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三合一(1 / 2)

真的,信紙上不僅有懷安公主的金印,還有長平帝的私印。

紀新雪腦海中立刻浮現早就熟記於心的虞朝疆域圖。勝州、夏州、鹽州、靈州皆是關內道最北方與突厥相鄰的地方。

因為有易守難攻的長城在,長城附近始終都是虞朝的地盤。

即使突厥在焱光帝朝末期突然反叛,北突厥與早已歸順虞朝的南突厥裡應外合,血洗虞朝在突厥境內設立的都督府,一路勢如破竹的打到長城,也要在數次試圖攻破長城壁障失敗後,灰溜溜的退出長城的範圍。

‘分彆於城外伏擊突厥。’

代表此次大勝並非虞朝主動出擊而是提前洞察突厥來犯,在突厥的必經之路設下埋伏,以逸待勞擊殺突厥五萬餘人,得兩萬八千名突厥俘虜。

紀新雪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這兩個數字上,暗自猜測真實數據會打幾折。

在這個時代,但凡有戰爭發生,明麵上廣為流傳的大軍人數、輜重價值糧草數目,基本都是經過春秋筆法潤色後的數字。

比如長平帝的聖旨上寫著命郭雲奇為討逆先鋒,帶領五萬大軍先行對江南出兵。實際整個山南東道總共隻有五萬兵馬,還得算上兩千金吾衛和兩千安國公主府左衛。

其中兩千金吾衛中有半數是紀新雪‘遇刺’後,宣威郡主又帶到安業的人。安國公主府左衛的兩千人,幾乎掏空長安安國公主府,占據整個安國公主府左衛的五分之四。

如今在安鄉城外駐紮的兵馬,隻有京郊大營軍衛兩萬人,金吾衛一千人和安國公主府左衛一千五百人,總共才兩萬兩千五百人,還沒到長平帝聖旨上五萬的大軍的一半。

即使這樣,長平帝也能挺起胸膛說自己是個‘實在’人。

武寧帝剛占據長安時,尚未歸順虞朝的靺鞨正值內亂,南靺鞨被虞朝和北靺鞨夾在中間,兩邊受氣。

南靺鞨依靠各種拆牆補牆的手藝艱難度過三年,眼見武寧帝正式登基,終於做出決定,要歸順虞朝,換取虞朝幫忙收服北靺鞨。

武寧帝收了南靺鞨大筆的金銀孝敬,立刻答應南靺鞨的歸順,大筆一揮,派出二十萬大軍幫助南靺鞨平亂。

紀新雪至今都記得他從長平帝口中聽到這個故事時,大讚女皇出手大方,然後被長平帝杵著額頭說‘蠢’。

女皇怎麼會耗費中原的兵力,幫異族打地盤?

所謂的二十萬大軍,到達南靺鞨時隻有三千。

即使如此,南靺鞨仍舊大獲全勝,成功收服北靺鞨。

因為北靺鞨皆畏懼來自虞朝的‘二十萬大軍’,在與南靺鞨的交戰中贏了不敢追、局勢仿佛不敢耽誤時間、處於弱勢隻想立刻跑路,生怕二十萬大軍會突然出現。

由此可見‘士氣’的重要性。

長平帝沒將兩萬五千兵馬說成二十五萬大軍,簡直是‘平易近人’的表現。

無論北方真實擊殺和俘虜的突厥人數,與八百裡加急上的數字有多大的差彆,都不會影響紀新雪心中的喜悅。

不考慮此次於北方痛擊突厥是否與對江南發兵有關聯,僅憑這是長平帝登基後的第一次勝仗,就足以讓紀新雪忘記當著他的麵摔成血肉模糊一團的安鄉縣令。

再也沒有什麼事比打勝仗更能激起百姓對朝廷的歸屬感,尤其是突厥這種每年騷擾虞朝邊境的存在。即使不是北疆的百姓,聽聞這等捷報也會心生踏實的感覺。

紀新雪仔細將信紙上的每個字都記在心裡,胃內翻湧的症狀不治而愈,至少能吃下米飯和素菜。

簡單的填飽肚子,紀新雪已經完全恢複冷靜。

他人在江南,即使再惦記北方戰況,也不可能夜裡給紀敏嫣托夢去問更詳細的內情。不如做好分內之事,利用手中的兵馬牽製江南勢力,免得他們在北方正值關鍵的時刻給長平帝添亂。

回想白日裡在安鄉城外與安鄉官員的對峙過程,紀新雪終於想起安鄉官員從城牆上丟下的‘江南官員陳情表。’

他朝著矮桌的位置看了眼,問道,“城牆上丟下來的陳情表呢?”

虞珩捏了捏眉心,儘量委婉的措詞,“正在由金吾衛分揀。”

紀新雪思考了下金吾衛為什麼要分揀陳情表,臉色驟然發白,連忙灌了口濃茶,終究還是忍住了洶湧的嘔吐感。

安鄉官員從城牆上丟下的陳清表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封文書,是整個江南所有官員的‘陳情’,裝滿需要兩名壯漢才能抬動的大箱子。

箱子從城牆上被推下就碎成兩半,裡麵的陳情表落了滿地。

然後安鄉縣令激動之下至少波及小半陳情表。

紀新雪臉上浮現毫不掩飾的厭煩。

他懷疑,不,他肯定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在某些人的計劃內。

隻是不知道某些人故意讓陳情表上沾染安鄉縣令的血,是在故意惡心他,還是發自內心的認為這樣的設計會讓他更相信安鄉縣令是在以死明誌。

因為紀新雪主動開口詢問,金吾衛很快就將沒有沾染上血痕的陳情表先搬到紀新雪的帳篷。

紀新雪看了眼堆積成小山模樣的陳情表,讓霍玉去叫三個識字的金吾衛來拆信,先按照官品和地域給這些陳情表分類。

聽聞信陽郡王世子和衛國公主府世女又來求見,紀新雪立刻讓晴雲將二人請進來,絲毫不給二人開口的機會,直接讓二人與金吾衛一同給陳情表分類。

既能堵住二人的嘴,又能用事實告訴他們,他有多忙。

眾人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按照紀新雪的要求完成分類。

此處總共有一百三十二封陳情表,最後的署名有刺史、有縣令、有州府將軍也有縣衛中郎將。

紀新雪匆匆翻看所有陳情表後麵的署名,發現其中有江南西道的官員也江南東道的官員。

結合霍玉告訴他金吾衛那裡還有大概這麼多的陳情表,紀新雪覺得江南東西兩道的三十五州、二百零五個縣的文武掌印官員都寫了陳情表。

可惜這裡沒有潯陽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陳情表,不知道是沾染了血汙,還是根本就沒寫。

紀新雪隻能先去看各地刺史和衛將軍的陳情表。雖然用詞各不相同,但所呈現的意思幾乎一模一樣。頗有讓不同的人寫相同命題的作文時才會有的效果。

總之,全篇都是廢話。

先用各種華麗的辭藻表達對虞朝、對長平帝的忠心。

然後話鋒一轉,埋怨長平帝聽信小人的挑唆,竟然對他們生出懷疑。

最後硬氣的表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示意冤枉任勞任怨的朝臣,他們會竭儘全力的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他們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希望長平帝能為他們做主,嚴懲搬弄是非的小人。

如果他們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不必長平帝多言,他們願意以死明誌。

紀新雪快速查看所有刺史和衛將軍的陳情表,隨機抽取出幾封縣令和中郎將寫下的陳情表,對霍玉道,“讓他們找潯陽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陳情表,其餘的陳情表不必再整理。”

虞珩慢紀新雪一步看完紀新雪遞給他的陳情表,抬頭時正對上信陽郡王府世子和衛國郡主府世女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有些厭煩二人明知道紀新雪不願意應承他們的想法,仍舊仗著祖輩的顏麵軟磨硬泡的行為,直言道,“二位前來求見,可是有話要說?”

沒等二人開口,虞珩又道,“請二位在霍將軍返回前說明所求,金吾衛有耽誤不得的秘事要稟告,不方便二位在場。”

虞珩不留半點情麵的話,讓信陽郡王府世子和衛國郡主府世女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正在沉思的紀新雪也因為虞珩的話回神,他尚且能忍受二人為達到目的無時無刻都在想辦法說服他的行為,卻無法忽視二人眼底對虞珩的不滿。

“信陽王叔。”紀新雪主動開口,“你又身體不適?”

信陽郡王立刻將對虞珩的不滿壓在心底,眼含期待的看向紀新雪,連連點頭。

對,他身體不適,快讓他回荊州休養!

“既然如此,你不如將手頭的事先放放,仔細養好身體再操勞也不遲。”紀新雪露出與信陽郡王一模一樣的笑容,“我會讓太醫仔細為王叔調理身體。沒養好病之前,王叔不要離開帳篷,免得病情加重。”

信陽郡王臉上的喜悅陡然僵硬,磕磕巴巴的道,“營、地,怎麼能養病?”

“為什麼不能?”紀新雪反問,明知道信陽郡王世子怕什麼,故意嚇信陽郡王世子,“當年老祖宗手臂被飛箭貫穿,高燒三日也沒離開營地,否則怎麼能帶領兩萬殘兵逃脫十萬大軍的絞殺,留下神將軍的美名?”

信陽郡王世子被紀新雪的話中的場景嚇的後退半步,臉上浮現驚恐,“可是我”

“好了,王叔不要再浪費養病的時間。”紀新雪不耐煩的打斷信陽郡王世子的話,“易湖,還不快帶王叔回去養病。”

晴雲收到紀新雪的目光,默默跟在易湖和被易湖提在手中的信陽郡王世子身後離開。

她帶來許多黃連,正好能做信陽郡王世子養病的主藥。

感受到紀新雪的目光,衛國郡主府世女背在身後的手緊張的交握,她已經感受到了紀新雪的不耐卻仍舊不想輕易放棄。

陛下派她去安業宣讀征討逆賊的聖旨,又命她隨安武公主出征,定是有意讓她在此戰建功立業。

她沒有錯,隻是在向安武公主爭取陛下允諾給她的東西。

原本紀新雪看到衛國郡主府世女心虛的低下頭時,還想著這次隻殺雞儆猴,再給衛國郡主府世女次機會。

回頭他問清楚長平帝為什麼會專門點信陽郡王世子和衛國郡主府世女來安業宣旨,再考慮如何安撫衛國郡主世女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業的心思。

看到衛國郡主府世女的心虛隻持續幾個呼吸的時間,在抬起頭的瞬間恢複理直氣壯,紀新雪立刻改變主意。

算了,先關幾日小懲大誡。

“世女因何事來尋本宮?”紀新雪明知故問。

衛國郡主府世女單膝跪地,沉聲開口,“安鄉臣子百般敷衍公主,可見早有異心,臣願意帶領小隊奇襲安鄉,為大軍攻下城門。”

紀新雪垂下眼皮擋住眼中的失望,“阿耶點郭雲奇為先鋒,橫京將軍尚未趕到前,軍事皆由郭雲奇主理。”

衛國郡主府世女緊繃的心逐漸放鬆,公主沒有馬上責怪她,可見之前的不耐煩都是對信陽郡王世子而不是對她。

她從容的道,“郭先鋒乃親衛出身,從未作為主將征戰,恐怕在攻城之事上多有不解之處。公主若是等橫京將軍趕到,必然會消磨我軍如今正高昂的氣勢,也給安鄉軍衛緩和緊張的時間。萬一江南其他州府在這期間支援安鄉,隨時都可能反攻我軍營地,營地的防禦再怎麼堅固都比不上城池。請公主三思。”

紀新雪捏了捏眉心,語氣滿是慶幸,“還好你今日與我說了這番話。”

否則我萬萬想不到,整日積極尋找機會建功立業的人,會是個連紙上談兵都談不明白的繡花枕頭。

同樣凝神聽衛國郡主府世女高見的虞珩發出聲悶笑,親自為紀新雪倒了杯溫水。

“公主?!”衛國郡主府世女眼中浮現激動,錯將紀新雪的話當成誇讚,以為紀新雪已經發現她的才乾,決定給她大施拳腳的機會。

紀新雪輕咳一聲,他不想去挑戰衛國郡主世女對自身才華的自信,隻想讓衛國郡主不要再來打擾他,尤其是不要在打擾他的同時,對虞珩心生不滿。

他固執的道,“可是阿耶親自指定郭雲奇為先鋒,必定有道理在。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除非橫京將軍到來,否則本宮絕不會否定郭先鋒的主意。”

衛國郡主世女聞言,不亞於在立刻能達到目的時候被打回原點,心中除了失望,還有難以控製的怒火,口不擇言道,“公主,您身為陛下指定的監軍,難道隻為不擔責任,就能眼睜睜的看著大軍錯失良機?”

紀新雪分心猜測霍玉已經找到潯陽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陳情表,可惜兩份陳情表上的血汙都很嚴重,所以才這麼久都沒回來。

他以目光安撫眼中湧起怒火的虞珩,漫不經心的對衛國郡主世女道,“本宮隻是遵循陛下的旨意行事。”

“這樣。”紀新雪念著衛國郡主的麵子,特意找了個不傷彼此顏麵的方式禁足衛國郡主世女,“你將根據目前形勢做出的判斷寫成折子,我讓人送回長安。若你的判斷確實比郭雲奇或者即將到來的橫京將軍高明,長安定不會讓你的才華埋沒。”

“這事要是讓郭雲奇知道,他心中難免會不舒服。你借口養病在帳子裡偷偷寫折子,千萬不要讓京郊大營軍衛發現端倪,我會讓太醫開些養身藥配合你。”

最後,紀新雪還好心的透露,長平帝喜歡辭藻華麗,引經據典的折子。折子越長,越容易得到長平帝的仔細品味。

衛國郡主府世女沒有猶豫太久。

安武公主已經言辭肯定的拒絕給她帶兵出征的機會。

在此之前,她已經找過郭雲奇自薦,希望郭雲奇能與她共同求見安武公主,向安武公主引薦她,但郭雲奇拒絕了,可見郭雲奇嫉賢妒能沒有容人之量。

郭雲奇原本是橫京將軍的親衛,可見橫京將軍也是容不得人才的性格。

她不想白白錯過這個嶄露頭角的機會,唯有像安武公主說的那樣,將比郭雲奇和橫京將軍高明的計策都寫下來送回長安。

為防止安武公主隻是在哄騙她,她的每份折子至少要寫兩份,一份交給安武公主,一份自留。

衛國郡主世女鬥誌昂揚的離開後,紀新雪立刻去寫詢問長平帝是否對信陽郡王世子和衛國郡主府世女有特殊安排的信。

他的信寫完,霍玉正好拿著兩封散發著筆墨氣味的陳情表回來。同時也肯定了紀新雪的猜測,所有陳情表的數目加起來,剛好符合江南東西兩道的三十五州、二百零五個縣的文武掌印官員都寫了陳情表。

“因為原稿受損嚴重,有些字無法確定,皆以朱砂標記。”霍玉道。

紀新雪點了點頭,接過陳情表仔細查看。

內容毫無新意,仍舊是那些套話。

紀新雪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陳情表甩的颯颯作響,“你猜是誰有這麼大的麵子,讓江南兩道的所有官員都肯買賬。”

他在八月末下達讓正在山南東道的所有京郊大營軍衛練習遊水的命令,相當於告訴所有人長平帝有對江南出兵的打算,距今隻有一個半月的時間。

即使不知名的人從那時就讓各地江南官員寫含義幾乎相同的陳情表,所用的時間也短的驚人。

在每封陳情表上都蓋著該官員的官印絕不可作假的情況下,光是從距離安鄉最遠的縣城到達安鄉,就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其中還不考慮很多官員寫下陳情表的時候,長平帝還沒對江南發難。紀新雪不信江南官員寫下陳情表並蓋印的時候,不明白其中的嚴重性。

如果長平帝沒有發難,他們寫下的陳情表卻宣揚出去,陳情表的主人定會被長安朝堂點名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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