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大唐後事談(三) 考公(2 / 2)

“阿兄,我都知道。”公主真誠的說:“但阿耶不是教導我們,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人隻要被逼到一定地步,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喔對了,算學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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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太子就要孤身麵對這算學的壓迫了。他瞪著眼睛望了半日,費力思索著數年以來學的知識。為了完成皇帝殷殷的重托,除教授九章算術及常見的算經以外,傅中書李淳風等人還將自己苦心專研而來,最新最好的成果傳授給了太子,譬如什麼“圓錐曲線”,什麼“角學”!

……這可就真是要了命了。

不過,太子畢竟聰穎伶俐,還是勉強分辨了出來:

“……這是一個橢圓。”他喃喃道:“大地在橢圓的某一個焦點上。”

所謂橢圓也罷、焦點也罷,都是李淳風自大秦傳來的算學書籍中自己譯出來的怪異名字,太子居然能熟記無誤,委實出色。

“不錯!”傅中書撫掌而笑:“月亮繞大地運轉的軌跡是一個橢圓,而大地位於橢圓的一個焦點上!嗯,這一點倒與老夫數年前所發現的那星辰繞太陽轉動的軌跡頗為一致……”

說到此處,他不覺眨了眨眼:兩者的跡象居然若合符節,那保不準……

“保不準月球與大地,星辰與太陽,都符合著同一套規律,所以如此一致。”李淳風若有所思:“大膽一點推測的話,九霄雲外的星辰何止億萬?說不定這些星辰之間同樣符合這套規律——一顆星辰會繞著另一顆星辰旋轉,軌跡為橢圓……”

狂想到此處,李淳風卻不覺皺眉:“——但為什麼會是橢圓型呢?

李淳風傅弈都是用心專一的高士,他們能在天文算學上有如此精深高妙的造詣,絕不僅因功名利祿的誘惑,而正源於某種純質而天然的好奇心。故而李淳風一提出疑問,傅弈也便隨之皺眉。兩人麵麵相覷,卻儼然不得頭緒。

畢竟,在星圖運轉中發現規律是一回事,要思索出一個能解釋規律的“所以然”,那難度又大大提升了——兩人都是實踐中砥礪磨煉出的人物,對天文星象各有彆出機杼的見解,當然不屑於尋常腐儒那動輒腦洞大開,輕易推給所謂“陰陽五行”的愚蠢做派。但要拋棄什麼陰陽相生五行生克的樸素唯物觀,自己思索一套解釋,未免也實在困難。

在此難題之前,兩人各握炭筆,敲打著紙張沉吟。而太子靜坐於下,漸漸卻不耐煩了——他是知道這兩位先生的脾氣的,真要是專心致誌的思索下去那就是無休無止,搞不好自己今天連放風的時間都會被搭進算學裡麵。輕輕咳嗽幾聲後兩人毫無察覺,坐了半個多時辰的太子終於決定鋌而走險,隨便找個理由強行打斷。

“我看這也很簡單!”太子興之所至胡說八道:“長樂公主喜歡玩用馬鞭拴著的陀螺,一旦用力甩起來,那陀螺就在空中呼呼的轉,不恰恰是轉個圓形麼?依我的見解,說不好太陽與星星、大地與月亮之間也拴著這麼一條看不見的鞭子,所以轉起來的時候才接近圓形!”

這一番話荒謬之至,雖然驚醒了傅、李二人,卻聽得他們無語半日,好容易才擠出一句話來:

“殿下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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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意思。”皇帝緩緩道:“是照著這本書的樣子,改一改科舉。”

魏征與房玄齡一起行禮,而後小心接過了侍女捧上來的錦盒。盒內赫然一張鮮麗挺括的彩紙:

《中公教育·臨考秘籍》

僅僅一看彩紙上絢麗奪目而栩栩如生的圖像,便知必是天幕處兌換來的珍寶。魏征小心翻開,卻不覺一愣:除了光亮的封麵以外,竟然隻有寥寥的幾頁……目錄?

卻聽皇帝微微歎了口氣,語氣似乎頗為惆悵:

“朕原本也打算儘數換來,但思來想去,那價格實在是太過高昂,隻能先換一份目錄,供諸愛卿參詳參詳。”

聞聽此言,魏征房玄齡都不由挑起了眉毛。雖爾不知皇帝偏差值的具體儲備,但畢竟是極為驚人的天文數字。能令這樣財大氣粗的皇帝都痛感“價格高昂”,這本書到底該是如何的天價?

魏征等默默低頭,小心翻開了目錄。目錄整潔清晰排版美觀,以顏色準確區分出了個板塊:

“行政能力測試”、“申論”、“專業考核”

而行政能力之中,詳細又分為言語表達、常識判斷、數量關係、判斷推理和邏輯分析,條分縷析,每一塊分列出不同的題型,可謂嚴絲合縫,排布清晰之至。

都是朝堂上磨礪十幾年的重臣,雖然目錄中的不少措辭似懂非懂,魏征房玄齡依然迅速領悟了文中的真義——顯然,這是一份詳儘細密準確可行的考試大綱,而且考察的範圍真正是包羅萬象統括古今,幾乎包含了一個合格官吏所需掌握的一切知識。

不,何止是合格官吏而已?若真有人能在此數個板塊中遊刃有餘,那隻要稍加砥礪,恐怕將來是一定能上《名臣傳》的!

當然,僅僅從這目錄的細枝末節就能推敲出這樣一份詳儘的大綱,也無怪乎完整書本那高得驚人的天價了——對於皇帝魏征房玄齡等身經百戰的頂級人物而言,這本秘籍僅僅是“臨考”所用麼?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隻要拿到了這份目錄所對應的題目,那麼後世朝廷用人的方針、施政的傾向,乃至有由上到下權力的運轉與流變,便等於是昭然若揭了!

這算什麼?這算把後世子孫的底褲都給扒了!

顯然,天幕絕不愚蠢。稍微泄漏後世的細節可以,但要扒下底褲仔仔細細揣摩清楚……那可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至於另外的價錢嘛,似乎皇帝暫時還難以承擔。

魏征與房玄齡對視一眼,同時俯下身去。

“陛下,這份……目錄當然極好。”魏征字斟句酌,緩緩開口:“但若真要照著目錄改革科舉,是否動作太大?”

——以目錄中的內容來看,估計隻能將經義與策論塞入到所謂“申論”之中,而其餘大半的篇幅,都被什麼“數量關係”、“邏輯”充塞。數量關係,數量關係,雖然聽著不解其意,但看起來應當是與算學差不多的科目。至今為止,朝廷雖設有“明算科”,但終究是千百年上不了台麵的旁門左道而已;如今一躍而成為科舉絕對的主流,刺激是不是也太劇烈了一點?

當然,魏征雖然出言進諫,但口氣並不堅決——在入宮之後,皇帝已經向他隱約的吐露了傳統科舉模式的種種弊端;魏征思索再,對改革一事也頗為讚同,隻是要儘到諫官的職責而已。

皇帝點一點頭,卻不覺歎息。

“我何嘗不知此理?”他道:“畢竟這份目錄上隻是空有名目而已,詳細內容一概闕如。什麼是‘行政能力’?什麼是‘申論’?朕雖然有所猜想,但事關重大,總不敢下定論。”

說罷,他揮手招出了光幕:

“諸卿不妨看一看,這本書委實貴的驚人——”

話未說完,卻聽光幕叮咚一聲震響,而後屏幕上方的偏差值數目急劇變化,條形進程圖迅速增長擴充,乃至於屏幕已經完全無法容納,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縮小文字調整比例,適應這高得同樣突破天際的數字——

皇帝目瞪口呆:“發生甚麼事了?!”

第二聲叮咚響了起來,屏幕彈出了紅色的通告:

【李承乾、傅弈、李淳風等,合作發現引力定律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