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武皇 第一個視頻(一) 大怨種……(2 / 2)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兩位好大侄在乎的人了嗎?

隻能說,武周朝爭儲十數年而尤能風平浪靜安穩過度,靠的不僅僅是女皇高超的政治手腕,更因爭儲雙方那堪稱菜雞互啄的下飯操作。隻能說武周大區的匹配機製著實優秀,但凡李武兩家出一個九子奪嫡時的人物,都能給皇帝整出個大活來開開眼,決計能給女皇的晚年生活平添萬分樂趣。

所以,蠢也有蠢的好處。】

上官婉兒:…………

她一寸寸移過目光,膽戰心驚的望向了匍匐在地的魏王。

說實話,如若聽到“則天皇帝”時,上官氏心中還存有一絲天幕假冒的僥幸,那麼聽到天幕對武三思武承嗣的種種評價,就連這最後的僥幸都消失無蹤了——毫無疑問,以她的了解,滿朝文武重臣之中,也唯有這兩位武皇的好大侄,能做得出為男寵執鞭隨蹬的妙事。

……其餘重臣多半是世家望族出身,好歹還得要臉呢。

當然,私下裡再如何奉承男寵亦無所謂,但當眾被天幕如此嘲諷,刺激還是無與倫比。似乎被奪嫡二字所懾,魏王的臉色猶自茫然,滿殿跪坐的宮女卻是神色驚悚,不由自主的窺伺著被天幕欽點為蠢貨的武皇親侄。上官才人悄悄環視片刻,終於不忍直視的垂下頭去。她低頭注目西域進貢的地毯,終於聽到了頭頂若有似無的一聲冷哼。

顯然,眼見著自己的母家被天幕如此辛辣的點評,女皇也有些繃不住了。

最關鍵的是,雖然天幕刻薄而又尖酸,但平心而論,女皇卻不得不承認,它對武家的評論……似乎相當精準。

【當然,參與者的愚蠢並不能改變政治鬥爭本身的殘酷,在長達十餘年的鬥爭中,李武兩方固然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看似高高在上,權衡一切的武皇,恐怕也是舉步維艱,不能抉擇。

——不錯,不是“難於抉擇”,而是“不能抉擇”。則天皇帝女主臨朝,在開創前所未有之先例的同時,也引爆了前所未有之矛盾,以至於女皇左右為難,躊躇十幾年也回答不了那個最要命的問題:

皇帝到底該給李家,還是該給武家?

則天皇帝攀附周平王幼子姬武為先祖,號稱要紹述姬周的美政。以周禮而言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需要從女皇的直係血親中選取繼位的後嗣;但女皇後嗣李武同源,傳予皇位無異於浪費了自垂拱元年以來翻雲覆雨的苦功,武周王朝便必然隻是曇花一現的插曲,一生的政治理想付諸東流,皇帝怎麼能夠心甘?

天授元年皇帝登基之處,事事以功業為己念,似乎真將延續武周王朝看做了她生平的第一要事,因此而大肆抬高武氏的地位。數年之間,武承嗣、武三思、武攸寧封王,先後躋身宰相,在朝中大肆勾結朋黨、排斥異己,權勢莫可比擬,朝中三品以上,一半都流著武氏的血。

與此相較,則是李氏迅速的沒落——自垂拱元年以來,非武皇所出的宗室固然已經凋零殆儘;但天授之後,連武皇的親子孫也不能保全了。廢太子李賢的子孫被鞭殺,李旦屢被構陷,連王妃亦死無其所,賴伶人安金藏剝胸見赤心而辯之。至長壽二年,局勢更是激化到了頂點——皇帝祭祀於明堂,竟以魏王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

明堂祭天是周禮中最為重大的儀式,亞獻則是獨屬於太子的資格。則天皇帝竟爾棄用親子而選擇武承嗣,那麼傾向似乎已經是相當明確了。作為千古一遇的女皇,她似乎即將展示出獨屬於政治家的冷酷、無情與理智,為了她嘔心瀝血所締造的武周王朝,不惜獻祭上最後的骨血,以此來奠定千秋一現的宏偉理想,萬世永續的基業。

聽起來還挺帶感的。】

大概是終於緩過了一口氣,在天幕敘述武皇給予李家種種殘酷的打擊之時,全程驚得目瞪口呆的魏王終於動了一動。然後——然後毫無意外的落入了女皇的眼中。

女皇嘴角微微抽搐,不動聲色的掠過了親侄子臉色上難以遏製的那一抹喜色。

當然,作為屍山血海刀劍叢中滾出來的皇帝,多年櫛風沐雨算計人心,她已經不會因為子孫的境遇生出什麼彆樣的心緒了。但自己能鐵石心腸視若無睹是一回事,眼見著彆人因為親骨肉的遭遇而欣喜歡騰,那儼然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況武氏的心思已經路人皆知,武承嗣這按捺不住的喜色,是僅僅對皇嗣,對廬陵王,對李氏的幸災樂禍麼?

恐怕朕立時禦龍賓天,魏王會笑得更為燦爛吧?!

不過,除了對侄子居心叵測的警惕之外,自女皇心中油然而生的,還有一股不可遏製的厭煩。她平生見過的政敵實在太多,但無一不是聰明絕頂機關算儘的頂級人物,真料不到政海沉浮數十年,臨老了居然要看這些貨色演猴戲。天幕都已經泄漏出了武氏奪嫡的醜事,魏王武承嗣都還能在茫然中欣欣自得,絲毫不顧及朝廷最根本的顏麵!

像這樣飛揚浮躁,利欲熏心的蠢豬,居然也想當太子麼?!

武皇隻覺得腦子發木,厭蠢症登時大肆發作起來。

……但發作起來又能如何呢?皇帝稍稍想了想而今的局勢,終究隻能揉捏鼻梁,緩和愈發難耐的頭痛

【表麵來看,武皇立嗣似乎是個排除法,既然李氏對她的萬世基業政治理想是莫大的損害,那麼就隻有將皇位傳給武氏。自天授元年以來,武三思武承嗣應該就看穿了這一點,並為所謂唾手可得的皇位付出了卓絕的努力。隻不過吧,作為武家的臥龍鳳雛,在擅自展開行動之前,這兩位似乎忘了確定一件小事:

他們的姑媽雖然姓武,但與武氏真有什麼密不可分的關係麼?

武三思武承嗣與則天皇帝當然有血緣,但基於血緣上的親情吧,不說是親如一家,至少也是不共戴天——武三思與武承嗣的父親是則天皇帝異母的兄長,在父親武士彠病逝以後,對皇帝寡居的母親楊氏極為刻薄,所謂“遇繼母不儘禮”。到底有多不儘禮不太清楚,但被逼奔走長安的楊氏對此耿耿於懷,十餘年後都依然銘刻在心。諸武氏子弟因此被流放驅逐殆儘,武惟良、武懷運被誅殺,武懷亮的妻子則被沒為官奴,鞭打見骨而死。

可以說,正是拜他家親姑媽所賜,武承嗣等才在海南度過了難忘的少年時光。直到賀蘭敏之的醜事敗露,武士彠的爵位無人繼承,需要承手工具的則天皇帝才將親侄子召回京中,給了武家青雲直上的機會。

如果說,在李顯李旦太平公主乃至李弘李賢等年幼之時,則天皇帝還曾表露出過溫厚的親情,隻不過風吹雨打中逐漸為世事扭曲;那麼對於自己母家的諸武子弟,皇帝就真正全是算計與權謀,不摻雜一丁點感情因素了——沒有辦法,如果女皇真一時感情用事上了腦,那以雙方往日的糾葛,估計立刻就會把侄兒鞭打致死……

以這種能在調節和法製欄目走上兩個月的家庭關係,你能指望政治機器如武皇,會對母家的榮耀綿延有什麼真心麼?。

當然,雖說姑侄間的關係涼薄得還不如路人,但正因為姑媽是政治機器,所以武承嗣武三思反而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政治機器是不會為區區的愛憎左右的,隻要兩個侄兒迎合姑母最為迫切的政治需求,他們依然可以獲得豐厚的回報。

以此觀之,自皇帝登基之後,武承嗣等人雖然昏招迭出,但還是有幾處妙手的。天授二年,武承嗣等指使洛陽人王慶之謁見皇帝,請更易太子,對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今誰有天下,而以李氏為嗣乎?”一語立刻觸動了皇帝的心腸,甚至打破常例,授予王慶之敕命,給予他隨時可以麵聖的特權。

但從後續的操作來看,這一處妙手與其說是武承嗣靈光一閃,倒不如說是瞎貓碰上了耗子。在王慶之得手之後,他們沒有在李武易姓這個關鍵問題上繼續發力,挑撥皇帝絕不可忍耐的逆鱗,而是繼續走在已有道路一騎絕塵,繼續癡迷於栽贓陷害勾結酷吏。而在武氏這疏忽的關鍵空當裡,親近李唐的大臣終於抓住機會,一句點破了皇帝最尷尬的處境:

自古未聞侄為天子而為姑立廟者也!

——不會吧不會吧,陛下不會真的相信自己那寶貝侄子會知恩圖報,將她這個姑姑奉入太廟吧?

周禮雲宗廟社稷,宗廟社稷,社稷與宗廟本就是一體。皇帝千辛萬苦嘔心瀝血所建立的大周,不僅僅是千裡萬裡的疆域,更不僅僅是朝廷那幾座衙門幾部堂官,甚至不僅僅是皇位上無限尊榮,而是死後連綿不絕、萬世永繼的香火、祭祀、供奉。以宗法製度而言,武周社稷的根本,就在她則天皇帝的宗廟之上。

那麼,如果則天皇帝宗廟的地位都可能動搖,這武周社稷又談什麼“永續”?

至此,亙古一見的女皇終於意識到,她稱帝的舉止激發了華夏宗法製度下最大最惡性的bug:傳位李氏,意味著十餘年苦功付諸東流,所謂的武周不過鏡花水月;傳位武氏,則意味著自己隻能做武周王朝高高在上的孤魂野鬼,與這個自己親手建立的王朝再沒有半點關聯。

喔不對,以武承嗣等人的刻薄、陰損、忘恩負義,再考慮到武家人集體的愚蠢,他們真要有翻身做主的那一天,搞不好第一個舉動就是給武皇當日貶斥的親戚們平反,將武元爽武元慶等推尊為帝,讓女皇母女到地下去給欺辱自己的哥哥嫂嫂們洗腳。

——所以說,要麼犧牲大周社稷宗廟,要麼在犧牲大周社稷宗廟的同時當一個天字第一號的扶兄魔大怨種;請選擇吧,女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