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合一(2 / 2)

沒吃解毒藥的時候他的身體狀況雖然也在轉好,但思考能力恢複的很慢,經常出現集中注意力思考一小會就走神或者無法冷靜做出判斷的情況。

如今卻不同,他聽了李金環和張思儀的話,立刻就能猜測出江南商人的夥計是如何哄騙安業百姓以及他們的目的。

感覺就像是已經生鏽的刀重新變得削鐵如泥。

見紀新雪沒有因為他們的話驚怒交加,李金環和張思儀暗中鬆了口氣。他們初時半點都沒發現紀新雪身上的異常,自從紀新雪來到莊子後經常動怒,行事作風與從前相差甚多,加上紀新雪和虞珩沒有特意瞞著他們來莊子小住的原因,他們才知道紀新雪可能被人暗算。

好在紀新雪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身邊還有能讓他改變主意的虞珩,這段時間雖然稍顯情緒化,經常想什麼做什麼,朝令夕改猶如家常便飯卻從未因此做下錯事。

李金環等人本就沒有虞珩和紀新雪相處的時間長,鮮少被紀新雪的怒火波及,也都能理解紀新雪是生病才會偶爾控製不住脾氣,心中都念著紀新雪從前的好處,從未因紀新雪控製不住的情緒波及到他們而心生芥蒂。

他們還是會將封地所有的大事小情都細細的說給紀新雪聽,但公主府的所有事都是虞珩在做主,這也是紀新雪默認的事。

如今紀新雪和虞珩都在,正好省得他們還要說兩次。

自從地動後,江南商人留在安業的夥計就開始不老實。

京郊大營軍衛發現江南商人開的筆墨鋪子裡的夥計經常帶著大量貨物去城北,離開城北時卻兩手空空。

將異常報給公主府後,京郊大營軍衛奉命仔細的探查這件事,專門派人潛入城北,總算是弄清江南商人的夥計在耍什麼花招。

江南商人的夥計帶去城北的不是貨物,是金銀銅板和糧食,以此在城北放利子,不是京郊大營最開始以為的從地動後才開始不老實而是自從在安業落腳起就在放利子。

安業北城所有百姓都知道,在急需救急錢的情況下,可以去江南商人在縣衙旁開的筆墨鋪子求錢。

每借十枚銅板,下個月就要還筆墨鋪子十二枚銅板,也可以手頭有多少錢就還多少錢,沒還清的錢到下個月會生新的利息。

北城百姓不是傻子,他們知道筆墨鋪子雖然借錢痛快但利息非常高,但他們沒有辦法。

安業城內屬北城百姓最為貧賤,他們的親戚友人不是與他們情況相同,就是還不如他們,即使偶然有例外的情況,例外也會在離開北城後與北城的人斷絕來往。

所以北城百姓急需用錢的時候,筆墨鋪子是他們最容易的選擇。

隨著最開始朝著筆墨鋪子借錢的北城百姓成功借錢抓藥,救了老母親的命,在規定還錢的時候沒能還上所有錢,開始每個月陸續還錢,朝筆墨鋪子的低頭的人越來越多,甚至不乏消息靈通的南城百姓和西城百姓。

紀新雪越聽張思儀的話越覺得耳熟,總覺得在哪裡聽過相似的故事,“世上不會有白得的午餐。”

能不眨眼坑公主府九萬兩白銀的江南商人不僅不是大善人,還是吃肉不吐骨頭的貪婪之獸。

怎麼可能容得下北城百姓欠錢不還?

張思儀聽了紀新雪的話,滿臉沉痛的點頭,從袖袋中掏出一疊皺巴巴聚集汗味、黴味的黃紙遞給紀新雪。

虞珩傾身手臂搭在紀新雪的椅子上,與紀新雪一起看黃紙上的內容

是個名叫周壯的人與筆墨鋪子簽訂的協議,上麵不僅有周壯和掌櫃的手印還有安業縣衙的蓋章。

周壯向筆墨鋪子借二兩銀子周轉,從借錢之日起,每月向筆墨鋪子還錢一次,每月的利息都是上月欠債的十分之一。

若周壯欠筆墨鋪子的銀錢累計到十兩銀子,此協議自動變為賣身協議,視為周壯與筆墨鋪子的主人簽訂死契,非筆墨鋪子的主人同意,終生不得贖身。

這張黃紙後麵是周壯每月還款的文書,與頭一張的協議幾乎沒有區彆,同樣是有周壯和掌櫃的手印和安業縣衙的蓋章。

頭一個月,周壯還六百枚銅板,仍有欠款一千四百枚銅板,上月利息二百枚銅板,總欠筆墨鋪子一千六百枚銅板。

第二個月,周壯還三百二十枚銅板,仍有欠款一千二百八十枚銅板,上月利息一百六十枚銅板,總欠筆墨鋪子一千四百四十枚銅板。

第三個月,周壯還二百九十枚銅板,仍有欠款一千一百五十枚銅板,上月利息一百四十四枚銅板,總欠筆墨鋪子一千二百九十四枚銅板

第十五個月,周壯還了三十二枚銅板,欠款加上利息總共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銅板。

顯然周壯已經放棄還錢,做好了在下個月成為江南商人簽死契仆人的準備。

紀新雪久違的覺得頭昏腦漲控製不住脾氣,仿佛他之前喝的那些又苦又澀味道說不出詭異的解毒湯藥都白遭罪,抬起手就要往桌麵上砸。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僅僅是前三個月,周壯就要多背負五百零四枚銅錢的欠賬,比他總共欠錢的四分之一還多。

從第五個月起,周壯每月的還錢數量開始變少,日益減少的利息猛地竄了上去,很快就超過周壯每月還款的錢數。

也就是說哪怕周壯每月都在竭儘全力的還錢,因為高額利息的存在,他欠筆墨鋪子的錢仍舊越來越多,早晚都會成為江南商人的死奴。

虞珩及時伸手接住紀新雪攜著震怒砸向桌子的手,低聲勸道,“莫要因為他人的錯處與自己過不去。”

紀新雪明亮的鳳眼瞪向虞珩,另一隻手中的黃紙甩的颯颯作響,咬牙切齒的道,“周壯隻欠筆墨鋪子二兩銀子,在十五個月中至少還給筆墨鋪子三兩銀子,最後卻成了江南商人的死奴!”

江南商人通過十五個月的時間,白得至少一兩銀子外加一個死奴。

按照張思儀話中的意思,周壯在安業百姓中不是個例,整個安業不知道有多少個‘周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欠債越來越多,絕望的等待成為死奴。

紀新雪難以想象周壯在第十五個月還給筆墨鋪子三十二枚銅錢,拿走他已經累計欠債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銅錢的記錄時在想什麼。

是想最後一個月要如何陪伴家人?

還是在揣測死奴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會不會有如同周壯這樣的人,在每月還款追不上利息的時候生出讓家人也去找筆墨鋪子借錢,先度過危急的想法?

虞珩動作輕柔的順著紀新雪的脖頸順到脊尾,柔聲安撫紀新雪,“我們可以懲治江南商人,處理安業縣令,讓安業內再也沒有這種高利。”

紀新雪緊閉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行壓抑越來越洶湧的怒火。

鳳郎說的對,當務之急是阻止越來越多的人成為死奴。

“那些成為死奴的人如何了?”紀新雪啞著嗓子問張思儀。

張思儀猶豫了會才在虞珩催促的目光下告訴紀新雪真相,語氣難掩沉痛,“他們被送到南方,再也沒有回到安業,也從未托人傳信回來。”

死奴和普通奴仆不同,普通奴仆隻是低人一等,死奴甚至不能算是人,他們隻是主人的財產。

無論主人對死奴做什麼,哪怕是活生生的抽骨剝皮,當地官員都無權過問。

當年武寧帝登基時,想要廢除死奴,已經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卻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武寧帝動他們的‘財產’。

哪怕世家在武寧帝和乾元帝手中敗落,乾元帝再想起母親的遺誌,想要廢棄死奴時,仍舊遭到了巨大的阻力。

不僅傳承數百年的世家享足了死奴帶來的便利,剛從虞朝開始發家的勳貴和朝臣也不願意平白損失‘財產’。

最後,乾元帝和朝臣們各退一步。

乾元帝沒有禁製‘死奴’而是下達新令。

隻有家中無產之人才能成為死奴,這個‘產’包括自己和直係親屬的房屋、土地、店鋪、如牛、馬、羊、狼等動物也算。

但凡一人成為死奴,其三代親屬皆要服役兩年。

八歲以下者不可為死奴,五旬以上者不可為死奴,曾有功名者不可為死奴,樂善好施者不可為死奴

從乾元朝後,死奴越發少見。

哪怕是奴仆與奴仆所生的孩子也是在能做活時再考慮出路,如果進府伺候一律要與主家簽訂活契。

主家使簽訂活契的奴仆做活時的所作所為違背虞朝律法,奴仆照樣可以去衙門告發。

黃紙上在汗水和淚水的暈染下仍舊清晰的安業縣衙印記,不僅代表安業縣令甚至整個安業的官員都明目張膽的與江南商人勾結,更代表他們絲毫不將虞朝律法和長安的長平帝放在眼中。

“去催安業縣令加快建窯速度,下月初製作冰糖的官窯就要開始運作,否則”紀新雪剛經曆大怒,腦子又開始跟不上思維,他皺著眉環顧四周,看到虞珩時眼前忽然一亮,“否則我就和虞珩去安國公主府的封地建能製作冰糖的官窯!”

紀新雪的威脅十分奏效,安業縣令生怕財神跑路,聽了張思儀的傳話後馬不停蹄的趕到莊子給紀新雪請安,指天發誓的保證會在二十天內建好官窯。

“嗯。”紀新雪冷淡的應聲,隔著輕紗打量安業縣令肥厚的肚子,“日夜加工,百姓的工錢怎麼算?”

“公主放心,這本就他們該服的徭役,趕工也不會多花銀子。”安業縣令不假思索的道。

紀新雪握緊手中的翡翠球,艱難的忍住想要將翡翠球砸在安業縣令的腦袋上的衝動,直白的道,“離開長安前,阿耶教我善待百姓,原本還有兩個月的事要讓他們在半個月做完,不給賞錢我於心不安。”

安業縣令聽了‘賞錢’二字,雙眼極快的閃過精光,滿臉為難的道,“可是去年收成不好,縣衙擠建窯的銀子便極為艱難,委實無法”

紀新雪揚起嘴角,故意停頓了會才開口,“你想辦法填補上這筆錢,兩個月後再來公主府支取。”

安業縣令心思電轉,得出紀新雪現在沒錢,要等冰糖官窯開始運轉後才有錢的結論。

所以安武公主說下個月前不能開冰糖官窯就要隨著襄臨郡王去潞州,並不是察覺到當初公主府宴客花費大量銀子與他有關,隻是沒錢了才格外著急。

安業縣令放下從昨日被張思儀找上門就提起來的心,忍不住想通過替安武公主付賬得到更多的銀子。

“下官慚愧,多年未攢下像樣的家底,恐怕無法替公主墊付這筆銀子。”他試探著道,“整個安業,唯有文書堂的主人才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子。”

文書堂,正是江南商人的筆墨鋪子。

薄紗另一邊,紀新雪轉動翡翠球的動作稍停。

他想起穿越前曾聽過的一句話。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他敢朝著文書堂借銀子,文書堂敢向他要賬嗎?

“那就你做中人,讓他墊上這筆錢。”紀新雪始終冷淡的語氣逐漸浮現笑意,“給所有趕工的百姓發十兩銀子,普通服役的百姓發五兩銀子,到時候我讓顏夢盯著這件事。”

顏夢單純,八成會被安業縣令忽悠著親自去文書堂借銀子,甚至留下信物或者筆跡,她也細致認真,會親自盯著每筆銀子發放到百姓手中。

讓顏夢去辦這件事,既能麻痹安業縣令和江南商人,又能保證百姓確實能拿到錢。

安業縣令沒想到紀新雪如此大方,忍不住勸了句,“服徭役本就是他們應有之責,公主肯給賞錢已經是慈悲,依下官看,無論是否趕工的百姓,隻要二錢銀子即可。”

紀新雪冷哼一聲,“又不用縣衙出這筆錢,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安業縣令立刻認錯,“下官知錯,請公主恕罪。”

“窯內的匠人找好了嗎?”紀新雪沒理會安業縣令的請罪,隻想快些將要事說完,立刻讓安業縣令滾。

他怕多聽安業縣令說幾句話,手心捧著的綠翡球就要毀在今日。

安業縣令絲毫沒察覺紀新雪對他的嫌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紀新雪的話上,激動的臉色漲紅。

冰糖窯內的匠人竟然由他安排。

安武公主果然是他的大財神!

隻要能弄到冰糖的配方,他能得到的銀子豈止是一萬兩?

十萬兩,不,百萬兩!

他興奮的聲音都在發抖,“臣這就去安排!”

紀新雪很滿意安業縣令積極的態度,“下月一日開窯,最遲這月二十八日就要備齊匠人和原料。”

“是!”安業縣令抹去快要滴進眼睛的熱汗,連連點頭,“下官這就去找人,保證個個老實本分。”

“至於原料”紀新雪的聲音逐漸猶豫,“安業周圍飴糖和糖霜的價格比之長安如何?”

“臣不知長安糖價,無從比較,但商州糖向來沒有江南糖甜爽,公主不妨等等,說不定下半月會有江南遊商經過,他們的糖不僅美味,價格也極便宜。”安業縣令怕紀新雪不信,特意補充了句,“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很多江南遊商帶著大量貨物經過商州前往長安。”

紀新雪怎麼可能不相信安業縣令的話?

他還知道那些江南商人就是衝著他這個冤大頭而來。

紀新雪對安業縣令道,“你替我留住賣糖的商人,這個月二十五日我讓張思儀在他們中選供應原料的人。”

距離他剛開始說要建冰糖官窯已經過去兩個多月的時間,當初從安業附近日夜兼程離開的江南商人正陸續回到商州,欠他的東西該還回來了。

安業縣令離開前,紀新雪漫不經心的提起聽聞安業城內總有百姓無故消失,讓安業縣令注意些,他也會讓駐守在城外的軍衛勤加巡邏,早日找到拐賣人口的惡徒。

自從二十日起,便有源源不斷的商人來到安業,帖子猶如流水似的送到公主府和紀新雪暫住的莊子。

紀新雪很惜命,在沒查出他是如何被暗算前,絲毫沒有回城內公主府的意思,隻讓張思儀回城替他選出為官窯提供原料的商人。

同天夜晚,安業城郊的京郊大營軍衛悄無聲息的離開安業,趁著夜色分彆前往安業周邊。

安業城內的江南商人不過是傀儡,真正的主事人都在周邊小城甚至是村子中牽傀儡線。

紀新雪要將他們一網打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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