑色長發和赤紅色的眼睛,重要的是神的氣質,久居上位,高高在上太久,無邊無際的神力浸潤了他惡劣冷淡的氣質,埃德溫猜得到他看其他生靈大概就像是看待螻蟻一般。

“彆動,”埃德溫說,將發帶纏繞在手上,隨後單膝跪下來。

神不能失去他,愛讓人盲目,心甘情願接受一切條件。塔爾果然一動不動,抿了抿嘴唇,任由他動作。然而不動更讓神明看上去像是一尊俊美的雕像。主教曾經無數次經過聖堂那尊雕刻著光明神的塑像,也虛情假意地跪在雕像前訴說過虔誠。因為使用光明要求虔誠。

不過,塔爾不向他要求虔誠。

而他更不是一個輕而易舉就能滿足於神提供的東西的人類。

埃德溫半跪在地上,拉過神明的手,指節修長,骨骼漂亮,他從神的指尖開始親吻,起先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在敬拜神祗。他完全是一副教廷大主教的做派,塔爾這才注意到他甚至連教袍也還沒有換掉,這讓眼前的一幕更加荒誕而具有衝擊力。

他真的很擅長偽裝信仰。

主教的脊背俯下成一個緊繃的弧度,灰色的眼睛輕輕闔著,信仰總是盲目的,就像這樣。

他低聲喟歎道:“你是神明……”

塔爾有點不安地動了動手指。因為主教是一個愛人,而不是信徒。

埃德溫的睫毛輕顫,隨後半張的眼眸中露出一小片陰影般的灰色,灰色簡直能吞噬一切,就像是不斷旋轉的風暴,宣告著他的野心不止於此。

他按住神的手臂,手腕上的發帶垂落下來,純黑色的絲綢輕輕擦在神明的手背上,就像是一個朦朧曖昧的親吻。埃德溫低聲命令:

“彆動。”

“你是神明……但也是我的塔爾。”

埃德溫說“我的”這個字眼時有一種動人心魂的篤定,就像是神明為人類所有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然後那發帶就像是蛇一樣纏上了神的手臂,盤旋著將他的雙手緊緊地束縛在一起,用薄薄的絲綢製成,隻需要千萬分之一的力量就可以掙脫。神沒有使用他的力量,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束縛住了,仿佛人類真正地捕獲了一個神明,並且任他處置。

這可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會對神明做出的冒犯之舉。

塔爾眨了眨眼睛,顯然對目前的情況不知所措,

“我不會動的,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但是神明還是這樣說,直到埃德溫俯身壓下來,人類將神明按在柔軟的床榻上,在他的身上投下甜蜜的陰影,用發帶束縛住神能夠毀滅天地的雙手,純黑色的發絲散落在被褥上,激發出一陣陣玫瑰的氣息。

埃德溫短促地吸了一口氣,看著任他處置的神明,這副景象太過於攝人心魄。

他知道他多麼想要褻瀆神明。

他也知道他多麼認真地珍視著他的神明。

黑暗神的衣袍精致華美,有一種冷冰冰的觸感。不過塔爾說得對,不管什麼衣服都比埃德溫那一大排扣子要容易解開。埃德溫不知道他是不是用正確的步驟解開了神的衣服,但看上去情況有一點兒亂七八糟,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很快他連自己的衣袍也解開了,銀色的扣子,滑落下來的黑絲絨的麵料。埃德溫現在使用的是黑暗神的力量,這讓他更好地控製住自己的血脈,魅魔的血統在他的體內發酵成熟,他此時使用它,令自己就像是一枚沉甸甸的果實。

魅魔並不是一種脆弱的生物,正相反,他們的天賦令他們有著獨特的危險和迷人的魅力。

神還是沒有反抗,塔爾輕輕地吸著氣,任由人類觸碰他的身體,混血惡魔的尾巴在背後輕柔地擺動著,神必須壓抑住伸手抓住它的念頭。他黑色的發絲淩亂地鋪張在床榻之上,就像是捕獲獵物的蛛網,然而太柔軟了,在愛人的手中沒有一點威力。

埃德溫鞠起一捧發絲,完全地俯下身去親吻他。他跪坐在神的身上,輕微的摩擦讓隱秘的欲望一點點發酵。

他必須確定神為他所有。

他坐了下去,咬住了嘴唇。但情況還不是太壞,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

塔爾的雙手和柔軟的絲綢摩擦,不可避免地蹭出了淺淺的紅痕。就算這樣,神明也始終沒有掙脫對他來說不堪一擊的束縛。

你可以綁住我。那雙石榴紅的眼睛無聲地訴說著,埃德溫完全無法抵擋這樣的目光,就像他知道神明僅僅在他麵前又乖又弱小,卻還是克製不住擁有和保護他的欲望。

“我該用什麼籌碼才能留住神明?”

主教知道人類給不出籌碼,世界上沒有任何生靈有把握讓神為之駐足。但是塔爾戴著紅寶石發帶來到他的身邊,勾起嘴角告訴他,不,不再需要任何東西。

契約已經訂立。

唯獨有愛意才能留住神明。最強大的神在愛麵前也束手無策。

直到埃德溫大口大口喘息著,清楚自己已經流失了太多體力。他慢慢彎下腰,將濕潤的吐息渡在塔爾的頸側,不去看就伸直了手指輕柔地將束縛住神明的絲帶解開。現在,神明得以自由地使用他的雙手,這之前經過了人類的允許。那麼輕、那麼軟的緞帶。

在那一瞬間門,他得到了一個擁抱。

神湊過來用終於自由的雙臂抱住了他的珍寶,側過身讓埃德溫陷入柔軟的被褥中,被一股深沉的玫瑰香氣所籠罩。神的雙眸在壓抑中一點點變得晦暗,此時呈現出深邃卻不斷流動的暗紅色。他先是從埃德溫的額頭開始向下親吻,繼而繼續向下。

直到最後,兩個人都心滿意足。塔爾最後在主教的唇齒之間門重新烙上親吻的印痕,有些人窮儘一生都無法聽見神明的一句話,而神在戀人的耳邊低聲說:

“我愛你。”

主教永遠也受不了塔爾這樣在耳邊傾吐愛語。

埃德溫的眼睛微微彎起,就像是貓被撫摸後眯起眼睛,他的笑意千真萬確,沒有一點虛假,塔爾曾說埃德溫真心笑起來很好看,就是這樣的愉悅。

他回應:

“當然,我也愛你。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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