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合一(1 / 2)

二十三日,紀新雪收到消息,京郊大營軍衛已經控製住所有‘傀儡師’。

這些‘傀儡師’很惜命,雖然沒人傻到主動承認在兩個月前坑過公主府的銀子,但都露出願意花錢保平安的意思。

紀新雪暫時不理會這些人,還是將注意放在安業城內。

他很好奇這些江南商人為了提高‘地產’能大膽都什麼程度,打算如何通過售賣製作冰糖的原料繼續坑他。

沒察覺到‘傀儡師’異常的‘傀儡’們果然沒讓紀新雪失望,二十五日早上,已經分彆與江南商人碰麵的張思儀趕回城郊莊子。

短短幾日的功夫,張思儀嘴角多了好幾個燎泡,說話的聲音都沒有從前清亮。

虞珩讓人去換敗火茶來,詫異的問張思儀,“怎麼如此火大?”

張思儀去城中與江南商人們交涉隻是做個樣子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從他們中選擇為冰糖官窯提供原料的人。就算江南商人格外不老實,張思儀也沒必要與秋後的螞蚱計較。

紀新雪捧著幾乎不離身的翡翠球進門時剛好聽到虞珩的話,轉頭就被張思儀嘴角的燎泡吸引目光,眼中浮現和虞珩一模一樣的詫異,“這幾日城內格外燥熱?”

張思儀耷拉著眉毛露出苦笑,嘴角的弧度剛有變化就是一陣刺痛,抬手掩嘴歎了口氣,啞著嗓子道,“無礙,許是這幾日羊肉吃多了。”

他怎麼好意思與紀新雪和虞珩說,他被江南商人們氣的整宿睡不著覺,每天都要換至少兩套瓷器。

如果他不是住在公主府而是住在自家的彆院,彆說一天兩套瓷器,一天十套瓷器都未必夠他砸。

紀新雪和虞珩麵麵相覷,貼心的沒有拆穿張思儀,也沒急著催促張思儀說這幾日發生在城內的事,耐心等他整理好思緒。

張思儀一口氣將敗火茶飲儘,苦澀的味道順著喉嚨口一路向下,總算是緩解了他的窘迫,他麵無表情的道,“江南商人先報極低的價格從我手中拿二十五日選糖宴的請帖,期間以想要辨彆商州糖和江南糖是否有不同為借口,陸續買空安業城內的所有糖。”

如果僅是這樣,張思儀還不至於生氣,他的怒火在於這些江南商人對安業百姓窮凶極惡的手段。

安業雖然不適合種甘蔗,但有種名為甜蘿的菜,極適合產糖,所以安業內有許多百姓經營的小糖坊。

自從兩個月前官窯開工,安業百姓就知道新建的官窯是為了煉製冰糖,家中經營糖坊的百姓難免會生出想要將糖供應給冰糖窯的心思,免得他們的糖隻能賣給每年經過安業的江南遊商或者冒著極大的風險去長安賣糖。

賣給江南遊商,價格多少完全看江南遊商的心情,若是江南遊商將價格壓的極低,他們整年的辛苦就要白費。

他們不是沒試過與安業其他糖坊聯合,低於多少錢一律不買,結果江南遊商們不僅不買安業的糖,還在安業周邊的關口大肆宣揚安業的糖已經賣完,阻止其它地方的糖商來安業。

原本固定在安業賣糖的外地糖商也陸續消失,安業中經營糖坊的百姓竟然隻能看著倉庫中堆積的糖逐漸染上奇怪的味道卻沒有任何辦法。

經營糖坊的百姓無奈之下,隻能結伴去長安賣糖。

本分的百姓想要出遠門本就不是易事,更何況還有貪婪的江南商人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去長安賣糖的百姓皆在帶著糖去長安的路上或者帶著金銀回安業的路上被劫匪擋路,劫匪隻要他們的貨物和金銀,從不害他們的性命,還趾高氣昂的吩咐百姓回安業後好好製糖,莫要再有鬼心思。

百姓們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猜不到所謂的劫匪都是江南商人找來的人,又去安業縣衙報官。

安業縣令先問經營糖坊百姓狀告誰,必須具體到人名。

經營糖坊的百姓猶豫後報上幾個江南遊商的名字,然後被安業縣令下令打五十殺威棒。

因為這些江南遊商都捐了芝麻大的官,是官身。

狀告江南商人的百姓當場斃命,經營糖坊的百姓終於後知後覺江南商人為什麼敢明目張膽的逼迫他們。

心灰意冷之下,經營糖坊的百姓想過要關閉糖坊另尋其他營生卻發現他們的戶籍已經從民變成匠。

按照虞朝律法,但凡為匠者隻能世代為匠,年過十五未超四十者,每年都要產出符合規定數額的匠物,否則皆要服役五年。

從此之後,安業內經營糖坊的百姓就隻能看江南商人的臉色過日子,勤勤懇懇的製糖,價格卻全由江南商人說了算。

安武公主要在安業開冰糖窯的消息傳開後,立刻有江南商人留在安業的人和安業縣衙的捕快同時前往經營糖坊的百姓家中,警告這些百姓不許生出將糖提供給冰糖窯的歪心思,否則就要讓他們從匠籍變成奴籍。

這些往事都是安業城內的京郊大營軍衛發現江南商人正在城內收購安業糖,才陸續打聽到的消息。

有些經營糖坊的百姓已經認命,在江南商人和縣衙捕快找上門後就歇了想通過冰糖窯改變困境的心思,也有人不甘心永遠被江南商人壓製,即使冒著魚死網破的風險也想抓住這個機會。

但凡沒有痛快的將糖交給江南商人的百姓,家中都在夜裡起火,好在京郊大營的軍衛就在附近,才沒傷到人命。

京郊大營的軍衛親眼看到放火的人是夜裡巡邏的衙役。

虞珩從張思儀說到安業縣令下令,打狀告江南商人的百姓殺威棒時就從側邊緊緊抱住紀新雪,雙手分彆插入紀新雪的手中與紀新雪十指相扣,生怕紀新雪激動之下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自從紀新雪喝了解毒湯,逐漸可以控製突如其來的脾氣,他的手心就遭了殃,幾乎每天都會有新傷口增加。

虞珩看不得紀新雪如此虐待自己,專門讓人以紀新雪手掌的大小打磨翡翠球送來莊子,囑咐紀新雪無事時隨身帶著翡翠球,情緒激動就捧著翡翠球出氣,莫要再折磨可憐的手心。

此時翡翠球卻被丟在桌子上打轉,隨時都可能從桌子上滾下去。

張思儀的眉梢狠狠的跳動了下,終究還是沒能做到無動於衷,默默將距離桌子邊緣越來越近的翡翠球捧入懷中才繼續開口。

前往安業賣糖的遊商不僅有彆有用心的江南商人,也有剛好手握大筆糖貨前來碰運氣的其他遊商。

這些遊商或是因為江南商人的報價太低知難而退,陸續離開安業前往彆處,或是被江南商人和安業縣令用計逼退。

還有兩名遊商不幸成為殺雞儆猴的雞,本人連帶著商隊所有人關入安業縣衙的大牢,貨物被安業縣令和江南商人瓜分。

江南商人將安業城內的和周圍的糖都‘買’到手中,又清除了所有威脅後立刻變了嘴臉。

張思儀剛回安業時,他們告訴張思儀的價格平均是蔗糖三兩銀子,飴糖五兩銀子,糖霜一百兩銀子。

吸取公主府宴客時的教訓,張思儀已經提前打聽好蔗糖、飴糖和糖霜的正常的價格。

蔗糖大概在六兩銀子,飴糖大概在十兩銀子,糖霜大概在二百兩銀子。

按照江南商人的報價,三種糖都便宜了一半的價格,可謂誠意十足。

結果今日一早,江南商人們最後報價的帖子送到公主府,價格不約而同漲了十六倍,變成蔗糖三兩銀子一兩,飴糖五兩銀子一兩,糖霜一百兩銀子一兩。

張思儀本就因為得知江南商人是如何勾結安業縣衙欺壓百姓而惱火,猝不及防下又被江南商人們擺了一道,當即眼前一黑,馬不停蹄的來莊子與紀新雪和虞珩說這件事。

虞珩感覺到懷中人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大,連忙勸解,“此事鬨得越大,最後牽連出的人越多,正好讓陛下有理由更換山南道上上下下的官員肅清朝政。”

小小安業縣令怎麼可能做得到隻手遮天?

整個商州官員都算在內,不是參與其中就是知情不報。

距離京畿道最近的商州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商州以南的地方又是什麼樣子。

紀新雪隻是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下意識的想用讓自己痛苦的方式克製情緒,並非刻意和虞珩過不去。他在暗中用力想要掙紮出虞珩的束縛時甚至清楚的記得張思儀還在,不能讓張思儀看他的笑話。

數次用儘全力都沒能成功掙脫虞珩的束縛,紀新雪的情緒隨著快速消耗的力氣逐漸散去,頓時失去繼續和虞珩較勁的心思,專心思索接下來要怎麼做才能鬨出最大的動靜。

雖然長平帝安排的京郊大營軍衛和金吾衛,是為了下半年長安推行新政令的時候防備山南道官員不老實而準備。但現在就能證明山南道官員不老實,倒也不必特意等到新政令頒布後再動手。

提前動手,既能通過除去惡官惡吏,短時間內快速提高長平帝在民間的威望,也能使長平帝直接派信得過的人來親自推行新政令。

半晌後,紀新雪眼含猶豫的轉頭去看虞珩,“我想回公主府。”

雖然太醫至今都沒查出來他是如何被人暗算,但他情緒失控的問題是逐漸嚴重,隻在公主府半日或者兩三日最多隻是多喝幾碗解毒藥,不會有大問題。

虞珩立刻猜到紀新雪的打算,沉默半晌後才勉強點頭,“今日回去,明日就回來。”

紀新雪和虞珩趕回城內公主府時,本該在商洛的商州刺史特意為冰糖窯的事來到安業,他先去公主府給紀新雪和虞珩請安,得知二人正在城郊,才被安業縣令請去距離公主府隻有一條小巷的安業縣衙。

屋內的閒雜人等退出去後,商州刺史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目光冰冷的盯著安業縣令。

安業縣令本就因為沒按照商州刺史的吩咐辦事心虛,自從聽到商州刺史出現在公主府外就提心吊膽,此時更是半點僥幸的心思都不敢有,老老實實的低下頭。

“怎麼不說話了,難不成你隻與江南來的利祿鬼有話說,與本官無話可說?”商州刺史陰陽怪氣的道。

安業縣令想起商州刺史的種種手段,頓時腿肚子發軟,難掩心虛的道,“下官這不是時刻牢記您的吩咐,不與錢財過不去。”

隨著商州刺史冰冷的目光逐漸變為犀利,安業縣令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的‘過不去’三個字幾乎隻是含在嘴裡沒發出聲音。

商州刺史被安業縣令這副死不悔改的模樣氣得頭昏腦漲,隨手抓起桌邊的茶盞狠狠的朝著安業縣令砸過去。

他還有理智在,記得安業縣令正午要去公主府赴宴,沒有對著安業縣令的頭砸而是瞄準安業縣令格外肥碩的肚子。

安業縣令下意識的退開兩步,想要躲過直奔著他飛來的茶盞,眼角餘光看到商州刺史鐵青的臉色卻改變主意,主動挺著肚子朝著茶盞撞過去,疼的蹲坐在地上連聲求饒,“刺史息怒,下官知錯了。”

商州刺史見到安業縣令的慘狀,心頭的怒火稍稍褪去,咬著牙開口,“本官囑咐你莫要再去招惹安武公主時,你是如何應聲。如今才過去兩個月的時間,你竟然帶著公主的伴讀去文書堂借錢?”

安業縣令聽了商州刺史的話反而鬆了口氣,他對商州刺史陰奉陽違的地方太多,要是商州刺史不點明,他想解釋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

“刺史放心,白錦書再大膽也不敢讓公主還錢,不過是想用銀子開路,向公主討份人情而已。”安業縣令立刻道。

“人情?”商州刺史語氣嘲諷,“白錦書配嗎?”

安武公主是長平帝迄今為止食邑最多的女兒,比所有公主都多五百戶食邑,還與食邑兩萬戶的襄臨郡王有婚約,怎麼可能為了銀子舍給商戶人情?

光是剛到封地時開府宴客,安武公主就能在不知不覺中花費八萬兩銀子,過後不僅又花費大量銀子平定安業動蕩的肉價,還絲毫沒計較多花的大幾萬兩銀子,隻是輕飄飄的將當初負責采買的人攆出公主府,甚至連板子都沒打。

這樣的天之驕女真讓人羨慕。

要不是安武公主年紀尚小,襄臨郡王又時刻跟在安武公主身邊,他都想給安武公主送幾個男寵。

隻要安武公主肯從指縫隨便漏些東西,就夠他全族享受幾年。

安業縣令卻與商州刺史的想法不同,他小聲解釋道,“我觀安武公主雖然備受寵愛,但性格極柔和。等她將與文書堂借的銀子忘在腦後,這筆銀子翻了數倍,白錦書再拿著公主伴讀留下的欠條和文書去公主府討個名帖,公主應該不會拒絕。”

對安武公主來說,隨手就能寫下的名帖可以消除大筆的債務,如何都不算虧。對白錦書,有安武公主的名帖就相當於多了個靠山,更是穩賺不賠。

“白錦書一向懂事,無論這事成與不成,他都不會忘記孝敬,到時我親自給您送去五七分!”安業縣令忍著肉痛對商州刺史承諾。

“你啊。”商州刺史伸手虛點著安業縣令搖頭。

貪財的蠢貨!

安業縣令見商州刺史的臉色緩和,知道他算是過了這關,立刻以不符合體態的靈敏從地上爬起來,躬腰扶著商州刺史的手臂去座椅處,小心翼翼的試探商州刺史前來安業是否還有其他事,打算什麼時候回商洛。

聽聞商州刺史為了表示對安武公主的恭敬,打算晚上去公主府參與選糖宴,安業縣令剛乾爽不久的腦門再次陰雲密布,

他哆嗦著嘴唇將江南商人聽聞公主不打算親自欽點糖商,特意在言語上戲耍公主伴讀,打算在正午的宴會中逼公主伴讀騎虎難下的事告訴商州刺史。

“糊塗!”商州刺史狠狠拍在安業縣令胸前,“你以為公主的伴讀好惹?他們一個是定北侯的嫡孫,一個是蘇太後的義女。你說的伴讀是哪個?”

安業縣令早就知道商州刺史說的話,心中並不是很在乎這點,“下官說的是郡王的伴讀,禮部尚書的孫子。”

沒等商州刺史發怒,安業縣令立刻道,“當初公主發現宴客多花大幾萬兩銀子都沒有動怒,怎麼會為這點小事生氣?他們有分寸,不會真的讓公主府拿銀子買糖,隻是想請公主大發慈悲,允許他們在官窯收些冰糖賣往彆處。如果主持選糖宴的伴讀態度強硬,他們一定會退步,絕不會讓公主發怒。”

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更多的利益,怎麼可能不冒險?

能遇到如公主這般大方和氣,體諒下位人的主子,已經是那些江南商人天大的福氣。

商州刺史久久沒有言語,隻是目光晦澀的望著安業縣令,忽然以手扶額,悶聲道,“我先歇歇,等會直接去公主選糖宴,你記得叮囑那些利祿鬼莫要過分。”

安業縣令又圍著商州刺史噓寒問暖許久,直到商州刺史麵露不耐,才捧著肥碩的肚子離開。

房門開啟又關閉,商州刺史的表情逐漸從無奈轉為冷漠,他心情頗好的飲儘茶盞中的碧湯,笑罵了句,“比本官還會享受。”

上好的雨前春葉茶,隻長在地勢陡峭毒物橫生的地方,每年不知多少采茶女和采茶郎要為這點茶葉喪命,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他不是喝不起這樣的茶,隻是不敢如同安業縣令一樣,明目張膽的在縣衙裡喝而已。

不枉他培養這個蠢貨多年,特意在陛下將安業劃為公主的封地後將這個蠢貨調來安業做縣令。

以這個蠢貨隻想要錢不顧性命的行事作風以及難看的吃相,早晚會觸及安武公主的底線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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