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合一(2 / 2)

紀新雪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動作隱秘的固定住鬆散的褲腰,垂目望著地上的各種碎片發了會呆,忽然飛撲向宣威郡主隨後扔在地上的斷劍。

他本就比宣威郡主年幼,無論在習武的天分還是刻苦上都不如宣威郡主,又因為之前的哭鬨耗儘體力,不出意外的被大驚失策的宣威郡主攔住,順勢倒下裝暈。

自從他依照和虞珩的約定來到宣威郡主的院子,發現虞珩和宣威郡主沒有如計劃般的爭吵,而是大打出手,已經將宣威郡主的房間徹底報廢,紀新雪就始終處於隨機應變的狀態。

如今給他搭戲的人已經先行脫身,他唯有選擇昏遁。

仔細回想慌忙之間發生的種種事,雖然沒有按照計劃進行,但效果已經遠超於計劃。

宣威郡主不僅如他所願的那般,知道他真實性彆的同時以為他是剛知道這件事,還相信她送的春宮圖是導致他知道這件事的根本原因。

從她的反應來看,她對這件事的態度隻有逃避和後悔。

無論阿耶讓他‘不經意’的將這件事告訴宣威郡主,是想讓宣威郡主說服莫岣接受這件事,還是想讓宣威郡主幫他隱瞞莫岣,宣威郡主都不會拒絕。

相比他和虞珩原本的計劃,將主動權交到宣威郡主手上,如今反而將宣威郡主拿捏在手上。

因為這件事的‘源頭’是宣威郡主送給他的春宮圖,隻要宣威郡主對如今的日子滿意,不想發生改變,就會竭儘全力的保證他不會因為這件事受到損傷。

宣威郡主扶住倒下去的紀新雪,心中所想幾乎與紀新雪的猜測相同。她怔怔的望著手腕上的紅珊瑚串子,仿佛能透過紀新雪的麵孔看到高深莫測的長平帝。

長平帝賞她這串紅珊瑚的時候,有沒有預料到此時的事?

宣威郡主不知道,她希望有。

有代表長平帝想要在這件事中同時保全安武公主和她阿耶。

即使她已經因為送春宮圖的事將這件事搞砸,也有機會補救,隻要她能照顧好安武公主的情緒,回到長安後自然有機會在她阿耶那裡將功補過。

如果長平帝賞她紅珊瑚是為了彆的事,她很有可能會因為送安武公主春宮圖的事失去做那件事的機會,沒有絲毫彌補的餘地。同時意味著她阿耶和長平帝之間,很可能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巨大矛盾。

宣威郡主沉思半晌,覺得為今之計隻有先照顧好安武公主。若是長平帝為安武公主突然知道自己真實性彆的事遷怒她,唯有安武公主能給她求情。

餘下的事,隻能邊走邊看。

宣威郡主拿定主意,正要抱紀新雪去玉和院,忽然聽到門口傳來瘋子冷厲的聲音,“放開!”

話音未落,去而複返的虞珩已經快步走到宣威郡主身邊,抱起正委頓在地上的紀新雪,以冷漠的目光凝視宣威郡主。

宣威郡主和虞珩對視半晌,忍不住摸了摸已經不疼的手背。

這是個瘋子。

對瘋子低頭不丟人。

好好活著,遠比所謂的麵子重要。

“我知道什麼不該說,絕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我阿耶。”宣威郡主認真的對虞珩保證。

虞珩冷漠的扯動嘴角,“我不信,除非你願意去城郊的安國公主府左衛營地小住。”

宣威郡主深吸了口氣,勉強忍心頭洶湧的怒火,“你就不怕我阿耶知道我住進安國公主府左衛營地,反而心生懷疑?”

“這是你要考慮的事。”虞珩毫不退讓,“不讓莫大將軍懷疑,是你最基本的誠意。”

宣威郡主眼中的沉怒更甚,她從未遇到過如此讓她接連吃癟的人,“你”

她的話剛開個頭就被虞珩打斷,“金吾衛不是莫家的私兵,我勸你不要連累莫大將軍。”

紀新雪知道虞珩和紀璟嶼同時被長平帝帶在身邊教導,曾得宗室的朝臣稱讚有長平帝之風,這卻是他第一次見到虞珩如此犀利不留情麵的模樣,忍不住睜開眼睛看虞珩的表情。

“鳳郎?”紀新雪還記得他此時的人設,故意將目光焦點聚集在虞珩身後的物品上,表現出恍惚的模樣。

虞珩聽到紀新雪的聲音,臉上的冰雪略顯消融,表情卻更加僵硬,也不肯低頭去看紀新雪,似乎仍舊無法接受紀新雪是郎君而非女郎。

紀新雪眯起眼睛,掙脫虞珩的手自己站著,輕聲細語的問道,“鳳郎,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他此時雖然看上去很虛弱,仍舊需要虞珩的攙扶才能站穩,黑白分明的雙眼卻很清明,與剛找來時突然失聲痛哭的模樣大相徑庭。極大的反差感正好貼合他雖然整日躲著宣威郡主,總是陷入恍惚情緒,但仍舊能有條不絮處理各種公務的人設。

虞珩低聲道,“宣威郡主保證不會將你、的、秘、密說出去,為了表示誠意,願意在城郊安國公主府左衛營地暫住。”

紀新雪做出剛知道這件事的反應,愣了一下才抬頭看向宣威郡主,“宣威阿姐?”

宣威郡主咬緊牙關,恨恨的點頭,聲音充滿無力,“是,襄臨郡王說的沒錯。”

金吾衛確實不是莫家的私兵,她不能將金吾衛當成籌碼,否則不僅會害了她自己和金吾衛,還會害遠在長安的阿耶。

不就是軟禁嗎?

她不信襄臨郡王真的敢將她如何,就當是送給安武公主春宮圖,導致安武公主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驚逢大變而賠罪。

“怎麼至於如此?”紀新雪抬起手捂住已經哭不出來的眼睛,隻能靠語氣煽情,“阿耶肯來信囑咐我待阿姐如兄,便是信得過阿姐的人品,我自然是相信阿耶的判斷。”

宣威郡主眼中浮現動容,因為虞珩堵在心口的氣逐漸消散。

從理智考慮,她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貼身照顧安武公主,隨時留意安武公主的情緒或者如襄臨郡王所說的那般,拿出誠意博取安武公主的信任。

以安武公主‘發瘋’時的態度看,很可能不想看到她跟在身邊,所以第一種可能幾乎沒有實踐的機會。

她對第二種可能的抗拒,不僅因為她從未這樣‘低人一頭’必須用實際行動才能表達誠意,也因為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襄臨郡王。

“襄臨郡王說的沒錯,我是自願去城郊安國公主府左衛營地。”宣威郡主道。

紀新雪動作隱秘的掙開虞珩攙扶著他的手,緩步走向宣威郡主,堅定的開口,“阿姐無需多言,我信任阿姐,絕不會讓阿姐受這等委屈。”

“阿雪。”虞珩語氣略帶不讚同,神色不辨喜怒。

紀新雪轉頭和虞珩對視,不肯退讓半分,“鳳郎,這是我阿姐,不是外人。”

宣威郡主看著虞珩逐漸上揚的眼角,心中忽然浮現暗爽。任憑襄臨郡王再怎麼如冬日裡的鐵板似的又冷又硬,還不是要在安武公主麵前退步?她嘴邊的拒絕變成順水推舟的答應。

為了表示誠意,宣威郡主鄭重的發誓,“我必不會在阿雪不同意的情況下,將這件事透露給任何人,否則”

看著襄臨郡王臉上的不痛快,宣威郡主狠心下了重誓,“否則就讓我和阿耶分離兩地,此生不複相見。”

衝著安武公主肯為她讓襄臨郡王不痛快,她就不能辜負安武公主的信任。

聽了宣威郡主的話,紀新雪眼中流出感動的淚水。

“都怪我心思不屬,才導致鳳郎激動之下砸了阿姐的屋子。”紀新雪習慣性的對宣威郡主行福禮。

相比被人打上門的狼狽,宣威郡主並不在意屋子內被毀壞的死物,唯有跟她幾年的短劍已經滿是缺口比較遺憾,想想襄臨郡王手中那柄能輕易將她的短劍當成木頭削的寶劍,那點遺憾也就隨風消散了。

宣威郡主更喜歡安武公主道歉時,襄臨郡王沉悶的臉色,真是怎麼看怎麼爽。

她瞥了眼沒留下半點痕跡的手背,暗道了句可惜,暗示安武公主,“這些東西又不是公主毀壞,豈有讓你賠的道理?”

紀新雪也覺得宣威郡主說的有道理,轉頭看向虞珩,“鳳郎?”

虞珩冷著臉,不肯對此事有半分回應,突然甩袖離去。

“鳳郎!”紀新雪臉色驟然發白,追著虞珩走了兩步,終究還是選擇留在宣威郡主房中,再次對宣威郡主保證,會賠償宣威郡主的損失。

宣威郡主看著紀新雪蒼白的臉色,暗自後悔剛才衝動的行為。

襄臨郡王本就因為性彆之事與安武公主不痛快,她何必再於此時添柴?

紀新雪逐漸放緩屏住的呼吸,覷著宣威郡主眼中的憐惜,小心翼翼的將宣威郡主的珍藏已經葬身火海的事,告訴宣威郡主。

他將虞珩摘的乾淨,說他剛看到春宮圖的時候情緒過於激動,失手將宣威郡主的珍藏丟進火盆中,會慢慢找其他珍貴的圖冊賠償宣威郡主。

宣威郡主眼中的憐惜瞬間凝結,顧及紀新雪身體和精神都很虛弱,才勉強忍住激動的情緒,“全、全都沒了?”

哪怕隻剩下一本也好啊。

紀新雪艱難的點頭,立刻道,“我已經讓人將整個山南道從江南商人的住處搜出的珍藏都送到公主府,命繡娘以相同的材料加急繡製,再過幾日就會有成品。如果阿姐想要一模一樣的繡本,我也會讓人去找。”

“算了,不必一模一樣的繡本。”宣威郡主神情恍惚的擺手,忍著心在滴血的疼痛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紀新雪不忍的彆開頭,將找一模一樣的繡本記在心中,這事他沒辦法,得虞珩來。

宣威郡主堅決拒絕去玉和院留宿的邀請,為了證明自己有地方住,專門帶紀新雪去她平日小憩的暖房看,布局和舒適程度絲毫不遜色已經成為廢墟的主臥。

她怕去了玉和院,會忍不住在安武公主和襄臨郡王鬨彆扭的時候火上添油。

襄臨郡王活該諸事不順,安武公主卻無辜的很,虛弱的身體和精神也不能再承受刺激。

紀新雪也堅決不同意宣威郡主想要送他回玉和院的提議。

最後,紀新雪和宣威郡主各退半步。

紀新雪在金吾衛的護送下回玉和院,宣威郡主立刻洗漱睡下。

進入玉和院大門,紀新雪健步如飛、直奔臥房,看到正穿著中衣躺在軟塌上吃點心的虞珩,臉上陡然揚起大大的笑容。

虞珩見紀新雪笑,眉眼也勾勒出笑意,“吃些糕點墊肚子,在天亮前多睡會。”

紀新雪擺了擺手,坐到虞珩對麵,他晚上與李金環和張思儀吃鍋子的時候沒留半分餘地,此時還不餓。

虞珩端起小案上未曾動過的溫水遞給紀新雪,狀似不經意的道,“我已經讓人準備好賠給宣威的東西,你不必再操心。”

“嗯?”紀新雪詢問的看向虞珩。

“今日那柄長劍豁了個口,我已經讓人拿去修補,差不多五日內能送回來,給她了。明日封地送來的時興擺件和新季布料、釵環入城,直接分她一半。”虞珩輕描淡寫的道,仿佛他隨口說出的東西隻是套不值錢的釵環。

反而是紀新雪麵上浮現不舍,“長劍也送給宣威?不如將封地送來的東西都送給宣威,留下寶劍。”

他在宣威屋內看到了地上的短劍,上麵密密麻麻的豁口和裂痕,虞珩的長劍卻隻有一處用五日就能修補的豁口,可見其鋒利,是有金銀也無法買到的好東西。

虞珩嗤笑,“我不出‘血’,她怎麼會高興?”

如此,宣威才會對替她討要到寶劍的阿雪更忠誠,竭儘全力的拉住知道阿雪真實性彆時可能發瘋的莫岣。

紀新雪以手指點了點扶手,他知道虞珩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他考慮,寶劍卻委實讓人肉痛,虞珩又是慣常順手用長劍的人。

虞珩拈起最後一塊糕點放在紀新雪嘴邊,“寶劍乃封地自鑄,總共鑄造三柄。一柄獻給陛下,一柄送來這裡,還有一柄留在封地,過幾個月,我再讓封地將剩下的那柄劍送來。”

紀新雪聞言,臉上的遲疑逐漸散去,小聲將他許諾給宣威的東西都告訴虞珩。

“珍藏簡單,這種東西總共就那麼幾個‘名家’,不是他們親手所製,便是他們的師父師伯、徒子徒孫所製。隻要給足銀子,保證不會外傳即可。”虞珩痛快的應下為宣威郡主收集從前‘珍藏’的事,這件聽上去無從下手的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吩咐仆人和花點銀子的小事。

紀新雪擦手的動作稍頓,抬起頭狐疑的看向虞珩,“你怎麼對這種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竟然還知道‘名家’?

虞珩舒展背脊的動作稍頓,輕咳了幾聲才慢吞吞的道,“林蔚最近對這些事格外感興趣,總是念叨給我聽。”

紀新雪絲毫沒有懷疑虞珩的話,吩咐晴雲去拿防咳嗽的藥丸子來,看著虞珩吃了藥,才去書案處,將今日與宣威的交流和宣威的諸多反應都寫在信紙上,以火漆封好信封,讓人日夜不休的送去長安。

翌日,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的紀新雪起床時絲毫不見萎靡,眉眼間皆是少年人獨有的朝氣和幾不可查的雀躍。

即使施茂不能招出有用的信息,隻要能揪出暗中盯著施茂的江南勢力,也能突破商州案始終查不到江南的壁障。

因為心中惦記著正事,紀新雪和虞珩極快的吃完早膳立刻離府,直奔仍舊在金吾衛掌控下的安業縣衙。

宣威郡主惦記著紀新雪的身體和精神,特意踩著用完早膳的時間來玉和院給紀新雪請安卻撲了空,對紀新雪堅韌的毅力充滿敬佩之餘也生出危機感,改變出門散心的想法,去找金吾衛切磋。

為防止施茂自殺或者裝瘋賣傻,紀新雪提審施茂前,特意讓金吾衛卸下施茂的下巴,用細布將施茂牢牢綁在寬椅上,隻留下手可以活動,再準備墨水和白紙。

施茂已經通過提審前金吾衛堪稱周全的準備,預料到裝瘋賣傻沒有用,目光平靜的望著從門外走進的四個人。

他還記得見過他們的經曆,也知道他們是誰。

安武公主、襄臨郡王和他們的伴讀。

紀新雪很滿意施茂的平靜,盯著施茂的眼睛道,“施茂,潯陽府府尹的長子,母為江南白家上任家主的嫡女,有一同母幼弟在長安求學。建興十二年出生,於焱光五年娶原袁州衛將軍的幼女為妻,於焱光七年染上惡疾,隻能去莊子養病。”

虞珩默契的接上紀新雪的話,“羅凡,於焱光七年出現在安業,於焱光十年娶安業張員外長女張蘭為妻,三年內接連誕下兒女。焱光二十一年,張蘭再度有孕。長平元年,張蘭誕子,同年”

始終保持平靜的施茂忽然開始劇烈掙紮,抓著手邊的劣質硯台狠狠的砸向虞珩,嘴中發出仿佛雄鷹失雌般的憤怒哀嚎。

可惜硯台還沒到虞珩麵前就無力跌落在地上,拐著彎滾到虞珩腳邊。

虞珩彎腰撿起硯台,絲毫不在意施茂的激動,繼續道,“同年,羅凡返家,張蘭抱幼子溺亡。三月後,羅凡回到安業,因無法接受現實瘋癲,曾被家人帶走,又被送回安業。”

有得於和原商州刺史博弈的經驗,紀新雪見到施茂‘發瘋’,就知道普通的詢問對施茂沒用,開門見山的道,“張員外和羅蒙、羅嬌就在隔壁,你想自己平靜,還是讓他們來勸你平靜?”

房間內的憤怒哀嚎陡然變得哀婉,施茂眼中湧出大量的淚水,掙紮的動作越來越輕。

紀新雪以目光示意金吾衛拿走虞珩手中的劣質硯台磨墨,將墨水和白紙都放在施茂手邊突出的木板上。

他轉而看向施茂,沉聲道,“隻要你肯老實招供,本公主會給張員外全家和羅蒙、羅嬌安排新的身份,保證他們後半生能安享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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