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合一(1 / 2)

虞珩閉目不語,睡著的人不該說話。

沉默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就在虞珩以為紀新雪已經離開,心情更加複雜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布料摩擦的聲音,距離他很近。

紀新雪沒離開,仍舊在床的另一邊坐著。

虞珩竭儘全力的克製想要繼續往床內挪動躲著紀新雪的想法,卻難以控製猜測紀新雪正在做什麼的念頭。

阿雪肯定聽到了他剛才和林蔚說的話,會不會生氣?

不必思考,虞珩能篤定這個問題的答案,會。

紀新雪隻是對身邊的人大度,不是沒脾氣,知道自己被騙,尤其是被信任的人欺騙,不僅會生氣,還會傷心。

就像他在昨天之前,他以為他可能與任何人生氣,唯獨不會對阿雪生出半分不滿。

因為想到紀新雪可能會生氣而心軟的虞珩,回想起昨日在馬車座位下感到的震驚和所受的折磨,頓時失去麵對紀新雪的勇氣。

從被金吾衛從馬車中救出到現在,他隻要閉上眼睛就會產生回到馬車中與紀新雪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錯覺,仿佛所有感官都集中在手臂上,無時無刻的在提醒他。

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他的阿雪,是

虞珩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試著說服自己,說不定在斷木砸下來後他和紀新雪一同昏了過去,腦海中留下的離譜念頭是荒誕夢境對他開了個玩笑。

如果阿雪真的是郎君,陛下怎麼可能答應他的求親?

虞珩難以避免的想起他被鬆年‘騙’走,再也沒要回來的紫玉蝴蝶。

當初定下口頭婚約的時候,他將從安國公主虞卿到他,五代人都戴過的長命鎖作為信物,尚且是嘉王的長平帝回以大虞隻有一塊的紫玉蝴蝶。

在獵山行宮,先帝駕崩,罪人和蔣氏不服長平帝登基,連夜奔回長安,試圖在長平帝之前占領長安。

彼時守衛長安的主將是戎廣,已經得到他許諾安國公主府左衛將軍之職的左衛中郎將戎衝是戎廣的親弟弟。

鬆年奉長平帝的命令要他代長平帝說服戎衝去拉攏戎廣,將罪人和蔣氏攔在長安城外,暗示他可以用紫玉蝴蝶取信於戎氏兄弟。

起碼在長安城內,無人不知這塊虞朝隻有一塊的紫玉蝴蝶被被焱光帝賞給愛妃蘇妙,從長平帝出生起就戴在長平帝身上。

虞珩自然希望紀新雪能成為公主,更自由的活著,他按照鬆年的提示,用紫玉蝴蝶拉攏戎家兄弟,戎衝帶著紫玉蝴蝶連夜趕回長安說服戎廣。

最後戎廣確實將蔣家和罪人攔在長安城外,在長平帝扶先帝靈柩返回長安的時候親自出城跪迎長平帝,虞珩卻再也沒見到過紫玉蝴蝶。

他管當初帶走紫玉蝴蝶的戎衝要信物,戎衝說已經將紫玉蝴蝶交給戎廣。他又去找戎廣要紫玉蝴蝶,戎廣卻說已經將紫玉蝴蝶交還長平帝。

虞珩去找長平帝討要紫玉蝴蝶時,長平帝言紫玉蝴蝶在戎廣手中被損壞,已經命人將紫玉蝴蝶送去已經避世的雕刻大師處修補。

當時虞珩不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常,他懷疑過長平帝想要毀去口頭婚約,但長平帝對他很好,不僅在登基後就命禮部將祖輩傳給他的封號給他,讓他成為名正言順的襄臨郡王,還處處優待於他。

太學中諸多宗室子弟,隻有他能與皇子公主一般有兩名伴讀,相熟的人無不說長平帝是以半子待他。

就連虞珩故意當眾道出他和紀新雪的婚約,以至於他們的婚約在長安中傳的沸沸揚揚,長平帝也沒因此露出任何不快。

久而久之,虞珩便放下了提起的心,將紫玉蝴蝶之事忘在腦後。

此時此刻再度想起當年之事,虞珩的心情複雜極了。

他不僅無法通過長平帝親自答應他的求親而證實在馬車內受到的驚嚇是夢境,反而不可避免的通過這件事想到長平帝尚未登基時的惡名。

‘虎毒食子、以子求寵。’

嘉王愛子之名同樣傳遍長安,所以亦有人讚嘉王孝父勝於愛子。

越來越多的細節爭先恐後的浮現在虞珩心頭。

從出生起就被軟禁七年的紀新雪言語間從未對長平帝有過埋怨,語氣中對長平帝的依賴和信任遠勝於和紀新雪相依為命七年的鐘淑妃。

紀新雪從不會與小娘子過於親近,金明公主經常抱怨紀新雪從不與姐妹們同睡。

三年前先帝還在時,紀新雪生了場大病後嗓子落下病根,嗓音比旁人沙啞,自從先帝駕崩後,紀新雪的嗓子立刻開始好轉,已經兩年的頑疾在短短半個月內痊愈

睜著眼睛望著床幔從天黑熬到天亮,虞珩再也沒有任何自欺欺人的餘地。

他沒有做夢。

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確實是個男人。

他甚至沒辦法理直氣壯的去怪誰。

怪長平帝?

是他因為長平帝將紀新雪的表兄帶在身邊教導而心慌,主動去請清河郡王世子上門提親。

如果他是當時的長平帝,他也會因為不能接受紀新雪和親的代價,先抓住主動送上門傻子定下婚約,最大程度的避免焱光帝突然發瘋真的指紀新雪去和親的可能。

也許長平帝登基後對他的中中優待就是對他的補償。

怪紀新雪?

不做小娘子就要被當成藥材下鍋,紀新雪能有什麼辦法?

虞珩甚至無法肯定紀新雪是否知道自己是郎君而非女郎。

如果紀新雪不知道,將來要如何接受現實?

短短時間內,虞珩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經過最初的難以置信後,他已經能為紀新雪實際是郎君卻以女郎的身份生活多年,但他仍舊無法麵對紀新雪。

出於理智,他覺得無論是隱瞞他的長平帝,還是不知道是否隱瞞他的紀新雪都沒有錯,

出於感情,虞珩無法接受。

他從未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陛下將紫玉蝴蝶收走,再也不會還給他。

從兩年前起,他就開始準備聘禮,命人到處搜羅從前朝流傳至今有吉祥寓意的古物。

還讓人在京郊修了準備婚後帶紀新雪去遊玩的溫泉莊子。

除了長安公主府專門修葺庫房存各中可以製作顏料的稀有礦石,還命封地公主府也新建庫房存放各中顏料,盼望婚後可以與紀新雪共同去封地遊玩

原來都是他一廂情願。

想到這裡,虞珩再也顧不上身後的紀新雪在做什麼,竭儘全力的忍著已經聚集在眼眶的淚水。

紀新雪在想虞珩為什麼與他鬨脾氣。

他看著虞珩背影的目光逐漸茫然,心底難以抑製的浮現委屈。

他們從地動中死裡逃生,他剛能下床就忍著身上的各中痛楚,迫不及待的來看望虞珩。隻為了親眼看到虞珩沒事,也親口告訴虞珩自己美食,讓虞珩能放心。

結果呢?

虞珩明明醒著卻讓林蔚與他說假話,已經被他撞破卻躺在床上裝睡。

紀新雪仔細思考從昨日到今日發生的中中事,認為虞珩唯一有可能生氣的地方就是他強行將虞珩甩到馬車座位下麵的窄空裡。

可是他並沒有做錯,雖然因為及時躲入座位下的窄空中沒有看到斷木落下後馬車內的慘狀,但他和虞珩都好好的活著已經代表他的判斷沒有錯。

紀新雪靠在床柱上,有氣無力的抬起頭捏眉心。

自從昨日撞到頭,他總是會有惡心無力的感覺,雖然沒有再心悸過,思緒混沌的症狀卻更加嚴重,脾氣好像也有些不受控製。

比如此時,他察覺到虞珩也許正因為昨日在馬車內發生的事與他鬨脾氣,立刻產生的想法明明是難得虞珩有脾氣,他該好好哄哄虞珩。但心底浮現委屈後,委屈卻如開閘似的洪水似的瞬間淹沒之前的想法,叫囂著要質問虞珩為什麼不知好歹。

紀新雪憑著意誌力強行壓下不正常的想法,脫了鞋躺在虞珩空出的半張床上,感覺他的頭內仿佛剛經曆過一次海水漲潮,將他的腦容量撐到極限後突然退潮,留給他難以言喻的疲憊。

但紀新雪仍舊記得他發現虞珩與他鬨脾氣時的想法,等因為頭昏而生出的惡心隨著頭昏好轉褪去後,他立刻開口,“昨日是我不對,彆生氣了好不好?”

虞珩保持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給紀新雪任何回應。

紀新雪也不失望,他從不覺得一個人因為另一個人生氣的時候,另一個人可以通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哄好生氣的人。

他仔細回想昨日地動後發生的所有事,因為無法判斷虞珩是為什麼生氣,又沒有精力去推測,隻能用笨方法,將他覺得有可能讓虞珩生氣的事都列出來依次道歉。

“昨天是不是讓你擔心了?要是我能抱緊你,沒有在砸在馬車裡的時候和你分開也不至於讓你那麼擔心,等養好了傷,我定會勤加練武,爭取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能緊緊跟在你身邊。”話還沒說完,紀新雪臉上已經露出笑容,“但我覺得我們不會那麼倒黴再遇到一次地龍翻身。無論下次是什麼情況,希望是我保護你。”

晶瑩的光亮在紀新雪看不見的地方順著虞珩眼角落入深色的被中,虞珩仍舊沒有任何回應。

紀新雪完全不在意虞珩的沉默,順著最開始有可能讓虞珩鬨脾氣的事繼續往下想,頓了下才再次開口,“但是你不應該想著馬車可能在樹上,在預料到你那邊的馬車可能會塌掉的情況下仍舊不肯到我這邊。”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紀新雪仍舊很生氣,他不動聲色的調整忽然變得急促的呼吸,等瘋狂湧動的憤怒平息才繼續開口,將最真實的想法告訴虞珩,“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賭活著的可能,而不是你以主動放棄希望的方式增加我存活的可能。”

想起他此時是要哄鬨脾氣的虞珩而不是讓虞珩改錯,紀新雪話音一轉,開始找自己的錯處

找不到,他絕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虞珩等死。

無奈之下,紀新雪隻能以誠懇的態度去哄虞珩,“我錯了。”

正背對紀新雪的虞珩張了張嘴,口型是‘騙人’卻沒發出聲音。

從紀新雪的語氣他就能聽出來,如果有下次,紀新雪還會騙他說隻想握握他的手,然後將他甩到狹小的座位下麵。

當時紀新雪的動作要是慢了一點或者斷木砸下的速度快半分,紀新雪就有可能會替他

始終僵硬的挺在床上的虞珩猛地坐起來,轉頭以手撐在紀新雪蒼白的臉邊,雙眼猩紅的盯著紀新雪。

為什麼阿雪是郎君?

哪怕如今他們願意為彼此舍命,今後也會另外有妻有子!

再也無法成為彼此最親密的人。

虞珩想問紀新雪,來日他和紀新雪的妻子同時遇難,紀新雪隻能救一人,紀新雪會選擇救誰?

望著紀新雪黑白分明的眼睛,虞珩卻問不出口。

他在紀新雪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麵目醜陋、神態猙獰,恨不得能以目光噬人,比在魚兒觀中見到的瘋癲男子也沒好到哪去。

紀新雪的神情卻極為平靜,即使在眼底深處也看不出半分厭惡,隻有全然的信任和縱容。

仿佛無論他在此時對紀新雪做多麼過分的事,紀新雪都會毫不猶豫的原諒他。

虞珩放縱的俯身趴在紀新雪身上,低頭深深埋入紀新雪頸間,緊緊的抱住紀新雪,猶如惡龍抱著畢生珍藏。

這是他早就想做,但礙於男女大防和對紀新雪的尊重從未做過的事。

不管了,如果紀新雪將來從皇女變成皇子,他和紀新雪之間哪裡有什麼男女大防?

如果紀新雪始終是皇女,他和紀新雪有天下皆知的婚約在,他絕不會毀約。

紀新雪被虞珩手臂間的力道勒的肋骨疼,但他沒有掙紮,反而伸手覆蓋在虞珩背上,安撫的輕拍。

除了五年前被英國公世子掌摑後搬回安國公主府,紀新雪從未見過虞珩如此失態的模樣,他已經無暇去想虞珩此時究竟是生氣還是其他的情緒更多,隻想讓虞珩儘快平靜下來。

“彆生氣,我會陪著你。”

林蔚離開快步離開正房後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樣去看望張思儀,他抱著劍站在距離正房不遠的地方,時不時抬頭凝視正房的房門。

他越想剛才郡王和公主的反應越覺得不對勁。

昨日在城外的時候還一切正常,驚險逃生時兩個人都緊緊抱在一起。

自從回到城內,公主在玉和院養傷,郡王在安和院養傷,既沒有見麵也沒有通過仆人傳話,怎麼會在剛見麵的時候就鬨矛盾?

林蔚搖了搖頭,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原地轉了半圈,林蔚又疑神疑鬼的看向正房的方向,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如果郡王和公主突然爭吵,他勸還是不勸?

勸,有違祖父教他的家臣之道。

不勸,郡王和公主身上都有傷,萬一因為怒火耽誤養傷怎麼辦?

甚至有可能動手,導致傷上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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