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三更君(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4885 字 6個月前

薛放道:“你不是告假了麼?”

秦仵作道:“我本來在前頭買東西,聽到這裡出了事,又聽說兩位都在,便過來看看。儀姑娘不在嗎?”

俞星臣道:“她有事,一時不能來。”

秦仵作遲疑著問:“這次的受害之人,可、可還是跟之前一樣的……”

薛放忙道:“這次不一樣,沒那樣難看,人還有一口氣在,隻是受傷嚴重。您若想看那就看看,若不想看也無妨。”

話雖如此,秦仵作畢竟在京畿司一輩子,稍微猶豫,還是進了內室。

這會兒霜尺仍昏迷未醒。楊佑維一直在旁邊守著。

半晌,秦仵作出來,臉上有些疑惑之色。

他又去看顧瑞湖的屍首,卻給顧朝宗喝退。薛放道:“顧大人!仵作是為了查明真相,你不是想給兒子報仇嗎?”

顧朝宗強忍怒火退到一邊。

秦仵作檢查了顧瑞湖身上各處,又去看他的頭頂。半晌他起身走到俞星臣跟薛放身旁:“可有人親眼目睹了……顧衙內揮刀對裡頭的姑娘?”

“是……”薛放才答了一聲又改口:“不,隻聽見叫喊聲。”

秦仵作點頭,小聲道:“那位姑娘身上的傷雖嚴重,但瞧著有一點怪異。”

俞星臣忙問怎樣,秦仵作道:“那些……不像是被人用外力所傷。”

“何意?”

秦仵作遲疑了會:“刺傷的話,分位置不同,我查看過傷者的傷處,一處在腹部,一處在肩頭,一處在胸口,如果是被人刺中腹部的位置,傷口如此低,一般是從下往上的刀口,往外拔的時候刀刃下壓,所以下麵的刀口會寬,但是這姑娘的傷,正好相反。畢竟自己刺傷的話,往外拔的時候刀口是向上傾斜的,因為要用力的緣故。”

薛放壓低聲音:“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傷了自己?”

秦仵作歎息:“我隻能判斷傷口。何況顧瑞湖的身上,血跡噴濺的痕跡也詭異。”

俞星臣問:“顧瑞湖的情形如何?”

秦仵作道:“身上無致命傷,想必致命之處,就是頭頂的銀針。”

“一擊致命嗎?可是王六跟王蟾卻……並沒有立刻就死。”

“這也是難以說得準的,平常的人,如那樣深深地刺中百會穴必死,至於不死的緣故,就不是我能解釋的了。”

薛放這會兒走到門口:“那小廝找到了嗎?”

小梅正困惑,對薛放道:“真是奇了怪,跟隨顧瑞湖的都在外頭,可沒有人承認去報過信,也沒聽說顧瑞湖往巡檢司送什麼消息。”

薛放攥了攥拳,把老關招來:“你立刻去,把昨兒晚上檢舉霜尺的那個什麼人找到,你問他……”低低地吩咐了幾聲,老關去了。

顧朝宗站在旁邊,冷眼旁觀。

薛放不喜歡他跟獵狗一樣瞪著人,但人家畢竟才死了兒子,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針對一個喪子之人。

大概兩刻鐘左右,老關回來了。原來知道此處出了事,周圍的人都聚攏來看熱鬨,其中就有昨兒檢舉霜尺的那個混混。

老關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人,那混混聽說霜尺被害,以為自己遭了事,隻忙求饒。老關問他:“我聽聞你跟霜尺的關係還算不錯……可昨兒為何要往巡檢司去檢舉她,這對你而言好像不太講義氣吧?或者說你跟霜尺有私人恩怨?”

“什麼恩怨,”混混忙擺手:“她認得的那些人多半都是有頭有臉的,我哪裡敢很為難她,何況她素日對我也很好,常常照顧,我隻叫她姐姐。”

“你把你姐姐賣了,還有臉說?”

“不是我賣她!”混混趕緊聲明。

“什麼意思?”

“是……”混混猶豫不決。

老關一頓威逼。混混終於說了實情:“根本是霜尺自己叫我去檢舉她的!且說反正彆人也會看見,與其叫彆人誤會她,不如先叫我去說了,也省得不知何時再給巡檢司敲門。”

老關回來把這件事跟薛放說了。

薛放緩緩地籲了口氣。

老關不解:“十七爺,這女子是怎麼回事?明知道自己有嫌疑,還偏主動叫人去檢舉?”

小梅則問:“今兒到底又是誰去巡檢司,替顧瑞湖報的信呢。若不是顧瑞湖的人,又是什麼人這樣未卜先知?”

薛放回想昨夜來至此處,霜尺的種種應對。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昨夜對於他們的突然上門,霜尺並沒有很慌張。

俞星臣指出了那張神仙圖上的落款,就是霜尺據以杜撰出來的名字,但……當時她回答的煞有其事,神態從容的叫人挑不出任何錯,如果她是凶手,那可真是早有預謀。

想到早有預謀,薛放叫孫衙內:“昨兒晚上,她是什麼時候派人去請的你們?”

孫衙內道:“酉時左右吧。”

曹公子道:“差不多。”

薛放細想,這應該是在他登門詢問霜尺之前。

她在唆使那小混混去檢舉她自己之前,就打定了主意派人去請顧瑞湖他們今日赴宴。

回想秦仵作所說,霜尺很可能是自己傷了自己……

楊佑維道:“姑娘醒了。”

霜尺微微睜開眼睛。

俞星臣上前直接問道:“霜尺姑娘,顧瑞湖為何傷你?”

霜尺的嘴唇動了動,眼神閃爍。

俞星臣道:“他頭上的針,又是誰所為。”

霜尺抬了抬眼,又轉開目光。

俞星臣道:“霜尺姑娘,你可知道,顧瑞湖特意派人去巡檢司,檢舉那殺害花魁的真凶就在此處,而且他預言那女子會對他不利?”

霜尺睜大雙眼,輕聲道:“你想說什麼?”

俞星臣道:“我想說的是,這麼巧,霜尺姑娘就很像是畫上那女子的容貌,而且顧瑞湖又做了預言,且他也如預言一樣被害……”

“你說、我是凶手?”霜尺艱難地:“你們明明查過了,我、那兩件案子的時候我都不在……”

俞星臣不動聲色:“霜尺姑娘先前說,紅綃閣案發之時你這裡有客人,但你說的那雲州客人‘李麟’偏偏不在京內,無法求證,不過這不要緊,我們總會很快找到你所說的那人的。假如找不到,那麼就是姑娘在說謊。”

霜尺不語。

俞星臣又道:“至於尋芳樓的案子,姑娘在逛夜市,但從夜市到章台街,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倘若趕得快,完全可以在作案之後來回。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緊盯著姑娘,就算你中途離開作案,也無人察覺。”

霜尺的嘴角動了動,仍是無聲。

俞星臣道:“還有一個法子,我們可以審問姑娘身邊的那個老嬤嬤,跟那個婢女,想必她們一定能知道點什麼。”

霜尺才道:“嬤嬤年紀大了,丫頭跟著我在這裡混日子也不容易,俞大人莫要為難她們。”

俞星臣麵無表情:“那就請姑娘跟我們說實話。”

霜尺咬了咬唇:“你想聽什麼實話?”

俞星臣道:“顧瑞湖怎麼死的,你到底是不是花魁案的真凶。”

霜尺沉默。

薛放抱臂:“你的傷可有點重,方才那大夫直接說救不了,已經被我趕走了,這才又換了一個,可這個也不是那救命的菩薩,就算你什麼也不說,你的命也未必能保。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痛快點坦白,何必牽連彆人。”

霜尺抬眸看著他,片刻,終於一笑:“十七爺果然是個痛快的人。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做點好事,不去牽連彆人了,其實我也知道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

俞星臣雙眸眯起,回頭看向薛放,又看看那兩名主簿。

“姑娘這是承認了?”

霜尺起初未曾回答,過了會兒才說道:“泗兒跟顧瑞湖是我殺的,解語也是因為我而死。不錯,我承認了。”

俞星臣道:“為什麼要殘殺花魁?”

“因為……我嫉妒,”霜尺嗬嗬冷笑,“我比她們更年輕的時候,也算是紅極一時的,現在年華老去,我不甘心。”

這個,倒是跟俞星臣那次推測的不謀而合。

可用那麼殘忍的手法,是不是有些……

俞星臣眉頭微蹙:“那為什麼殺顧瑞湖?”

“你們不是知道了麼,因為他認出了我,用這個要挾我,說要去檢舉,我才想把他殺了滅口。”

俞星臣道:“你身上的傷……”

她歎:“我本來想裝作是泗兒她們一樣的受害人,以此脫身,不料還是瞞不過兩位的眼睛……”

俞星臣一句話還未問完,就聽外頭顧朝宗吼了聲:“賤貨,老子撕了你!”

門口兩個主簿嚇得慌忙閃避,薛放回身將顧朝宗攔住,不料顧提舉已經氣迷了心,不由分說揮拳相向。

薛放閃身,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將他用力向外一推。

顧朝宗當不得這股大力,踉蹌後退,被門口的顧瑞河攔住。

榻上,霜尺咳嗽起來,胸前的傷口有血滲出。

霜尺看著顧朝宗笑道:“不錯,就是我殺了他,你罵彆人是賤貨,怎麼不覺著你那兒子才是最賤呢,你知道他禍害了多少人,現在死是、便宜他了……咳咳,還好,讓他死在我手裡……”

俞星臣喝道:“還不住口。”

顧朝宗本就怒發衝冠,聽了這兩句,更是怒不可遏,猛然見顧瑞河腰間門帶刀,他一把將刀抽出,重新向著霜尺砍了過來。

霜尺眼睜睜看著,非但不懼怕,眼中更是透出幾分光芒。

顧朝宗勢不可擋地衝上前,卻不妨薛放冷冷地踹出一腳,正中顧提舉胸口。

顧朝宗一口老血湧上,哪裡還能上前半步,手中的刀落地,手捂著胸口半天緩不過近來。

薛放見他消停,這才回頭望著霜尺道:“既然你本來想脫罪,那為何昨夜還要故意叫人去檢舉你,又為何在早上叫人假裝顧瑞湖的小廝去巡檢司密告?”

霜尺顯然沒料到他竟會知道這些,臉上那淡淡的笑消失無蹤。

後麵一句,是薛放猜的,但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本來一切的不利都指向霜尺,連她自己也認了罪。

可薛放覺著不對。

早上顧瑞湖的小廝去密報,說是顧瑞湖發現了花魁被殺案的女子是何人,並給了霜尺的地址。

這一切,自然是把嫌疑都引向住在這裡的女子霜尺。

既然不是顧瑞湖叫人做的,那還有誰?

假如霜尺之前跟顧瑞湖孫衙內等人隻是演戲,為了在最後殺死顧瑞湖的同時扮演受害者的角色,那麼先前叫混混檢舉自己,以及假扮小廝告密一節,豈不是釜底抽薪?多此一舉?

她這不像是要脫罪,更像是要故意叫人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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