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道:“怎麼不一樣?”
秦仵作道:“上次的殺牛刀,是單刃,刺入之後,向下剖開,上麵留下的傷口有些粗糙。但是這個……十七爺您看。”
他指著泗兒雙乳之下的傷處。
薛放猝不及防看見,把頭轉開:“你說就是了。”
方才他進來,儘量避開泗兒的隱私之處,隻看傷處以及現場周圍,如今見那雙乳微垂,雖然心無旁騖,也叫他很不自在。
薛放雖然有點混不吝,但卻也有點潔癖,不願意看這些。
何況是一個慘死的妓/女的身體,就算是出於公務,他也不想緊著去打量。
“是,這裡的傷很薄,所以我覺著,”秦仵作忙道:“這次的凶器應該是雙刃。”
“雙刃?”薛放心頭一動,把自己的匕首抽出:“莫非是像這樣?”
秦仵作仔細端詳:“差不多。”
此處查驗完畢,秦仵作等人來幫手,把泗兒的屍首運回巡檢司。
薛放出了尋芳閣,上馬往回,走到半路,遇到老關。
老關道:“十七爺,人已經給帶回巡檢司了。可以審問。”
薛放意外:“這麼快?哪兒找到的?”
“就在隔著兩條街,被巡邏的士兵發現他慌裡慌張、身上沾血的,正在喝問,就被我們的人發現了。”
薛放急忙揮鞭往回。
京畿巡檢司。
小偏廳。
一個人坐在那裡,他低著頭,雙腳踩在地上,不住地抖動,十分焦慮。
聽見腳步聲響,他忙轉身看向門外,當看見薛放的時候,他猛地站了起來:“小侯爺……”
薛放望著他慘白的臉,驚慌的眼神:“趙大人,不用客氣,請坐罷。”
原來此人,竟正是夏綺的丈夫,趙世。
之前婢女隱瞞不敢說的人,就是他。而泗兒等了一下午的人,也是他。
趙世強行鎮定:“小侯爺,不知你的人為什麼硬把我帶來衙門,想必是有什麼誤會,我明日還要早朝,若無其他事,我想……”
薛放上前坐了,看看自己發皺的袍子,想到今晚上的十兩銀子泡湯了。
他重重一歎:“趙大人,有沒有誤會你說的不算,你還是先把你今兒去過哪兒做過什麼,交代清楚再說彆的。”
“我……”趙世眼神躲閃:“我也沒做什麼,無非是先前去茶樓裡喝了一杯茶。”
薛放道:“你衣裳上的血,想必是喝茶時候沾的?”
“這……”趙世看著袖子上的血漬,蒼白地支吾:“是店家、殺雞的時候……”
薛放嗤地笑了,不再跟他拐彎抹角:“趙大人,有人看見你從尋芳閣跑了出來,而且不止一個人,你也不用再狡辯了。泗兒的婢女也招認了,今兒泗兒等的人是你,還有……”
他將那塊玉佩拿了出來:“看明白,這是不是你給她的東西?”
趙世雙眼發直,渾身驚顫。
薛放道:“趙世,你進了巡檢司,不交代明白,就沒那麼容易出去……你越是早點交代清楚,興許……還能網開一麵。你到底是怎麼殺害泗兒的,又為何要對她下那樣毒手!”
趙世聽到最後兩句,急的叫道:“我怎麼會殺她?我為什麼要殺她!那跟我沒有關係!”
“那你去見她做什麼?若不是心虛,為何避開人,又為何匆匆逃離現場,身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
趙世有點絕望,慢慢退到椅子旁邊,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我、我怎麼會殺人……我隻是想去告訴她……”他喃喃。
趙世跟泗兒是在一次同僚宴請中認識的,因為夏綺有了身孕,他也不敢在家裡弄三弄四的招惹夏綺生氣,見了泗兒,又見她知情知趣的,能彈會唱,更比夏綺溫柔不知多少倍。
泗兒又極會那種風月手段,兩人便勾搭一處,常有來往。
最近,泗兒一直求他贖身,趙世才驚覺如此並不長久,若是泗兒鬨起來,家裡自然又會知道。
所以今日他偷偷地前來,本是想跟泗兒一刀兩斷。
隻是沒想到,當他趕到,泗兒已經慘死,他嚇得不知所措,跌倒在地,袖子上的血就是那時候沾染上的,又聽見門外有人,趙世慌不擇路,這才急忙逃了。
薛放聽了趙世招認:“難道不是你要跟她斷了,她卻不肯,你怕她糾纏,才行凶殺人的麼?”
趙世苦著臉叫委屈:“我連殺一隻雞都難,何況去殺一個人?我隻是不想跟她來往,為了這個殺人,除非是我瘋了。”
他說了這句,又道:“小侯爺,我已經追悔莫及,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不管是禦史台還是家裡,都饒不了我……求你、替我千萬保密。”
“現在死了人,你卻隻想你如何,”薛放冷笑道:“人家說婊/子無情,倒不知說誰。”
趙世啞然。
薛放淡淡地又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現在趙大人你是第一嫌疑,就委屈你現在這裡住一住吧。”
十七郎說完,老關進來,要送趙世去監牢。
趙世大叫:“小侯爺,小侯爺!真的不是我!你高抬貴手!”
薛放道:“那你就再好好想想,你去的時候有沒有異樣……或者找到真正的凶手,你自然無礙。”
士兵們拉著趙禦史下去了。
小梅從外頭來,拿了幾張紙,原來是尋芳閣內眾人的口供筆錄,那出入過泗兒房間人的名單。
薛放一張一張翻看,老關來道:“十七爺,趙家的人不知怎麼聽見了風聲,他家裡來人了。”
趙家門庭之所以顯赫,自不是隻因趙世。
趙世的大哥趙正,乃是禦史中丞,僅次於禦史大夫的官職,而且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禦史大夫。
而趙家二爺,卻是鴻臚寺少卿,也自地位殊然。
再加上趙世自己就是禦史,所以很少有人願意招惹趙家。
老關也有些憂心忡忡:“十七爺……不如彆跟趙家硬碰,先打發趙禦史回去,反正他又跑不了。”
薛放正沉吟,冷不防一個差役跑來:“秦仵作有所發現!說是找到凶器了。”
十七郎急忙起身出門前往驗房,正見到秦仵作坐在門口台階上發怔。
薛放走近:“凶器在哪兒找到的?”
秦仵作搖了搖頭,見薛放要進內才攔住他:“十七爺……你看不得那個。”
薛放本來是不信邪的,然而聽了秦仵作這句,卻聽話的止步。
讓秦仵作說出在這話,又是如此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恐怕那場麵超乎他的想象。
要那是個男屍,也許薛放還能進內細看看,可那是個女子。
他心裡本能地想避忌。
“那你跟我說。”他望著秦仵作,見這老仵作似乎在短短半個時辰裡又蒼老了好些。
秦仵作張了張口:“凶器,是從死者的私/處……找到。”
薛放驚怔。
秦仵作踉蹌起身,進了屋內,頃刻,用布捧了一把清洗過的凶器走出來:“正如十七爺所說那是……這是一把匕首。”
薛放盯著那凶器,無法形容自己心裡的感覺。
秦仵作臉色極不好看,方才他說話的時候,隻覺著一陣陣虛脫,“十七爺,我有個不情之請,我……這案子我怕不能接手了……”
這案子對一名經驗豐富的老仵作而言,也太超過了。
迎著薛放驚愕的眼神,秦仵作苦笑:“我的孫女,下個月就要出嫁,我雖知道不該把私事跟公務摻雜,但這兩個死的女子,年紀都跟她差不多,我、我實不能再……”
薛放卻明白了,看看他發抖的手,拍拍他的肩頭:“把東西放下,你回家去吧。”
秦仵作勉強擠出一點笑:“多謝十七爺。”
老仵作把凶器放回原處,用白布把那具屍首遮蓋起來,想了想,隻露出一張臉。
那張臉看著還很恬靜,如果沒見過白布底下的情形,興許以為她隻是個尋常短命的姑娘。
薛放進門,走前幾步望著泗兒的臉。
不管泗兒是個什麼人,哪怕是低賤的妓/女,她也不該被這麼被畜/生不如的對待。
到底是何人行凶。
雖然扣留了趙世,但薛放知道,趙世多半不是真凶。
薛放轉頭看向那把匕首,比他的手掌略長,很薄的雙刃。
十七郎隻希望儘快找到凶手,因為他有一種預感,泗兒不會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偏偏如今秦仵作也告了退,越發艱難。
薛放一邊尋思,一邊往前廳,正走著,迎麵來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