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合一(1 / 2)

三年後。

正值炎夏,無論用什麼方式避暑都難免被燥意侵襲,唯有在擺著冰鑒的屋內或是在浮在水麵的遊船上,才能窺得絲絲涼意。

紀新雪十分幸運,正兩者兼得。

他躺在窗邊軟塌上,迎麵是帶著蓮香的清風,身後是緩慢轉動的冰鑒,睡意越來越濃,呼吸逐漸變得平穩。

正小聲說話的張思儀和李金環若有所覺,看了眼紀新雪的方向,依次起身去船頭納涼,免得擾紀新雪的安寧。

來到船頭,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張思儀環顧四周,語氣中含著淡淡的慶幸,“今日隻有我們來湖上貪涼。”

李金環雙手抱胸靠在船艙上,渾不在意的笑了笑。

經過上次的事,誰還會想不開,非要和小郡王作對?

來東湖上納涼,本就是小郡王不忍心看寧淑縣主苦夏,才使銀子為寒竹院添新船,整日在寒竹院東湖上劃行。

從船到船上的仆人,再到船上所有的物件,都是小郡王花的銀子。

那些人想要效仿小郡王,湊銀子弄艘小船也不是不行,反正東湖夠大,小郡王也不是霸道的性子。

非要想不開惦記小郡王的船,難道以為自己是寧淑縣主?

要不是這些人先後去煩小郡王和寧淑縣主後,才自己湊錢弄小船,好不容易來到湖上,仍舊對小郡王糾纏不休,小郡王也不會徹底失去耐心,直接命令船夫朝著對方的船撞過去。

為小郡王做船的人都來自小郡王的封地,全都是南邊慣會做船的好手,所用的材料也不計代價,做出的船自然堅不可摧。

其他人遠沒有小郡王財大氣粗,或者說仍舊惦記著小郡王的大船,舍不得用太多私房錢自己弄船,那艘隻有小郡王的船三分之一大的小船瞬間被撞出個拳頭大的小洞。

那些人在小船徹底沉入湖麵前及時回到岸上,小郡王也將打造小船的銀子賠給那些人。

從此之後,寒竹院東湖上,再也沒出現第二艘船。

張思儀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昨日來了顏小娘子,不知道明日又要來哪家的同窗。”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橫豎再來的人也呆不久。”李金環臉上浮現冷漠。

張思儀覺得李金環說的有道理,索性也不再去想,雙眼放空望著遠處的荷葉,享受難得的寧靜。

祁株早在三年前就離開長安,去袁州投奔祁司馬,因為短時間內不打算回長安,隻能從國子監退學。

沒過半個月的時間,就有人頂替祁株的名額,是個姓馬的小娘子,不出意外,又是焱光帝某個新寵的娘家侄女。

又過三個月,宮中珍嬪衝撞良妃,導致良妃滑胎。

珍嬪被暴怒的焱光帝下令杖斃,寒竹院的路氏姐妹也悄無聲息的消失,同樣是在半個月內,就有新人頂替路氏姐妹的名額。

三年的時間過去,寒竹院來來走走將近二十人。

李金環和張思儀剛開始還會因為寒竹院的同窗,身份不符合曆代皇帝為寒竹院定下的門檻,心中不舒服,現在已經徹底麻木。

他們早就不奢望來寒竹院做他們同窗的人有什麼樣的出身,隻求是個能與他們相安無事的正常人。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不覺靠著船艙睡過去的李金環猛然驚醒,他茫然環顧四周,下意識的抬手摸臉。

發現臉上的各種表情正常,也沒有哪裡被風吹歪,李金環狠狠的鬆了口氣,順便將正像頭小豬似的靠在他身上的張思儀推醒。

早知道會睡著,他們還出來做什麼,還不如在船艙內找個軟塌歪著。

“小郡王做什麼去了,怎麼還沒回來?”李金環邊推張思儀,邊看向不遠處的仆人。

仆人彎下腰,恭敬的開口,“清河郡王世子找郡王,奴也不知道是何事。”

“清河郡王世子啊,那肯定是宗室的事。”張思儀艱難的睜開眼睛,因為還沒徹底清醒,口齒難免含糊。

自從小郡王頻繁的出現在清河郡王和清河郡王世子身邊,宗室的地位陡然上升,就連司空、司徒等朝廷大員也不想同時得罪清河郡王和小郡王,自然要對清河郡王府和安國公主府稍有讓步。

借清河郡王府和安國公主府的光,宗室旁支的嫁娶都比從前更容易。

小郡王也因此越來越繁忙,時常連續幾天看不到人影。

李金環和張思儀的話音剛落下,就看到站在小舟上逐漸靠近大船的虞珩。

三年的時間過去,並沒有讓虞珩的外貌發生很大的變化,他身上的暴戾卻逐漸平靜,學會將暴躁變成威嚴。

上船後,虞珩對迎他的李金環和張思儀匆匆點頭,先去船艙內看紀新雪。

他剛進船艙,視線就對上紀新雪亮晶晶的眼睛,左側臉頰忽然浮現小小的梨渦。

紀新雪睡了一會,補足昨日翻來覆去半宿沒能睡著的困意,見到虞珩走過來,熟練的讓出半張軟塌,聲音含著異於同齡人的沙啞,“怎麼樣,平南侯可有為難你?”

虞珩靠在紀新雪身側,感受到前方傳來的清風和身後冰鑒的涼意,滿足的眯起眼睛。他沒急著回紀新雪的話,先去拉紀新雪身上蓋著的小被。

去年紀新雪大病一場。

所有太醫和民間名醫都說紀新雪隻有嗓子落下病根,除了說話的聲音永遠不會再改變之外,沒有留下其他隱患。

從那之後,虞珩就將提醒紀新雪添衣刻在骨子裡,隨時隨地的注意紀新雪有沒有可能著涼。

跟在虞珩身後出現在船艙門口的李金環和張思儀,看到擠在一張軟塌上,不知道正在做什麼的兩個人,立刻移開視線,齊刷刷的轉身。

因為動作太急不小心撞到腦袋發出沉悶的聲音,兩人卻不敢有任何耽擱,捂著額角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紀新雪隻顧著和虞珩鬥爭,完全沒注意到李金環和張思儀曾出現過,他低聲求饒,“彆,蓋的太嚴實冰鑒就白用了,除非你讓我再添兩個冰鑒。”

虞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每次快要忘記去繡樓時看到紀新雪被四個冰鑒圍在中央的畫麵,紀新雪都會用各種方式讓他想起那一幕。

“用不用再將冰鑒搬到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虞珩危險的眯起雙眼。

紀新雪笑嘻嘻的道,“不必,隻要你讓我隻蓋住肚子,現在這樣我就很涼快。”

他才不上當,給虞珩生氣的理由。

虞珩的臉色果然緩和下來,他仔細將薄被掖在紀新雪腰側,身形舒展倚在紀新雪身邊,回答紀新雪剛開始問他的事。

“有叔公在,平南侯不敢說什麼,我不過是跟在叔公身後長些見識。平南侯已經當著叔公的麵為長子請封世子,我親自將折子送到禮部。”

紀新雪搖了搖頭,懶得再去想平南侯家中的事,卻難免感慨人心易變。

聽聞當年平南侯與發妻也是伉儷情深,卻在發妻過世續娶新妻後,整顆心都偏給的新妻幼子。任由新妻為長子娶父母雙亡,身後沒有半點依靠的誠安縣主,卻要給幼子娶正炙手可熱的崔氏女,還想借著宮中良妃的東風,將世子之位定在幼子身上。

可惜......人心不足,終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暗地裡苛待發妻長子,既想讓爵位落在幼子身上,又不想擔當惡名,才會選誠安縣主給長子為妻。

他們也不想想,誠安縣主雖然父母雙亡也沒有母族可以依靠,但如誠安縣主這樣的孤女,不僅能平安長大,還能有她該得的縣主封號,怎麼可能是宗室毫不起眼的邊緣人物。

如果不是有平南侯的爵位,誠安縣主憑什麼選擇這門婚事?

“叔公說這事沒那麼容易,平南侯幼子已經娶進門的妻子是良妃的親妹妹,隻要崔氏施壓,禮部就不會批平南侯請封世子的折子,恐怕要等......以後,才能有分曉。叔公隻能阻止平南侯現在就為幼子請封世子。”

虞珩從袖袋中拿出溫熱的油紙包,拈起裡麵的紅豆糕遞到紀新雪嘴邊。

糕點隻有半個拇指大,正好能讓紀新雪一口一個。

紀新雪隻吃了一塊糕點就搖頭,他還要留肚子吃南邊來的活魚。

咽下糕點後,紀新雪貼在虞珩耳邊小聲道,“那位,又有孕了。”

虞珩身形稍頓,眉心逐漸浮現沉重。

以他和紀新雪默契,有些話自然不必說的那麼明白。

紀新雪能聽懂他說的‘以後’是指焱光帝駕崩,新皇確定。他也能輕而易舉的聽懂紀新雪說的‘那位’是良妃。

三年的時間,不算眾所周知的珍嬪衝撞掉良妃肚子裡的孩子,虞珩是第六次在紀新雪這裡聽說良妃有孕。

三年七胎,前六胎都沒生下來,其中五胎隻有極少數人知曉。

饒是虞珩身為男子,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孕婦,也生起毛骨悚然的感覺。

紀新雪拍了拍虞珩的肩膀,有人分享情緒,心中的壓力就能減輕一點,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虞珩,但紀新雪真的有放鬆的感覺。

他昨天就是因為在嘉王的書房聽說良妃再次有孕,才輾轉反側半宿都沒睡著。

良妃第一次懷孕的時候,紀新雪除了感慨焱光帝老當益壯,預感崔氏會更囂張,並沒有產生其他想法。

就算珍嬪衝撞掉良妃的孩子被盛怒的焱光帝杖斃,紀新雪也隻是暗道了聲孩子無辜,因為代替路氏姐妹出現在寒竹院的人不適應幾天,就將這件事忘在腦後。

從良妃第二次懷孕開始,紀新雪才逐漸感覺到不對勁。

落胎兩個月,良妃就第二次有孕,不同於第一次有孕,良妃第二次有孕無論開始還是結束都悄無聲息,隻有德妃使人遞出宮‘良妃有孕’、‘良妃滑胎’的消息。

這三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德妃都會告訴嘉王大同小異的消息。

紀新雪曾懷疑過焱光帝對神仙子留下的藥方深信不疑,哪怕心知肚明所謂的神仙子師弟隻是個謊言,也想再嘗試那個藥方,為了追求極致的‘藥效’,想讓良妃為他生下藥引。

隨著良妃懷孕、滑胎的頻率越來越密集,紀新雪逐漸產生更瘋狂的猜測,他懷疑良妃懷的孩子都不是焱光帝的孩子。

無論焱光帝給諸王和朝堂帶來的多大陰影,自從三年前以雷霆手段處理伊王和振王後,焱光帝的身體正在快速蒼老,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這樣的焱光帝,怎麼可能讓良妃頻繁的有孕。

換句話說,如果焱光帝真的有能力讓良妃頻繁有孕,後宮那麼多嬪妃,這三年更是有源源不斷的貌美宮女和女官被封為低等嬪妃,為什麼一個有孕的人都沒有?

有關於皇宮和焱光帝的事,當真是半點都不能多想,但凡陷入深思,最後都逃不過毛骨悚然。

紀新雪唯有慶幸,昔日伊王府的小娘子和振王府的五位小郎君還好好的養在宮中。

已經養活在宮中的人出事前,其他孫輩基本不會有生命危險。

直到紫竹來叫虞珩和紀新雪去吃飯,兩人才從各自的心思中回神,去另外的船艙用膳。

見到已經危襟正坐在桌前的李金環和張思儀,紀新雪才想起來船上還有這兩個人,笑道,“你們難不成去采藕了?怎麼始終沒見到人影。”

張思儀聽見紀新雪略帶沙啞的嗓音,明知道紀新雪大病一場後正常說話的時候就是這個聲音,仍舊沒忍住想法跑偏,紅著臉移開視線,胡亂的點頭,“嗯,我們采藕去了。”

想比張思儀,李金環雖然也心不在焉,起碼還記得這個時候沒有藕可采,“沒有,我們在釣魚。”

張思儀和李金環同時頓住,對視一眼後默契的改變說辭。

“是釣魚,可惜沒釣上來。”張思儀咬牙道。

“我說釣魚,張思儀非要采藕,我隻能依他,這個時節哪裡有藕?”李金環努力描補。

紀新雪笑得抓著虞珩的手臂才能穩住身形,悶聲道,“要不你們先打一架,決定到底是采藕還是釣魚?”

虞珩眼中也露出笑意,先看著紀新雪落座,才坐在紀新雪身邊。

李金環仗著臉皮厚,隻當聽不出來紀新雪的打趣,目光轉向桌上的菜色,一本正經的將每道菜都誇了一遍。

張思儀以袖掩麵,直到眾人都開始動筷,才悄無聲息拿起筷子,瘋狂搶李金環的菜。

可惜他手上功夫不如李金環,頻頻與李金環作對卻沒有一次成功,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他的菜色已經被虞珩和紀新雪瓜分的七七八八。

張思儀愁眉苦臉又不敢搶回來,隻能委屈巴巴的守好剩下的菜,再也沒有心思去管李金環。

眾人算是消停的吃完午飯。

昨日寒竹院剛來新人入學,今日又都是戶外課。

眾人已經從無數教訓中總結出經驗,今天上課時,肯定會有不正常的事發生。

為了避開不正常的事,他們早上到寒竹院時,立刻與薑院長和教學博士請了整天的假。

吃過飯後,紀新雪當真生起釣魚的念頭,正好船上就有魚竿和魚餌,四個人一拍即合,在船側並排坐下,打賭釣魚的數量。

誰釣的魚最多,在長安最好的酒樓請吃飯。

誰釣的魚最少,在吃飯的時候彈奏一曲助興。

紀新雪想著池塘中的魚都是錦鯉,早就習慣被寒竹院的仆人定時投喂,肯定不會對魚鉤上的餌有戒備,已經做好打長久體力戰的準備。

以他催人淚下的樂感,最好還是不要當眾彈奏,他怕酒樓讓他賠錢。

倒不是沒錢可賠,主要是丟不起人。

釣魚的過程確實如同紀新雪想象的那般,卻存在一點偏差。

猜對了,但沒完全猜對......

四個人分彆下竿後,虞珩立刻釣上條金紅相間的錦鯉。

李金環將黑色鯉魚拽出水麵時,虞珩已經釣上第二條紅鯉魚。

紀新雪和張思儀朝著兩人投去羨慕的目光,忍不住查看魚鉤上的餌是否還在。

張思儀望著空鉤深深的歎了口氣,反省自己的粗心,仔細掛上新魚餌,專心致誌的盯著魚竿,生怕再次錯過。

紀新雪則盯著魚鉤上完好的餌陷入深思,特意讓仆人去虞珩那裡撿了幾顆魚餌替換在魚鉤上,才重新將魚鉤甩進水裡。

兩刻鐘後,虞珩身邊已經換了個新魚簍,李金環的魚簍裝滿大半,就連手跟不上眼睛的張思儀都收獲了五條錦鯉,唯有紀新雪的魚竿始終紋絲不動。

紀新雪偶爾將魚竿從水裡拽出來時,魚餌已經被水泡得漲大一圈,卻半點都沒有變少。

眼角餘光再次看到紀新雪甩了個空竿上來,張思儀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喜滋滋的看向身側的魚簍。

他不求能超過小郡王和李金環,隻要能超過紀新雪不墊底就行。

對比紀新雪身側仍舊空蕩蕩的魚簍和他的五條小寶貝,張思儀覺得他已經穩了。

紀新雪望著魚鉤上又漲大一圈的魚餌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時,肩袖上皆沾著水漬的虞珩走到紀新雪身後。

“你過來做什麼?”紀新雪昂起頭,目光灼灼的望著虞珩,大有虞珩敢笑話他,他就立刻翻臉的意思。

虞珩的目光在紀新雪身側仍舊空空如也的魚簍上一掃而過,盤腿坐在紀新雪身側,慢吞吞的道,“我釣上來的魚夠了,李金環追不上。”

另一邊的李金環給魚鉤掛餌的動作稍頓,將虞珩剩下的半碗魚餌端到身側。

紀新雪久違的生出仇富的感覺,他一手拿著魚鉤,一手端著放魚餌的碗送到虞珩麵前,“你幫我掛餌。”

他懷疑虞珩手上有讓東湖中的錦鯉格外喜歡的味道、

“不行!”張思儀發出抗議,“如果小郡王幫忙,就不能算縣主釣上來的魚!。”

虞珩已經朝著紀新雪伸出的雙手頓住,詢問的看向紀新雪。

紀新雪回頭與張思儀理論,滿眼迷茫的聽著張思儀引經據典的背了篇《禮記》後驚覺不對,發現張思儀是在故意和他拖延時間,頓時放棄與張思儀理論想法,自己換餌,以最快的速度下鉤。

魚鉤剛入水,虞珩忽然道,“快拽竿!”

紀新雪的動作比腦子快,因為根本就沒想到能釣上來魚,拽竿的姿勢和力道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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