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台(1 / 2)

那小姑娘見江晚讀完了, 立刻把硬紙板上寫著字的那一層撕下來,三下五除二塞進嘴裡, 嚼了兩下, 直接吞了下去。

江晚:“……”

小姑娘很滿意地看了看手上的硬紙板:“我阿媽讓我彆吃完,她還要留著納鞋底呢。”

江晚:“……你媽媽有告訴你, 為什麼要吃掉這張有字的紙嗎?”

小姑娘回答得很乾脆:“說啦!我阿媽說隻能讓你一個人看見,讓彆人看見了,她會減壽的!”

江晚逐漸被她的稱呼帶跑偏:“為什麼我看見了, 你阿媽不會減壽?”

小姑娘搖搖頭:“我阿媽沒說。”

她墨黑的眼珠轉了轉,指著江晚手上的手環, 問:“姐姐, 你手上的這個可以給我嗎?”

江晚低頭看了一眼, 那正是薛師兄送她的手環,於是她搖搖頭,溫言說:“這個不能給你,姐姐要用來治病的——姐姐給你再買一個手環好不好?”

小姑娘搖了搖頭,朝她揮了揮手:“我不要彆的, 姐姐再見。”

還沒等江晚也說一句“再見”, 小姑娘就一蹦一跳地走遠了。

她回去之後,薛師兄揚眉看了她一眼。

江晚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就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你可以救他。他卻救不了你。

薛師兄皺了皺眉, 顯然是在心底琢磨這幾個字。

所以說吧。

江晚最討厭算命了。

先不說有很多壓根算不準的,就算算準了,你又改不了, 你提前告訴我有什麼意義呢?

你和那些在名偵探柯南片頭劇透凶手是誰的討厭鬼又有什麼區彆呢!

尤其是薛師兄這種心思比較細膩(多疑)的人,很容易多想的。

到時候折騰的又不是你,是我啊!!!

“待會兒我們再去見一見這個算命先生。”薛師兄說。

她就知道!

算命先生最討厭了嗚嗚嗚嗚!

正說著,不知從哪裡竄出一個小胖子,一身灰布袍褂,呼哧呼哧很費力地把百曉生店門口的木質擋板拿下來。

賣司南石的商鋪老板指著那個小胖子說:“喏,你們等的人來了。”

江晚還真沒想到。

按常理來說,一個叫“百曉生”這種酷炫名字的人,應該是一個仙風道骨的小哥哥,或者是個乾瘦乾瘦的中年神棍。

她唯獨沒想到,鬼市裡的這個百曉生,會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年輕人,長得賊拉憨厚,因為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有點運動不便,搬個木門都氣喘籲籲的。

“啊,去鬼城?”小胖子把門打開之後,喘得有點過分了,靠在門框上問。

“是的。”

“這個我熟!”小胖子握拳在自己左手上一錘:“我可以帶你們走全套!正好我這兩天也沒什麼生意,三百金,不講價,怎麼樣?”

江晚當然覺得可以,反正又不是她付錢。

薛師兄也不可能讓她付錢的。

付完錢簽了協約書,薛師兄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門口坐著的那個算命先生準嗎?”

江晚:“……”

師兄你還在糾結這個啊。

她作為一個在社會主義光環下熏陶了幾十年的無神論者,都快把這事忘了。

這是封建糟粕啊師兄!

小胖子瞄了一眼他嚴肅的神情,擺擺手:“害,你說那個算命阿姨啊?她字寫得賊拉難看,什麼準不準的,不就混口飯吃。”

薛師兄依舊很嚴肅:“門口的商鋪說她很準。”

然後他又補充道:“他們說的是真話。”

江晚:“……”師兄你還專門注意了一下啊。

小胖子不甚在意:“得了吧,她還說我去年就要死了,站在你麵前的難道是個木頭嗎?”

江晚拽了拽薛師兄的袖子,小聲地說:“就是啊,師兄,這種事情一向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你彆信就好了。”

薛懷朔:“……”

江晚:“而且,師兄你那麼厲害,肯定不會看著我去死的,怎麼會救不了我呢?你都救不了我,還有誰救得了呢?”

反正手上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能搶救就搶救,搶救不了也沒什麼特彆不甘的。

小胖子笑嘻嘻地插話:“哎呀,什麼‘死’不‘死’的,快呸掉,彆把這些事情掛在嘴上。”

小胖子的業務水平不錯,對整套流程都非常熟悉,一邊帶他們去買必需品一邊介紹:“你們經過枯萎的桃花樹之後,立刻就會遇見兩隻很凶的老虎,但是不用怕,那是專門吞食惡鬼和妖邪的,不會對你們出手。”

“走過老虎之後,你們什麼也看不見,因為這個時候你們就來到了鬼域前的迷陣,這個迷陣是東嶽君座下的兩員大將神荼和鬱壘設下的,專門考驗來訪鬼域的活人。”小胖子說:“隻有意誌堅定的人才能走過迷陣,真正到達鬼域;而意誌不堅的人,會在迷陣中兜兜轉轉一個半時辰,直到鬼城關閉,才會被迷陣送出門外。”

江晚問:“什麼也看不見?包括同行的人嗎?我是不是隻能看見自己?”

小胖子點了點頭:“沒有什麼同行的人,你們一旦進入迷陣,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就算是一起進去的,也會立刻被分開。”

江晚失望地皺眉:“啊……”

正在這時,他們走到了一個彆致簡樸的三層木質小樓前,小胖子敲了敲門,門自動打開了,他們走進去,門又自動合上。

他們穿過庭院,來到了木質小樓一樓的廳堂裡,裡麵一個人也沒有。

小胖子說:“我去給你們要幅地圖,在這等著我,不要亂走。”

說完他就鑽進布簾子後麵去了,不一會兒江晚就聽見他踩著木質樓梯上樓的聲音,咯吱咯吱,叫人疑心那樓梯下一秒就會完全塌陷。

偌大的廳堂空蕩蕩的,光線不太好,台階上暗沉處的香爐裡點著線香,一縷青煙嫋嫋上升,將線香的氣息散在空氣中。

江晚不喜歡線香。

“過來。”薛師兄忽然開口說。

這自然是在喊她,江晚不疑有他,轉過身子去。

薛懷朔握住她的右手,抬起來,將手上撚著的紅色絲線纏在她手腕上,纏好之後,起先他打了個漂亮的結,後來想了想,又解開,直接打了個死結。

江晚:“……”

江晚:“師兄你在乾嘛?你這麼搞待會兒怎麼解下來啊?”

薛懷朔很滿意她手腕上那個綁得死死的結,說:“這是南流景的絲線,一旦綁好就會失去形體,普通銳器無法割斷,而且隻要修為足夠,它可以無限延展。到時候就不會走散了。”

薛師兄覆在眼上的那條白紗,正是由南流景的絲線製成的。

……應該不是從他那條覆眼白紗上拆下來的吧,絕對是他還有同款布帛吧!

江晚順著手上那個死結望去,紅線的另一端,綁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薛師兄一鬆開她的手腕,那條紅色的絲線立刻就失去了形體,消失在了空氣中。

江晚有些新奇,在他們之間試探性地探了探,果然什麼也沒有了。

“哇,真的全沒了。”江晚問:“那怎麼才能讓它重新出現呢?”

薛師兄說:“你有危險的時候,它就會重新出現,方便我找到你。”

果然還在耿耿於懷那個算命先生。

看來激怒薛師兄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他說“你絕對做不到某件事”。

江晚問:“那如果是師兄你遇見危險呢?也能幫助我找到你嗎?”

薛懷朔:“我遇到危險了,你能幫上什麼忙嗎?”

江晚:“……”

該死的誠實。

這時那個小胖子掀開布簾子,大聲問:“喂——客人,你喜歡什麼顏色?”

江晚不明就裡,隨口答道:“粉色。”

小胖子立刻鑽回布簾子後麵去了。

然後他就拿了一張粉紅色的地圖出來,遞給了薛懷朔。

江晚:“……”

薛師兄:“……”

江晚:“你問我喜歡什麼顏色……是因為這個啊?”

這辣眼的死亡芭比粉真是絕了。

和薛師兄那一身郎豔獨絕的白衣簡直不像是一個次元的。

小胖子點頭:“對啊。”

江晚:“你還不如直接按自己喜歡的顏色挑呢,問我做什麼……”

小胖子:“我也喜歡粉,不過和你喜歡的不是同一個粉。”

江晚:“那是什麼粉?還分不同色號的嗎?”

小胖子:“酸辣粉。”

江晚:“……”

江晚:“……這個地圖能換嗎?換普通一點的顏色,黑色灰色都行。”

小胖子一臉茫然:“為什麼要換?這不是一副完整的地圖嗎?這還是客人你們運氣好,前兩次我帶人來買地圖都買不到呢。”

江晚:“嗯?你不是專門做這個生意的嗎?不記得地圖嗎?”

小胖子邊往外走邊笑道:“不是的——客人你知道亡魂隻能在鬼城裡逗留七天吧?”

“知道。”

“鬼城沒有固定的地圖。亡魂在望鄉台最後一次回望人間時,望鄉台上的鏡子會將他們念念不能忘的場景投影在鬼城中,而這些場景,一旦主人的亡魂消散在孽鏡台,就會全部消失。”

薛懷朔:“所以每七天,鬼城的地圖都會完全變幻一次?”

“對。”

江晚覺得這過於酷炫了。

小胖子又說:“客人,你們能買到地圖已經運氣非常好了。這家的主人平常根本懶得開門的,今天不僅開了門,還讓我們進去,真是難得。”

江晚問:“這家主人是誰啊?”

小胖子誠實地說:“我也沒見過。傳說是個女妖,曾經和修道者相戀,後來被傷透了心,就定居在幽都了。我建議不要回去說換什麼顏色,這家的主人脾氣不是很好,待會兒可能會乾脆撕掉不給了。”

薛師兄說:“算了吧,顏色而已,何必拘泥於表相。”

待買了一圈必需品回去,小胖子又呼哧呼哧推開自己的木質門擋,讓他們進去:“我裡麵有點亂,你們隨便坐。”

等江晚走進去,才發現他屋子裡不是常規的亂,而是一看就很有錢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