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合一(1 / 2)

賢貴太妃等人在金吾衛的引領下進入朝堂,肅容朝著禦案的方向跪下,齊聲道,“蔣氏心胸狹隘,手段狠辣,屢次殘害先帝的皇子皇女,請陛下為無辜的皇嗣做主。”

新帝沒有坐著受禮,他起身肅立,臉色凝重的望著跪在下方的先帝嬪妃,仍舊堅持之前的想法,“太後向來慈愛寬和,怎麼可能做出這中事?爾等若是不懷好心刻意汙蔑太後或人雲亦雲來朝堂上湊熱鬨,莫怪我容不下你們!”

“陛下息怒。”清河郡王世子主動開口,“宗人府定會仔細核查太妃們所指認的證據,絕不會冤枉太後娘娘。”

“等等!”蔣太師的長子蔣侍郎厲聲打斷正要開口的賢貴太妃,臉色猙獰而不自知,對著新帝長揖,“以民告官皆要先懲刁民,免得形成以下犯上的歪風邪氣。如今太妃們以妾告妻亦屬以下犯上,請陛下先嚴懲太妃。”

往常隻要蔣家人在朝堂上開口,便有朝臣爭先恐後的附議。

此次蔣侍郎的話說完卻隻有蔣家的嫡係出言,餘下朝臣不是深深低著頭生怕被人注意到,就是麵帶嘲諷,目光冰冷的望著蔣侍郎和蔣太師。

“蔣侍郎此言差矣。”崔太保的女婿率先出聲打頭陣,“以民告官,先懲刁民,乃是為了避免刁民愚昧容易被煽動,隻因為傳聞中的隻言片語便信以為真,平白汙蔑朝廷命官。太妃們皆曾陪在先帝身邊,豈能與白身相比?”

立刻有人附和。

“按照蔣侍郎的話說,禦史台豈不是每次上奏前都要先挨殺威棒?”

“太妃皆是有品級和冊封禮的內命婦,該與朝堂相比,不該與官、民相比。”

“太妃們雖然不如太後尊貴,但從身份上講亦是陛下的庶母,‘母’不僅沒有犯錯還在為陛下的手足伸冤,陛下有何理由怪罪太妃們?”

曾煊赫一時的‘蔣半朝’竟然在打嘴仗的過程中被壓的抬不起頭,但凡蔣家嫡係有一句話,都有更多的朝臣有八句甚至十句話等著。

還沒爭論幾句,朝堂上就再也沒有蔣家人說話的餘地。

直到蔣太師忽然昏過去,朝堂才暫時安靜下來。

新帝垂目擋住眼中的嘲諷,快步走向蔣太師,高聲道,“來人,快送太師去太醫院,請禦醫親自為太師診治,一應用藥不必回稟,直接開庫房即可。”

聽聞朝堂有熱鬨,立刻跑來見機行事的宣威郡主立刻從大殿門口跑進去,比殿內原有的金吾衛還要積極,“陛下放心!臣親自守著太師。”

宣威郡主露出小白牙,絲毫不在意朝臣們對她的鄙夷,彎下腰就要去抓蔣太師的肩膀,沒想到低頭後剛好對上蔣太師渾濁的雙眼。

蔣太師轉頭看向正滿臉關切的新帝,眼中沒有半分昏迷後蘇醒的迷茫,隻有徹骨的寒意,眼角落下兩行淚水。

“陛下!”蔣太師緊緊握住新帝的手,雖然表情傷感,語氣中更多的卻是無力,“臣身體大不如從前,恐怕沒辦法再輔佐您,委實愧對先帝對臣的信重,您”

新帝掰著蔣太師的手指頭拿下蔣太師的手,臉上浮現感動,“太師不必妄自菲薄,你放心去太醫院診治,我不必不會讓任何人冤枉太後和蔣家。”

話畢,新帝已經退到蔣太師觸碰不到的位置,滿眼真誠的與蔣太師對視。

蔣太師伸出的手無力握緊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他後悔了,既然已經認清在來勢洶洶的難關中蔣家討不到任何好處,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為什麼還要顧著虛無的麵子?

隻有乾淨利落的致仕,才有可能為蔣家博取一線生機!

可惜新帝的注意力又被彈劾蔣家的人吸引,就算蔣太師故技重施再度裝暈,也隻會給正虎視眈眈的宣威郡主強行將他從蔣家人手中搶走送去太醫院的機會。

難以分辨是真暈還是假暈的蔣太師被抬出朝堂後,蔣家本就散亂的人心徹底被擊潰。

隨著崔太保列舉蔣太師二十六宗罪的證據、襄王提供蔣太後害他和崔青汐的證據,太妃們依次說出蔣太後在後宮做出的惡事,朝堂上餘下的蔣家人臉色越來越蒼白,有些人甚至真的被嚇昏過去。

新帝雷霆大怒,下令金吾衛將蔣家所有人都關入大理寺,由大理寺卿清河郡王世子親自審理此案,襄王和白千裡的門生監審。

對待蔣太後時,新帝臉上卻浮現猶豫,隻提起‘太後’二字,久久沒有下文。

幾輪交手,崔氏已經與蔣家不死不休,崔太保決不允許蔣家有任何喘息的餘地,他沉聲開口,“臣知陛下至孝,不忍責難嫡母,但蔣氏之罪已證據確鑿,陛下若不秉公處理,不僅滿朝文武心寒,民間百姓亦會因此對陛下生出誤會。”

新帝苦笑,眉宇間皆是無法掩飾的疲憊,“俗語有雲:兒不嫌母醜,她便是有千般不是,終究是阿耶的發妻。”

“此等毒婦豈配母儀天下?”白千裡冷淡的看向剛接下主審蔣家差事的清河郡王世子,“如此肆意殘害皇嗣之人,可配死後與先帝合葬?”

清河郡王世子麵上浮現猶豫,半晌後才深深的歎了口氣,“白相莫急,容我回府後將今日之事細細的稟告阿耶。”

他雖然是已經被宗室和朝堂承認的下任宗室族長,但他輩分與蔣太後相同,要稱蔣太後為‘堂嫂’,有些事由輩分最大的清河郡王來做,才更有威儀。

白千裡、崔太保和襄王見新帝隻是仿佛不願意麵對似的閉上眼睛,並沒有阻止清河郡王世子請教清河郡王‘蔣氏毒婦可配母儀天下’的意思,才勉強忍住繼續求新帝處置蔣太後的想法。

等蔣太後不再是太後,隻是罪臣女蔣氏,他們再與她報仇報怨。

前朝發生這樣的大事,紀新雪等人皆無心上課,默契的前往食殿等待前朝的最新消息。

直到下午的課程全部結束,紀新雪等人才根據各中隻言片語的消息,拚湊出蔣家轟然倒台的經過。

紀新雪托腮盯著滿桌子的空盤子,回想當初新帝告訴他蔣家要完時所說的‘他們’。

從結果上看,直接或間接導致蔣家完蛋的‘他們’有崔太保代表的世家、突然與蔣家割裂的白千裡、還有一反常態振作起來的襄王。

導致這些人不約而同的視蔣家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罪魁禍首卻是蔣家本身。

蔣太後以毒計設計襄王和崔青汐,導致崔氏和襄王恨毒了蔣家。

原本隻是尋常的派係爭鋒,崔氏甚至隨時能與蔣家合作,共同誣陷金吾衛。經過黎王抓奸的事後,崔氏直接變成與蔣家不死不休,隻能你死我活的程度。

然後蔣家和蔣太後主動放棄黎王,為了杜絕自身背鍋可能,人造黑鍋扣死在黎王身上。

紀新雪惦記著新帝對他說過的話,始終密切關注與蔣家相關的所有事,對黎王被莫岣砍頭後朝堂發生的變化比蔣家看得還要清楚。

因為黎王才附庸蔣家的朝臣數量之多不僅讓德康長公主驚訝,也讓紀新雪驚訝。

德康長公主驚訝後隻有惱怒和不解,然後就將這件事忘在腦後。

紀新雪卻仔細研究過造成這中情況的原因,他用江南果酒和各中珍藏掏空了紀靖柔,又和虞珩根據這件事討論數輪,終於得出比較合理的答案。

焱光朝時支持黎王的朝臣最多,因為先帝的態度像是要轉位於黎王,黎王也是焱光帝後期僅存的三個可選繼承人中身後勢力最大,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

就算不想爭從龍之功,隻想安穩度過地王更迭的朝臣,也願意給黎王和蔣家行方便。

新帝登基後,原本就態度模棱兩可的朝臣跑的乾乾淨淨,蔣家和黎王的勢力小幅度縮水,已經無法再支撐‘蔣半朝’的名頭。

這個時候白千裡高調加入蔣家陣營,她多年經營的勢力也都並入蔣家,非但沒讓蔣家因為牆頭草跑路顯現頹勢,反而更聲勢浩大。

白千裡的行事作風與莫岣高度相似,皆是人狠話不多的類型,她手下的人卻不像金吾衛一樣與莫岣相似。

所以白千裡手下的人因為白千裡與蔣家、黎王的同盟在朝堂上聲援蔣家的時候,經常會給人這些人都是蔣家嫡係的錯覺。

這中錯覺和新帝對兄弟的寬容留住了衝著從龍之功追隨黎王的人。

因為從龍之功追隨黎王的人,看重的未必是黎王本人,而是黎王手中的籌碼。

在這些人看來,先帝長子的身份是黎王的籌碼,蔣家興盛是黎王的籌碼,新帝對蔣太後的尊重和對黎王的忍耐、寬容也是黎王的籌碼。

隻要黎王的籌碼沒有減少,在出現更好的選擇之前,他們都願意用實際行動助黎王保持地位並以此與黎王維持關係。

他們始終保持當初決定追隨黎王的時的想法,與黎王互相成就。他們先幫黎王穩定地位甚至更進一步,再依靠黎王謀求功名利祿。

黎王被莫岣砍頭後,這些人衝著從龍之功追隨黎王的人立刻心生退意。

不僅黎王背負毒殺先帝的罪名,黎王一係全都被宗室除名,他們繼續跟著蔣家與新帝對抗,還不如直接投誠新帝,趁著新帝還沒有自己的班底,努力成為新帝的心腹。

隨著隨波逐流的人在先帝登基的人跑路,想賭從龍之功的人在黎王伏誅後跑路,焱光朝時期‘蔣半朝’的勢力已經失去大半。

因為白千裡始終沒正式與蔣家撕破臉,她的心腹還願意與蔣家的人虛以為蛇,才顯得蔣家的‘斷尾求生’尚且算不上元氣大傷。

如今蔣家人儘數被關入大理寺,蔣太後身上也背負數條大罪自身難保,甚至連太後之位都不穩妥。

蔣家尚未被牽連在內的嫡係,在明知無法與痛恨蔣家的人對抗的情況下,免不得要明哲保身或者通過背刺蔣太後、蔣太師等首惡的方式贖罪。

往後拖的時間越久,蔣家越以奢求難求生路。

這件事如同紀新雪所預料的那般鬨到年尾。

初時新帝還因為蔣太師曾經的功勞和苦勞,不願意相信蔣太師的中中惡行,請清河郡王世子重新調查蔣家的罪證,務必不能讓老臣蒙冤。

清河郡王世子沉默的帶走手掌厚的折子,再次因為蔣家的案子求見新帝時,帶去兩個手掌厚的折子。

經過半個月的細致調查,蔣家的罪名非但沒有減少,反而翻倍增加,牽連進蔣家大案中的人數也再次翻倍,其中包括原本沒有被蔣家和蔣太後牽連的德康長公主。

新帝看到德康長公主的數十條大罪,氣得砸了最喜歡的硯台,怒言絕不允許任何人借著蔣太後和蔣家欺辱先帝的嫡長女,命令莫岣親自帶領金吾衛徹查德康長公主的罪名。

如果金吾衛的調查結果證明德康長公主無辜,他就罷免所有參與審問蔣案官員的官職。

距離長平元年隻剩十天的時候,大理寺和金吾衛同時結案,清河郡王世子帶著用箱子才能裝下的口供和卷宗求見新帝。

在金吾衛和所有審問蔣案官員的努力下,不僅德康長公主的罪名超級加倍,蔣太師和蔣太後等人的罪名也再度累積。

新帝氣得拂袖而去,看都沒看箱子中的口供和卷宗。

急於對蔣派斬草除根的崔太保、白千裡等人卻容不得新帝逃避,皆在第二日的大朝會上請求新帝在年前為蔣案定案,莫要將其留到長平元年。

鮮少出現在朝堂上的清河郡王也代表宗室要求新帝下令毀去蔣太後的玉碟,廢除蔣氏的太後之位,將其貶為庶人。

新帝虎目含淚,按照大理寺三輪審查蔣案的結果,給所有被牽扯其中的人定罪。

在新帝的堅持下,蔣家人雖惡貫滿盈,但無一人被賜死,連流放的地方都不在邊疆苦寒之地而是被分彆流放到關內道礦場。

為了平息朝臣的不滿,新帝隻能再加上,所有被牽連進蔣案之人皆遇赦不赦,但凡有罪者,三代以後才可離開礦場,五代以後才可以入朝為官。

新帝對待蔣家尚且如此寬容,對待蔣太後和德康長公主時更不忍心輕易定罪,奈何宗室和朝臣態度強硬,新帝隻能忍痛下旨。

命宗室族長清河郡王毀去蔣氏玉碟,從此再無焱光帝元後,隻有繼後蘇氏。

朝臣們主張賜死庶人蔣氏,新帝卻覺得過於殘忍,他想要繼續奉養蔣氏,與朝臣們進行數輪商議,不得不同意讓蔣氏移居冷宮禁足,免得臟了曆代太後所居的寧壽宮。

輪到德康長公主時,新帝和朝臣們又難以說服對方,陷入僵持。

朝臣們的底線是過繼德康長公主,將其貶為庶人,與當初的伊王和振王一樣,圈禁在皇陵附近。

必須讓德康長公主和蔣氏一樣,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

新帝卻覺得德康長公主被歹人蠱惑才會行差踏錯,罪不至於圈禁在皇陵那等苦寒之地。況且德康長公主從出生起就是金尊玉貴的先帝嫡長女,怎麼可能受得了被過繼然後貶為庶人的落差?

幾番討價還價後,新帝顫抖著手擬定聖旨。

貶德康長公主為德康縣主,命其與罪人蔣氏在流雲宮中茹素念經為先帝祈福,終生不可踏出流雲宮半步。

至此,轟轟烈烈鬨了一個多月的蔣案徹底落下帷幕。

紀新雪高興之下,帶著兩壇江南果酒去赴紀明通的約,與紀明通和德惠長公主吃冬日裡的鍋子。

仗著第二日休沐無需上學,三人吃飽了便就著暈乎乎的勁去打牌,餓了就繼續吃果子飲酒,從天黑吃到天亮。

直到日上三竿,紀新雪才趁著紀明通和德惠長公主陷入沉睡偷偷溜走,他在通往玉和宮和蒹葭宮的岔路上稍做猶豫,終究還是選擇了玉和宮的方向。

回宮洗漱重新梳妝後,紀新雪前往鳳翔宮。

如今蔣太後、德康長公主都受到了該有的懲罰,鐘淑妃也該有個結果了。

與其提心吊膽的等著懸著的刀落下,整日胡思亂想,還不如痛快挨刀,隻需要考慮如何治傷。

新帝似乎早就掉到紀新雪會主動找他,處理完手頭的文書後直接帶著紀新雪出門,離開鳳翔宮,往越來越偏僻的地方走。

紀新雪乖巧的跟在新帝身邊,已經對此行的目地有所猜測。

果然,他們停在‘流雲宮’外。

裡麵關著罪人蔣氏和德康縣主。

新帝伸手撫起紀新雪領子上堆積的浮雪,“我陪你進去,還是在外麵等你?”

紀新雪昂著頭看新帝,努力忍住眼角的酸澀,一字一頓的道,“我想自己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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