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三合一(2 / 2)

虞珩聽到紀新雪喚他大名,下意識的後退半步,低頭認錯的模樣幾乎能稱得上乖巧,他解釋道,“我以為你睡了。”

所以才沒特意呼喚紀新雪,怕紀新雪被他叫醒,難以像之前那般輕易入睡。

紀新雪盯著虞珩寫滿無辜的雙眼冷靜了會,啞著嗓子開口,“你又睡不著?”

他是在他們從安業趕往石首山的路上,發現虞珩夜裡難以入眠。

因為趕路的過程中並不是每日都能遇到合適的驛站休息,大多數時間都要在野外紮營,公主儀仗的馬車反而是最舒適的睡覺地點,紀新雪和虞珩都是在堪比尋常人家堂屋的馬車中入睡。

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是涇渭分明的睡在固定在馬車內的矮桌左右,紀新雪每次因為各種聲音驚醒時看向矮桌的另一邊,都隻能看到堆積的被褥。

虞珩不是坐在馬車角落,邊把玩金麒麟邊發呆,就是站在靠在車窗的位置盯著虛空某點陷入沉思。

頭兩天紀新雪特意沒有出聲,想給虞珩留出獨自整理思緒的時間。

第三天又看到同樣的畫麵,紀新雪長長的歎了口氣,爬起來試圖和虞珩談心。

可惜讓虞珩睡不著的是誰都無法立刻改變的心事而不是心結,紀新雪想讓虞珩放下沉悶的情緒,唯有用其他事吸引虞珩的注意力。

兩人從江南說到安業,再說到長安,不知從何時開始回想曾在太學和寒竹院發生的往事,直到天邊浮現亮色才在馬車的角落靠成一團陷入沉眠。

翌日晚上,紀新雪特意將‘談心’的過程挪到睡前進行,過程卻不如前一天順利。

虞珩竟然裝睡!

紀新雪明明記得他先將虞珩念叨的睡著了,然後才入睡,後半夜聽到狼嚎驚醒的時候卻見虞珩又在熟悉的位置發呆。

他默默回想在安業城郊養病的日子裡,虞珩是用多大的耐心和包容忍受他控製不住的脾氣,紀新雪心平氣和的爬起來去找虞珩談心。

如此重複了三天,紀新雪覺得這樣也不行,他甚至沒辦法再確定虞珩在最開始談心的時候是裝睡,還是真的睡著又在不久後驚醒。

為了試探虞珩究竟有沒有裝睡,紀新雪將半夜‘談心’的過程完美複刻到睡前,和虞珩背靠背坐在馬車角落裡瞎聊,直到困得睜不開眼睛陷入沉睡。

雖然紀新雪早就不再喝排毒湯,但緋絲草和碧絲蟲粉末給紀新雪留下幾乎無法改變的後遺症。他的覺特彆輕,哪怕是赤腳踩在地上的聲音都會讓紀新雪驚醒。

從安業趕往石首山的過程中,紀新雪每夜必會驚醒至少三次,多了沒有上限!

當晚紀新雪每次驚醒時去看虞珩的情況,虞珩都正陷入沉眠,最多就是察覺到身側的人有動靜,試圖束縛住紀新雪。

見識過虞珩真正睡著後是如何蠻不講理,紀新雪更能肯定,過往睡前‘談心’的時候,虞珩都是在裝睡。

紀新雪嚴肅的譴責虞珩裝睡的行為,忍著腰酸背痛陪著虞珩坐著睡了幾宿,還是沒能改善虞珩睡不著的問題。

隻要他不再陪虞珩坐著睡,就能在半夜驚醒時看到虞珩或坐或站的身影。

紀新雪摸著酸痛不已的老腰沉思半晌,命人將固定在馬車內的矮桌拆了。

從此,他再也不用擔心半夜驚醒時,看到虞珩在發呆。因為每次驚醒都會感覺到正有人用四肢牢牢束縛著他,紀新雪的潛意識會產生‘無事發生’的想法,立刻再次陷入沉睡。

一舉兩得。

虞珩聽了紀新雪詢問,眼中浮現歉意,再次退後半步,“沒事,我就是來看看你。”

紀新雪險些被虞珩後退的半步氣得笑出聲,主動往內側挪了挪,沒好氣的道,“你與我裝假做什麼?”

“怕你覺得我煩。”話雖這麼說,虞珩卻立刻躺在紀新雪身側,以紀新雪的角度看不到的半邊嘴角,正揚起愉悅的弧度。

紀新雪因為被嚇到而產生的怒火忽然消散,想對虞珩說‘你就當我是襄臨郡主,永遠都不會覺得你煩。’又覺得像是占虞珩的便宜,改成,“沒事,哪天我覺得你煩了,你就送我兩套頭麵讓我消氣,隻要你能送得起,我的耐心肯定足夠。”

虞珩嘴角的笑意稍頓,臉色突然變得嚴肅,一本正經的道,“我以後會省著花錢。”

紀新雪輕哼一聲,絲毫不將虞珩的話放在心裡。

‘虞珩會省著花錢’是他聽過最荒謬謊言,沒有之一。

兩人如往常般隨口說些閒話,不拘束是江南、山南東道或者是長安發生的事。

說到安業送回長安的琺琅時,紀新雪又想到導致琺琅產量艱難的根本原因,無法精準的掌握時間。

這個時代還沒有鐘表,判斷時間的方式五花八門。

最長用的是日晷、燃香、刻漏。

日晷是根據日光早在特殊物體上,影子出現的位置判斷時辰,無法做精細的時間判斷。

燃香是用專門製作的線香記錄時間,通常一根香燃燒完的時間是半個時辰,也有能燃一刻鐘和一個時辰的香。

刻漏是在有裂痕的水壺中裝滿水,讓水流入更小的容器,容器中有會浮於水麵的羽毛,以羽毛所在位置的刻痕判斷時間。

以日晷判斷時間的方式暫時不提,燃香和刻漏記時都各有難言之處,尤其是琺琅窯的人居然在最開始的時候將香和刻漏與鍋爐放在同處。

憑鍋爐散發的熱度,香必然會變得更乾燥,燃燒的速度更快。刻漏紀新雪在顏夢的信中看到,刻漏組件中的羽毛根本就沒浮起來,估計水都蒸發了。

專門寫信質問後,紀新雪才知道匠人們從前燒窯的時候,從來都不是以時間為單位而是以燃料的多少為單位。

紀新雪不抱希望的問道,“你見過西域商人賣鐘表嗎?”

虞珩沉思半晌才搖頭,“沒,你與我說說那是什麼東西,我讓莫長史去找。”

嗯,真是個好問題。

最早出現的鐘表長什麼樣?

紀新雪眼中的茫然越來越濃,語氣充滿不確定,“座鐘?擺鐘?”

反正不可能還是手表和懷表。

這一晚,紀新雪和虞珩皆在‘齒輪’、‘秒針’、‘分針’、‘時針’等詞語中入睡。

拜鐘戡所賜,紀新雪第二天偷得整日空閒的時間,畫出無數張關於‘表’的廢棄圖紙。

首先排除電池表,沒有電池,也做不出電池。

其次排除機械表,沒有發條,也做不出彈簧。

他還能從哪方麵下手?

紀新雪怒而摔筆,將隻有表盤和大大小小各種齒輪的圖紙收好,轉而開始思考,明日要不要隨大軍前往安業城下?

沒等紀新雪想出個結果,忽然有來自長安的八百裡加急送到。長平帝替紀新雪做出決定,不僅要隨大軍前往安業城下,還要掛帥。

紀新雪忍不住摸了下腦門,立刻讓人搜尋合適的鎧甲和頭盔,這才知道仿佛是百寶庫的莫長史,前日剛讓公主府右衛送來全套的鎧甲和十八般武器,其中包括最後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皆充滿安國公主府特有的風格。

比如十八般武器非金即銀的華麗外表、鑲嵌在最顯眼位置的寶石和形狀各異的金銀好在重甲和輕甲隻是顏色亮的浮誇,並沒有鑲嵌寶石和金銀。

紀新雪滿臉複雜的望著虞珩,終究還是沒扛住越來越濃鬱的好奇心,小聲問道,“莫長史是讓我們打不過就丟下武器逃命的意思嗎?”

虞珩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看向鎧甲和十八般武器的目光逐漸空洞。

因為要掛帥,會像靶子似的在帥旗下發表陣前講話,紀新雪老老實實的穿戴上重甲。他抓緊最後的時間,艱難的挪動腳步適應重甲的重量,免得明日在將士們麵前丟醜。

幾乎被重甲壓垮的紀新雪在十八般武器中挑挑揀揀,選了最輕的軟鞭,反正他拿彆的東西也不會用,反而有可能誤傷友軍。

虞珩看向長劍時,想到已經賠宣威郡主的長劍上風格幾乎一模一樣的劍鞘,眼中閃過淡淡的嫌棄,對紫竹道,“找個樸實的劍鞘來。”

紫竹眼中閃過震驚,目光連續在鑲嵌各種寶石的劍鞘和虞珩身上轉動,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滿臉悵然若失的朝外走去。

紀新雪見狀扶著窄桌悶笑,如果紫竹眼中的情緒可以具象化為漢字,一定是‘爺青結’三個字。

他萬萬沒有想到,隻過去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頭上也浮現了相同的話。

‘爺的青春結束了!’

虞珩給長劍換上樸實的劍鞘後,居然鄭重的交代紫竹不要將舊劍鞘扔了,找機會將上麵的寶石都拆下來,銀製的劍鞘也可以融成銀磚花用。

紀新雪揉了下耳朵,小心翼翼的問虞珩,“你最近又被騙了?”

這得被騙了多少銀子,才會連劍鞘都惦記著融成銀磚花用。

不會是將安國公主府幾代的家底都‘漏’沒了吧?

虞珩被問的滿頭霧水,立刻否定,“嗯?沒有!”

紀新雪將信將疑的點頭,自上而下的打量虞珩,發現虞珩身上的穿戴包括腰間的金麒麟都從未見過的物件,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降到嗓子根處。

翌日,天還蒙蒙亮,紀新雪就自覺的睜開眼睛,鄭重的穿戴上全套重甲,專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笨拙的爬上馬背,由霍玉親自牽馬前往將士們集結的地方。

目光觸及到郭雲奇和他身後將士們的目光,紀新雪激動的心情逐漸恢複冷靜。

這場仗打不起來。

郭雲奇明知道今日隻是叫陣,居然緊張的臉上皆是汗水。

餘下的將士更是激動者有之、未戰先懼者有之、眼含期待新奇者有之能平靜麵對出征的人,竟然隻占百分之二、三。

肅清山南東道對京郊大營的軍衛來說,是完全的碾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沒做好大規模開戰的準備。

紀新雪氣沉丹田的吼出他提前準備好,用來振奮人心的話,帶著鬥誌昂揚的大軍直奔安鄉城。

他們在天亮之時出發,直到太陽幾乎到達正中央才到安鄉城下,軍鼓、軍號連番響起,激昂的戰意蓄勢待發,原本眼中含著懼怕的人也逐漸放下膽怯,與身側的同袍大聲叫陣。

紀新雪垂目望著手心的聖旨。

這是長平帝怒斥江南官員十六宗大罪的聖旨,他已經將上麵的內容倒背如流,等會要高聲宣讀給安業城內的人聽。

當然,他不高聲也可以。

因為他說完每句話,他身側的十名金吾衛都會大吼重複那句話,然後所有將士再重複那句話。

保證城內的人想要聽不到都不行。

來自江南的‘滑跪’遠比紀新雪預想中來的早。

安鄉諸多官員後上了城牆後立刻跪下,高呼,“臣給安武公主請安,給襄臨郡王請安。”

紀新雪冷哼一聲,沉聲道,“本宮攜陛下旨意而來,安鄉接旨還是抗旨?”

安鄉城牆上立刻傳來‘臣等不敢抗旨’的聲音,可惜完全被紀新雪身側的十名金吾衛的聲音壓了下去。

全軍將士皆重複這句話時,虞貼心的捂住紀新雪身下坐騎的耳朵。

過了許久,壯士們怒吼的聲音才徹底散去。

城牆上的人不得不重複‘臣等不敢抗旨’的話,語氣虛的讓將士們自發的嘲笑出聲。

紀新雪展開聖旨,氣沉丹田的從第一句話開始宣旨,等到最後一句話念完時,嗓音已經有些沙啞。

金吾衛和將士們依次重複紀新雪的話,聲音越來越亢奮,氣勢完全碾壓城牆上的人。

安鄉縣令竟然被將士們的氣勢震懾,當成昏了過去,慘遭同僚用冷水潑醒,在城牆上哭的聲嘶力竭,扔下‘江南官員陳情表’。

言江南官員中,從未有一人生出逆心,必是小人挑撥陷害才導致長平帝誤會他們,請長平帝給他們解釋的機會。

紀新雪冷笑,“既然爾等對虞朝無異心,為何不出城迎接虞朝公主,反而緊閉城門?”

安鄉縣令哭的更加傷心,直接從城牆上栽了下來,當場就沒了呼吸。

城牆上的安鄉其餘官員立刻大喊縣令是以死明誌,請公主給江南官員自查的時間,他們定會找到彆有用心之人刻意埋在江南官場的罪人,壓著罪人給長平帝和公主請罪。

紀新雪咬緊腮側的軟肉,逼著自己不去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團,以強硬的態度和城牆上的人吵架,然後勉強被‘說服’,在太陽偏西的時候暫時退兵。

傍晚,紀新雪捧著銅盆吐的膽汁都差點流出來,聽到有八百裡加急送到也無法提起精神,有氣無力的拍了拍虞珩的手臂。

虞珩放下扶在紀新雪肩上的手,拿過霍玉手中的信封暴力拆開,滿含不耐的目光觸及到信紙上的內容時陡然變成震驚。

他抬頭看向四周,帳篷內隻有他、阿雪、霍玉和晴雲、彩石。

“阿雪,我們打勝仗了。”激動的話脫口而出。

紀新雪背靠虞珩的腰背,放任渾身的重量都壓在虞珩身上,驀地露出個苦笑,“沒有。”

江南官員達到目的,成功拖延時間,他卻閉眼就是安鄉縣令頭朝地的淒慘模樣。

這算哪門子勝仗?

“不!”虞珩彎下腰將力竭的紀新雪攬在懷中,指著信封上的字給紀新雪看,一字一頓的將這句話念給紀新雪聽。

長平二年十月,勝州軍、夏州軍、鹽州軍、靈州軍分彆於城外伏擊突厥,共擊殺突厥五萬餘人,得兩萬八千突厥俘虜。

紀新雪打了個哆嗦,猛地睜大眼睛,定定的望著虞珩手指的望向,仿佛忽然不認字似的輕聲問道,“真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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