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三合一(2 / 2)

虞珩的手掌沿著紀新雪的脖頸緩緩落下,語氣比手上的動作更輕柔緩慢,隻要紀新雪表達抗拒的情緒,他就會立刻閉嘴。

“阿雪,你有沒有做過先帝發現你真實性彆的夢?”

“嗯。”

紀新雪誠實的點頭,不僅做過這樣的夢,還遠不止一次,每次都會有比上次更慘烈的結局。

原本他以為先帝駕崩,他就不會再做這樣的夢,沒想到竟然會變本加厲的做夢。

好在這種夢隻在先帝剛駕崩的那三個月出現的最頻繁,沒有一直困擾他。

虞珩絲毫不在意紀新雪的冷淡,耐心的追問,“能與我說說這些夢嗎?”紀新雪點頭,立刻想到迄今為止印象最深刻的夢。

但凡是他認識的人都沒逃過焱光帝的清洗,其中甚至包括隻在寒竹院待過三個月的同窗。

焱光十八年,先帝在黎王開府設宴的時候大發雷霆,不僅讓金吾衛杖責所有在場的親王,還在晚上突然令金吾衛圍住所有親王府。

紀新雪陪著嘉王給焱光帝茹素祈福的日子,做過許多大大小小的噩夢。迄今為止印象最深刻的夢,就是出現在這裡。

他將做夢的時間,說成夢中的時間。

夢到焱光帝點名要他做藥材,他阿耶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金吾衛已經衝到嘉王府。

即使是在夢中,焱光帝也沒崩精神病的人設,居然讓金吾衛用香湯給他洗身後再取心

講完這個夢境,紀新雪才察覺到他已經淚流滿麵,

真奇怪,當時做夢的時候都沒哭,現在居然完全沒辦法忍受在夢中看著所有親人和認識的人依次被灌藥的委屈。

仿佛他直到此時此刻,才完全想起夢中的場景。

沒再用虞珩的引導,紀新雪就開始說下個夢境。

這個夢境中,他尿急又找不到出恭的地方,隻能在樹下解決,剛脫下褲子,眼前忽然出現一圈金吾衛。

然後紀新雪就嚇醒了,沒出息的睜眼到天亮。

還有他因為路見不平一聲吼陷入莫名的群架,在打架過程中被撕破褲子、在外麵出恭的時候被人偷窺為救人跳入水中等千奇百怪的暴露性彆的方式。

唯一沒有改變的便是他每次暴露性彆的時候,立刻從天而降的金吾衛。這些金吾衛大多都沒有具體的麵容,唯有始終站在最前方的莫岣是例外。

所以紀新雪才會對莫岣有心裡陰影,甚至在麵對容貌極像莫岣的宣威郡主時,不由自主的產生氣虛的感覺。

虞珩耐心的聽著紀新雪的訴說,在紀新雪痛斥夢境沒有邏輯的時候,立刻出聲讚同紀新雪的話。

直到照在帳篷上的橘紅色徹底被黑暗吞噬,二人的嗓音從明亮變成沙啞,紀新雪耗儘最後一絲力氣陷入沉睡,這場不知到從何時開始的哭訴才徹底結束。

翌日,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的紀新雪,望著銅鏡中像是臉上頂著兩個桃子的人陷入沉思。

他沒飲酒,也沒有斷片,清晰的記得昨日和虞珩說過的每句話。

儘管不想承認昨日哭得聲嘶力竭,情緒數次崩潰的人是自己,看著銅鏡中的麵容,紀新雪也沒辦法自欺欺人。

七年的小院生活,在他心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人,不是整□□著他學習女子禮儀的鐘淑妃,而是直接導致他必須被軟禁七年的焱光帝。

他心底最不願意麵對的事也不是穿著女裝做女子禮儀,發自內心的將自己當成小娘子,而是時刻擔心他的性彆暴露後會連累多少人。

阿娘、阿耶、兄弟姐妹們、宮中的阿婆和小阿婆,甚至是他們的親族,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都壓在他身上。

“昂頭,先上藥。”異常沙啞的聲音從紀新雪的頭頂響起。

紀新雪將銅鏡倒扣在放著妝奩的桌子上,順從的昂起頭,閉上眼睛等著虞珩給他上藥。

他告訴自己沒有關係。

即使他在這個人麵前哭的聲嘶力竭,甚至情緒崩潰,蹭的這個人衣服上都是不分彼此的眼淚鼻涕,這個人也不會嘲笑他。

因為他是這個人的光。

如果虞珩昨日是故意煽情騙他,想要勾出他的情緒,他就和虞珩同歸於儘!

虞珩感覺到紀新雪突然暴躁的情緒,立刻轉移話題,“我已經在你睡下的時候吩咐金吾衛,讓附近的暗哨偽裝送八百裡加急回到營地,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到。”

紀新雪張開嘴才想起來他已經失聲,隻能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他閉著眼睛抬起手摩挲到虞珩肚子的位置,胡亂寫下兩個字,根本就不管虞珩能不能看懂。

好在虞珩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紀新雪身上,才能看出字跡的輪廓。

‘宣’、‘去’。

“你去找宣威郡主?”虞珩猜測。

紀新雪點頭,以更隨意的姿態寫出下一個字。

‘你’

虞珩保持與紀新雪的默契,在紀新雪的手指離開他衣服的時候立刻說出猜測,“我也去?

紀新雪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重重的搖頭。

他是說讓虞珩彆跟他去。

虞珩臉上的笑容微僵,想要再爭取一下,“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正式對宣威郡主道歉。”

他不放心紀新雪頂著紅腫的眼睛和說不出話的嗓子去見宣威郡主,怕宣威郡主欺負紀新雪。

紀新雪才不信虞珩的鬼話。

自從尚在安業時,虞珩大鬨宣威郡主的住處。他不知道多少次暗示虞珩與宣威郡主緩和關係,免得將來回到長安,與莫岣見麵的時候尷尬。

虞珩隻有準備賠禮的時候大方且痛快,見到宣威郡主就是冷臉郡王的模樣,就連紀新雪將緩和關係的話茬遞到虞珩腳下,虞珩都不屑去踩。

紀新雪合理懷疑,虞珩是想趁著宣威郡主還沒回長安,再氣宣威郡主幾次,然後讓他去做好人讓宣威郡主開懷。

他覺得沒有必要。

因為紀新雪態度堅決,虞珩隻能遺憾的打消陪紀新雪去見宣威郡主的念頭。他知道紀新雪正為昨日情緒崩潰的事難為情,特意不急著處理的文書都找出來,填滿他和紀新雪空閒的時間,免得紀新雪難為情。

紀新雪察覺到虞珩無聲的體貼,因為虞珩勾的他情緒失控而產生的埋怨逐漸散去。

算了,他和虞珩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事。

紀新雪看過‘八百裡加急’,屏住呼吸,默默數三個數,轉頭跑出帳篷,朝著宣威郡主的帳篷所在的方向一路小跑。

今日他沒再像昨日給宣威郡主送賠禮的時候那般有禮,仗著宣威郡主的侍女不敢真的阻攔她,徑直衝入宣威郡主的帳篷,險些撞到聽見動靜正要去帳篷外查看情況的宣威郡主身上。

兩人各自倒退幾步,眼圈腫的像是桃子似的紀新雪滿臉燦爛的笑意,氣色紅潤的宣威郡主卻滿臉愁容。

紀新雪的膚色極白,紅腫的像是桃子似的眼圈在他臉上,就像是在雪地灑朱砂般觸目驚心。

宣威郡主臉上浮現震驚,“您”

難道她走了後,安武公主從昨日哭到今日?

紀新雪仿佛羞窘似的抬手虛捂了下眼睛,對著宣威郡主做口型。

‘筆、墨。’

晴雲恰到好處的對宣威郡主解釋,“公主的嗓子暫時失聲,隻能用筆墨與人交流,請郡主不要見怪。”

宣威郡主臉上的震驚更甚,僅次於震驚的憂愁幾乎要化為實質,苦口婆心的勸道,“那件事不是您的錯,您何必”

更多的話她也勸不出口,親自去為安武公主尋筆墨。怕講道理的話說的太多,會讓安武公主產生她‘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

紀新雪以目光示意晴雲去帳篷外等待。

宣威郡主的侍女見狀,也隨著晴雲退到帳篷外。

紀新雪快步走到宣威郡主身邊,迫不及待的拿起毛筆,就著硯台中尚且寡淡的墨水在白紙上留下龍飛鳳舞的字跡。

‘阿耶原諒我了’

宣威郡主盯著與簪花小楷截然不同的狂放字跡看了半晌,才分辨出是哪幾個字。

“恭喜公主。”嘴比腦子更快的說出這句話後,宣威郡主的視線才從越來越淺淡的字跡移動到紀新雪滿是燦爛笑容的臉上。

她竟然才發現,安武公主雖然眼眶紅腫的猙獰可怖,嗓子也沒辦法發出聲音,臉上卻沒有愁容,始終都眉眼彎彎,笑的極為喜慶。

紀新雪重重的點頭,匆匆朝著宣威郡主拱手,繼續提筆寫字。

宣威郡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紀新雪寫字的手。隨著白紙上的字跡越來越多,她眼中的深沉也越來越濃。

‘阿耶說等我回長安,會補償我的委屈。我不要補償,阿耶沒有生氣就好。’

宣威郡主從紀新雪的帳篷回來後整宿沒睡,腦中皆是紀新雪昨日對她說的那句話。

‘要是阿耶也能像阿姐這麼想就好了。’

她知道安武公主說的阿耶是長平帝,她卻因為這句話想到她阿耶的麵孔。她阿耶知道安武公主的真實性彆,會有什麼反應?

因為自從母親去世從外祖家逃出來後就經常與金吾衛接觸,宣威郡主雖然沒有刻意了解過有關‘正陽’發生的一係列慘案,所知道的內情卻遠遠超過其他人。

當年明麵上在正陽年生子皇子女眷或是流產或者生女,沒能讓焱光帝成功製作神藥。

實際上當年明麵上的最後一個孩子,四皇子府的小娘子出生的半年後,焱光帝就飲下神藥。

神藥所用的藥引來自當時的九皇子。

如果焱光帝在安武公主出生之前就飲下神藥,宣威郡主還能用安武公主的性彆沒有耽誤焱光帝的病情,阿耶也許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來安慰自己。

偏偏

如果當年安武公主生下來就是郎君,肯定會比九皇子的兒子更早的成為藥引。

以她阿耶對先焱光帝的忠誠,就算不死抓安武公主原本該死藥引的事,也絕不會放過當初隱瞞安武公主性彆的人。

按照安武公主已經透露的口風,這個人是鐘淑妃。

宣威郡主已經能猜到鐘淑妃從宮中搬到京郊的莊子是因為犯錯,很有可能這輩子都回不去皇宮。

鐘淑妃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沒有錯,但她阿耶絕不能因為安武公主性彆的事對鐘淑妃起殺心,否則最後吃虧的人肯定是她阿耶。

無論臣子以什麼理由對妃嬪起殺心,皆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就連長平帝對鐘淑妃不滿,都要顧及鐘淑妃是安武公主的生母,處處給鐘淑妃留臉麵,靈王更是在安武公主離京後隔三差五的去看望鐘淑妃,可見鐘淑妃雖然被邊緣化,但沒有被放棄。

宣威郡主用了整宿的時間思考,頭發都白了幾根,也沒想到能用什麼辦法勸服她阿耶放棄深究安武公主性彆的事。

無奈之下,她逐漸心生僥幸。

根據安武公主的口風,長平帝似乎還沒辦法接受,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突然變成兒子,甚至因為安武公主的性彆發生改變會影響他孝順的美名而對安武公主心生芥蒂。

長平帝會不會為孝順的美名,讓安武公主永遠以公主的身份活著?

想到這個可能,宣威郡主的心跳逐漸加快。

長平帝登基後看似仍舊信任他阿耶,不僅代父認子,給她阿耶賜國姓,還封她為郡主,給她宗室郡主都沒有食邑。實際上卻在不動聲色的收攏她阿耶手上的權力。

先是將原本的金吾衛一分為二,隻留內吾的軍吾給她阿耶,外吾分給了京郊大營的鄧紅英。

然後親自給暗衛營最新出營的人賜名,除了正跟在安武公主身邊的霍玉,一同賜名的還有四個人

如今金吾衛中分工明確細致,再也不見焱光朝時金吾衛隻知莫大將軍不知皇帝的情況。

如果長平帝始終不召安武公主回長安,哪怕安武公主將來越來越像個男人,隻要安武公主不出現在人前,霍玉再收住安武公主身邊的金吾衛,消息就不會傳回長安。

她阿耶也不會知道安武公主並非女子而是男人的事。

最好長平帝能讓安武公主‘暴斃’,然後認極像愛女的人為義子。

宣威郡主正在考慮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勸安武公主接受她的主意,就聽到帳篷外響起喧嘩。

然後她全部心神都被安武公主淒慘的眼眶和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吸引,還沒來得及給安武公主獻策,就先得知長平帝已經能接受安武公主的性彆,甚至打算在安武公主回長安後給安武公主補償的‘噩耗’。

紀新雪假裝沒發現宣威郡主看到他寫下的字,情緒越來越消沉,又提筆重擊宣威郡主。

‘阿耶說會讓我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

這確實是長平帝說過的話,隻是發生在十幾年前而已。

宣威郡主的瞳孔猛地緊縮,下意識的勸道,“您的性彆牽扯甚大,萬一讓朝臣對陛下產生誤解”

紀新雪剛聽了個開頭就揮筆寫字,憤怒和失望躍然紙上。

‘阿姐不為我高興?’

‘我信阿耶。’

宣威郡主還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紀新雪本想等宣威郡主哄他幾句,他就順勢原諒宣威郡主的出言不慎。

然而他等了半晌,卻見宣威郡主已經愁容滿麵的陷入沉思。

紀新雪無奈之下,隻能主動寫字打破沉默。

‘阿姐彆生氣,我太高興,聽不得反駁的話。’

宣威郡主看到紀新雪寫下的字,心中反而生出愧疚。

安武公主因為長平帝的態度哭的嗓子直接廢了,眼睛也廢了大半,得到長平帝態度改變的消息立刻來與她分享喜悅,她卻為一己之私在安武公主興頭上說風涼話。

如果她是安武公主,說不定鞭子都抽出去了,安武公主卻反而給她道歉。

紀新雪有意給宣威郡主留下足夠的思考時間,聽到宣威郡主的道歉立刻露出笑容,用寫字的方式與宣威郡主交流了幾句就借口疲憊離開。

三日後,有來自長安的書信到營地。

長平帝召宣威郡主回長安,當初由宣威郡主帶到安業的千名金吾衛隻需帶回二百。

除此之外,紀新雪還收到密信。

長平帝讓紀新雪調取安業銀礦開采至今提煉的所有白銀,找人偽裝成商人去江南大肆采買。

最多再過兩個月,他就會正式下旨封閉江南與外地相通的所有路口,禁止江南的商隊外出的同時也不許外地商隊進入江南。

紀新雪頓時忘記他的嗓子仍舊沒有恢複,激動的低呼,“關門打狗!”

聽到如同鴨子叫似的難聽聲音,紀新雪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殺氣騰騰的看向帳篷內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人。

虞珩立刻道,“我在安業還有三十五萬兩銀子,也能買不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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