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1 / 2)

寂靜無聲的落日閣中,老人蒼老的聲音徐徐響起, 由最開始溫和得令人安心的慈祥, 逐漸轉為讓人由衷信服的睿智篤定, 最後演變成顯而易見的疲憊與厚重得驚人的悲哀。

他聲音不高不低,始終保持著足夠的冷靜與清晰的理智, 有時候僅僅是在陳述事實,哪怕談到隱神穀為大義而亡, 亦沒有多少怨憤激昂。

然而一字一句, 聲聲入耳,那樣慘痛的過往, 那樣驚人的秘密, 並非世俗畫本中一個精妙絕倫的故事, 可被隨意高聲談論和唏噓感慨,而是一位預見了所有悲劇、卻竭儘所能試圖去阻止的遲暮老者臨終留下的遺言。

莫焦焦從一開始便睜圓了眼睛一動不動地坐著,軟綿綿的小手被身後的男人握在掌心裡,始終在無意識地輕輕顫抖著。

他茫然地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目光滿是膽怯的惶惑, 卻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期待和依賴的神色。

隱神穀穀主所說的話並不難聽懂,然而那些句子若是拆成一個個字,莫焦焦都認識,合成了語句後,小孩卻隻能懵懵懂懂地聽著, 不知其意。

他實在太小, 哪怕是再如何慘痛的事實, 小孩亦隻能理解成最為簡單的話語。

比如,穀主說,他死而複生後定會來到獨孤九身邊,獨孤九亦將他照顧得很好。莫焦焦便認同地點頭,心想九九確實對他好,完全忘記了去思考穀主為何知道他會重生。

比如,穀主說,狐狸長老沒有將鴻雁仙長和雲糕帶回隱神穀,反而謊稱雲糕失蹤了,隻為了保護鴻雁仙長。莫焦焦便崇拜地張開了小小紅潤的嘴巴,心想狐狸長老是個好人,全然不懂得森湖那樣做實屬迫不得已,亦是為了守護他。

比如,雲糕作為他的替身,又帶著他的妖丹前往極北之境,隻為了躲避隱神穀的死敵,為他留下退路。莫焦焦便傻乎乎地皺起了小眉頭,苦惱於不懂“替身”為何物,而那個“它”又是怎樣的存在。

老人說出了所有真相,在場的鴻禦老祖與連雲山甚至不忍再聽,掩麵歎息,而聽完了一切的小孩卻呆呆地一句話都沒聽懂。

他自幼便享受著隱神穀全族的庇護和寵愛,老頭子們更是不會讓小孩懂得何為“犧牲”和“死亡”,再如何令人難以接受的過往,莫焦焦也不明白。

知曉一切卻失去一切,與一無所知而同樣失去一切,哪一種更為悲哀?小孩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聽到了穀主的聲音,僅此而已。

老人每提起一次莫焦焦的名字,莫焦焦便緊張地捏住了軟軟的手指,雙眼不停眨動,想如同以前那樣,乖巧地應道:“焦焦在這裡。”卻不知為何,始終沒敢出聲。

直至那道聲音徹底消失,莫焦焦方回過神來,他有些遲鈍地轉頭四處看了看,瞅著寂靜非常的屋子,小聲道:“穀主,穀主去哪裡了?”

無人應答。

小孩登時慌了。他轉過身睜著一雙烏黑澄澈的眸子,認真而專注地看著身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再次問道:“九九,穀主去哪了?為什麼不說話……穀主不是……來見焦焦嗎?”

獨孤九靜默片刻,削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麵容肅穆異常,冷淡的眉眼間看不出一絲情緒,隻定定地看著茫然的小孩,漆黑深邃的雙眸深處,是壓抑到極致的悲憫與深沉的痛楚。

片刻後,男人斂下了所有憂思,終於動了動,抬手摸了摸莫焦焦柔軟的烏發,啞聲道:“隱神穀穀主交代完事情,便先行離去了。”

“不是……”莫焦焦慌亂地搖了搖頭,他轉過身看了看,目光觸到桌案上的畫像,頓時雙眸一亮,撲上去笨拙地把畫卷了起來,拖到懷裡抱著,隨即抬頭看向獨孤九,彎著眼睛試圖笑起來,憨憨道:“穀主在這裡。穀主住到畫裡麵了,焦焦聽見了。”

小孩將畫像抱緊,又有些懵懂地低頭看著,狐疑道:“可是穀主不說話了。”

他將畫像舉高遞到男人麵前,蹙著小眉頭道:“九九快叫穀主出來,跟焦焦說話。”

獨孤九垂眸瞥了一眼畫像,將畫接過去,沉吟道:“隱神穀穀主並不在畫中,他妖力耗損過重,便先離開了,日後養好身體,再來與椒椒相見。”

“咦?真的嗎?”莫焦焦驚訝地看向畫像,他伸出小手將畫像抱過來,上上下下摸了一會兒,又將白嫩小巧的耳朵貼到畫上聽了聽,接著將畫打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實沒發現任何隱神穀穀主存在的痕跡,這才老實地把畫放到桌上去,轉身去看獨孤九,捏著手不安地問道:“穀主去的地方很遠嗎?會不會忘了焦焦,不來接我。”

“不會。”獨孤九將小孩攬過去,抱回腿上,聲音低啞地安撫:“椒椒聽話,他才不會擔心你。”

“我會很乖的。”小孩聞言愣愣地吸了吸鼻子,極為誠懇地保證,倒是真的聽話不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