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三合一(2 / 2)

他們與潯陽府府尹夫婦一樣,嘴上說的好聽,也肯給鄭氏銀錢上的貼補,但從未真正約束過祁副尉,隻是不許祁副尉在府內養妾。

第三點,無論與夫君鬨的多難看,從未想過和離

鄭氏簡直能稱得上是高配版的周綰。

紀新雪和虞珩麵麵相覷。

兩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身上卻出現相同的特質。

“也許隻是巧合?”紀新雪小聲道。

如果不是巧合,已經能確定潯陽府府尹的家事,會涉及到在商州案中沒查出來的暗中江南勢力,那麼明目張膽偏向鄭氏的英國公夫婦細思則恐。

紀新雪立刻想起英國公夫人送給虞珩和他的白玉平安鎖。

雖然理智和感情都傾向於英國公夫婦有問題,但紀新雪不想讓虞珩突然麵對這件事,故意將其說成巧合。

虞珩握住紀新雪的手搖頭,啞聲道,“不知道,你給陛下寫封信說明這件事。”

到達琺琅窯,兩人默契的將周綰和鄭氏的事壓在心底,靜等開窯。

未時整,第一批製作的琺琅陸續開窯。

因為心知肚明頭一次燒製琺琅就成功的概率幾乎為零,所以此次燒製的琺琅大多都是小物件。

除了對紀新雪親自上色的小花瓶,大多都是銅碗、銅鐲甚至隻是銅片的小物件。

最後的結果大大出乎紀新雪的預料。

琺琅小花瓶幾乎能稱得上完美,其餘物件全軍覆沒。

紀新雪望著色澤瑰麗的小花瓶陷入沉思。

首先排除匠人們吹捧的上色因素,成功的琺琅小花瓶是他親自上色沒錯,但他也給一對銅碗和一對銅鐲分彆上色,還不是燒製出一堆黑乎乎的玩意兒?

從火候、體積、時間等客觀因素考慮算了,還是等多積攢數據再考慮。

“這對花瓶要留在窯裡嗎?”虞珩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不用。”紀新雪搖頭,笑道,“又不是靠模板製作的東西,就算留在窯裡也不會對下次燒製琺琅有幫助,不如快些送回長安讓阿耶看看。”

虞珩沒再接話,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失望,轉過頭戀戀不舍的望著小巧的琺琅花瓶,就差在腦門寫下‘想要’兩個大字。

他慢吞吞的點頭,“陛下已經惦記你親手燒製的琺琅許久,確實應該先給陛下送去。”

紀新雪眼中浮現猶豫,他先和虞珩說關於琺琅的事,然後才去信長安和長平帝商量,以時間論,是虞珩惦記琺琅的時間更久。

他見慣虞珩心血來潮,想要什麼就會立刻拿到手裡的模樣,此時見到虞珩眼中的戀戀不舍,心中格外難受,退步的話脫口而出,“阿耶那邊不急”

“真的嗎?”虞珩眼中的失落立刻變成期待,眼底清晰的倒映著紀新雪的身影。期待之意,不言而喻。

話已出口,紀新雪便不再猶豫,他點頭道,“能保證每次都可以成功燒製出琺琅時,再將琺琅送去長安,這對瓶子先拿回公主府。”

至於是拿回玉和院,還是拿回安和院,在琺琅窯中不便多說,回府後隻是一句話的事。

正所謂‘人不能做虧心事’,紀新雪白日剛將長平帝的囑咐他‘有能看得過眼的琺琅就送回長安’的話忘在腦後,半夜就收到來自長平帝的八百裡加急。

雖然知道長平帝不會起碼不會如此快的知道琺琅瓶的事,紀新雪還是猶豫了下才撕開信封。

信上隻有一句話,讓紀新雪立刻憑公主金印調兵,壓往山南東道和江南西道的交界處。

因為這封八百裡加急,接下來兩天紀新雪都忙得腳不沾地,直到第三天才抽出時間再次審問施茂。

這次紀新雪沒再讓金吾衛提前卸施茂的下巴,直接去牢房見施茂。

施茂的種種反應已經證明,他將張員外和羅蒙、羅嬌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確定張員外和羅蒙、羅嬌能安度餘生前,他絕不會自殺。

相比兩日前,施茂的眼中的頹廢反而變少,看向紀新雪等人的目光充滿表達欲。

紀新雪不動聲色的將施茂的變化收入眼底,坐在金吾衛專門搬來的椅子上,“說吧,你都知道什麼。”

施茂臉上浮現茫然,目光依次在紀新雪身邊的人臉上停留,半晌後才開口,“您想知道什麼?”

他已經通過張員外挨鞭時的痛呼和羅蒙、羅嬌的哭喊聲,認清人為刀俎,他為魚肉現實。

安武公主的承諾是為了節省時間、精力掛出的魚餌,對安武公主來說隻是隨手舍出去的東西,對他來說卻不亞於救命稻草。

獨自一人待在牢房中的時間越長,施茂心中的念頭就越清晰。

不是安武公主必須從他口中問出什麼,是他必須為張員外和羅蒙、羅嬌爭取富貴無憂的後半生。

“說說周綰,有什麼說什麼。”紀新雪低頭研究形狀圓潤的指甲,漫不經心的開口,從頭到尾都沒分給施茂半點眼神,仿佛他對施茂的詢問隻是無聊打發時間。

紀新雪這樣的態度給施茂帶來很大的壓力。

施茂忍不住去想,他如果不能在今日給安武公主留下深刻的影響,會不會像之前那樣被遺忘,再也沒有機會為張員外和羅蒙、羅嬌爭取富貴無憂的後半生。

他再也不敢抱著敷衍的心思答話,沉思了片刻才開口,決定從頭開始,事無巨細的說他與周綰的事。

“我母親曾因意外流下個女嬰,按照年紀與周家世妹仿佛,所以很疼愛周家世妹,我小時候經常與周家世妹見麵。”

後來周家出事,周家僅剩的幼女閉門戴孝,施茂才與周家世妹失去聯係,三年後周綰開始在外麵走動,施茂正好在四處求學,幾乎沒有與周綰碰過麵。

知道家中打算讓他娶周綰為妻的時候,施茂並沒有產生抗拒的心思,誰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聽說過周家世妹的婚事艱難,低不成高不就總是被人笑話,這不僅是他阿耶救命恩人的女兒,還是從小跟在他後麵跑的世妹,於情於理,施茂都願意娶周家世妹。

紀新雪安靜的聽著施茂口中的故事,眼中的情緒逐漸複雜。

如果周綰頂替的人不是在施茂心中占據一席之地的周家世妹,而是個不熟悉的人,也許就不會再有後麵發生的種種事。

施茂婚後通過種種蛛絲馬跡和試探發現周綰不是他的周家世妹,態度堅決的要休妻,生平第一次被潯陽府府尹按在春凳上打家法。

然後是無休止的爭吵和反抗、鎮壓,潯陽府府尹終於忍無可忍,讓府中的仆人押送施茂去莊子上冷靜。

施茂沙啞的聲音充滿苦澀,“我當時年幼,除了替周家世妹不忿,更傷心阿耶和阿娘的態度,甚至賭氣的問阿娘究竟我是阿耶的兒子,還是那個人是阿耶的女兒,臉上狠狠挨了個巴掌。”

傷心絕望之下,施茂決定離家出走,他剛離開莊子的時候,心知肚明是家中父母默認他出去散心,才能如此輕易的逃出袁州。

施茂先在袁州附近停留,不動聲色的轉移金銀,於某日通過跳船的方式甩掉家中仆從,一路北上到安業落腳。

期間周綰曾在他還沒擺脫家中仆從的時候去找過他,表示她隻想與施茂好好過日子,如果施茂不喜歡她,她可以為施茂挑選能得施茂喜歡的良妾。

提起安業時,施茂眼中浮現悵然,“後麵的事公主應該聽說過,我與蘭兒我歸家的三個月見過那個人,她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周綰願意以貴妾禮迎張蘭進門,無論張蘭的兒女記在誰名下,她都願意對那些孩子視如己出,甚至願意用私房錢給張蘭的父親和弟弟置辦房產,讓張蘭隨時與家人團聚。

“你答應她了嗎?”張思儀忍不住問道。

施茂搖頭,眼角眉梢皆是苦澀,“我不敢答應她。”

經過在安業的十多年生活,施茂心中已經有更重要的人,不會再為記憶中的世妹非要與周綰斷絕所有關係。施茂承認他對周綰提出的條件心動過,僅僅是心動而已。

他已經對張蘭承諾,要重新娶張蘭為妻或留在安業,即使周綰所說的條件再誘人,他也不敢再騙張蘭第二次。

況且在施茂心中,對張蘭威脅最大的人從來都不是周綰,是他的親生父母。

他的親生父母就像是魔怔了一樣,為了周綰連親生兒子都能不要,肯定能做得出覺得張蘭讓周綰受到委屈,就要處置張蘭的事。

施茂深知父母容不得彆人說他們待周綰有半分不好的性子,如果周綰和張蘭在同處生活,即使周綰拒絕,父母也會將張蘭的孩子都記在周綰名下。

這也是張蘭絕對無法忍受的事。

最後,誰都沒半辦法說服其他人,他們隻能心照不宣的保持現狀。

周綰仍舊留在施府中做她的孝順媳婦,潯陽府府尹夫婦的掌上明珠。施茂回到安業守著張蘭和兒女生活,隨口敷衍潯陽府府尹要他過兩年將長子、長女送回江南讀書的話。

“即使是我鬨得最凶的時候,阿耶也沒向我透露過她的來曆。”施茂放空的目光忽然聚焦,“我阿娘曾罵我是有幸娶王女還不知道珍惜的蠢材。”

紀新雪的目光瞬間凝結,抬頭和虞珩交換眼色。

他們都想起了從‘巧器’中找到的羊皮羊皮卷,上麵以突厥語記載著王女、勇士和馬鞭。

那張羊皮紙上對於王女的讚美不出紀新雪和虞珩的預料,完全符合平珍。

才短短幾日過去,他們就聽到了第二位王女。

虞珩忽然發出聲輕笑,看向施茂的目光滿是輕蔑,“本王怎麼從未聽說過有王女流落在外?你母親莫不是得了癔症。”

施茂絲毫沒有因虞珩不客氣的嘲諷動怒,反而讚同的點頭,“我也覺得我父母像是被人下蠱。”

李金環和張思儀都沒看過羊皮卷,他們順著虞珩的思路往下想,皆將王女當成紀氏皇族的人。

張思儀接連提出幾個可能是王女生父的人,還沒被反駁就搖頭否定,再次陷入冥思苦想。

紀新雪趁著張思儀和施茂打岔的功夫仔細捋順思路。

如今已經能肯定,平珍十有八九與突厥有關係。

平珍被抓不久,從江南商人處搜到的巧器內找到的羊皮卷上的線索指認平珍是‘王女’。

因為擅長辨認筆墨的人斷定,羊皮卷上的字跡寫下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紀新雪懷疑平珍隻是個擋箭牌。

如果真正的王女是周綰,起碼潯陽府府尹夫婦捧著周綰的行為變得合理。

萬一讓周綰不痛快,自曝身份,潯陽府府尹光是三族都未必能平息皇帝的怒火。

紀新雪腦海中仍舊有很多疑問。

王女

真的是王的女兒嗎?

哪個王?

突厥王大費周章的讓外表與漢人無異的女兒,頂替彆人的身份潛入虞朝,隻為了嫁給區區潯陽府不,隻為了嫁給區區袁州刺史的兒子?

施茂應付張思儀和李金環對周綰有可能是哪位王女的猜測時,眼角餘光始終放在紀新雪和虞珩身上,心止不住的下沉。

他理所當然的將紀新雪和虞珩的沉思當成不感興趣。

施茂用力的舔了下腮側崩開的傷口,終於下定決心,說出最大的底牌。

“襄臨郡王,你想不想知道有關楚探花的事?”

紀新雪和虞珩同時抬頭看向施茂,眼中的冷厲幾乎一模一樣。

虞朝建朝至今,唯有一位楚探花,就是虞珩的外祖父,楚墨。

建興十五年,楚墨被建興帝點為欽差到江南巡視,在船上查看水利時不幸在暴雨中翻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跟在楚墨身邊的安國公主府護衛和仆從無一幸免,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麵前。

消息傳回長安,虞珩的外祖母虞安流產,險些隨著楚墨去了。

施茂握緊雙手壓抑心中的激動。

他知道自己沒有做錯,隻有說出有用的消息,他才有機會求安武公主履行承諾,給張員外和羅蒙、羅嬌富貴無憂的後半生。

沒用虞珩追問,施茂就將他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

“楚探花當年不是失蹤,是因為知道不該知道的秘密被藏了起來。亡故後,屍首被江南虞氏帶走,埋在虞氏的祖地中。”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紀新雪身體前傾,無法掩飾對這件事的在意。

施茂麵上短暫的浮現猶豫,狠狠咽下口中濃鬱的鐵鏽味,啞聲道,“我幼時隨母親回白家給外祖父賀壽,與表兄表弟們捉迷藏的時候特意去尋母親告訴過我的樹洞藏著。”

剛發現有人清理草叢的時候,施茂還以為是表兄表弟找來,特意放緩呼吸,察覺到外麵的人是他外祖父和不知名的人時,施茂怕被責罰,更不敢出聲。

他外祖父問,“他咽氣了嗎?”

不知名的人答,“屍骨已經被虞氏的人帶走。”

他外祖父聞言,嘲諷虞氏上趕著認親。

過於許久,不知名的人才小聲開口,“安國公主府又派人來查欽差失蹤的事,萬一虞氏”

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外祖父打斷,“虞氏有那個膽子,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楚墨熬死。”

紀新雪握緊虞珩冰涼的手,勉強忍住幾乎要衝出胸膛的憤怒,“那年你多大?”

施茂不敢再直視紀新雪的眼睛,深深的垂下頭,“五歲。”

虞珩默默握緊紀新雪的手。

楚墨在建興十五年失蹤,施茂是在建興十二年出生。

施茂五歲的時候聽到這番話,代表楚墨失蹤後沒有馬上亡故,至少孤獨的度過一年多被軟禁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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