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再醒來時, 天色已經由白轉黑再轉白。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睜眼就看見腳前空地放著一個玄色方盤,裡麵鋪了一層橘子皮。
對於這幅畫麵, 他一絲印象也無。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微響動。
陳淵稍稍凝神靜聽——
“門主,”是魏和風的聲音, “這陳淵到如今還未出來, 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一探究竟?”
“蠢貨, 你想去送死不成。”
魏和風頓了頓, 又說:“門主, 說來也有些奇怪。昨日屬下送陳淵回來,他一舉一動與凡人無異, 像沒了修為似的,渾身都是破綻。”
寧慎戎冷哼一聲:“大道至簡至繁,你區區分神修為,如何能懂。”
“門主教訓的是……”魏和風悶聲說,“可是, 據傳陳淵也隻是分神中期的修為, 入魔不過是一夜功夫,他怎麼會有如此高的進境,屬下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寧慎戎說:“你難道還未看透,這陳淵的來曆一定非同小可。”
“請門主賜教。”
“以本座修為, 普天之下能與我交手之人不足一手數, 還都是宗門的那群老不死, 但即便這群人一同出手, 也未必會讓本座敗得如此輕鬆,遑論陳淵是在重傷之下、沒有防備之中中了惑心秘法。身中惑心,本該聽我號令,他卻修為暴漲,絲毫不受秘法影響,此事太過蹊蹺,”說到這,寧慎戎停頓稍久,才繼續說,“所以,本座昨夜翻遍了門中典籍,終於查到有一事例,與昨日之事大有吻合。”
魏和風立刻意識到,這個事例恐怕就和陳淵的來曆有關。
果然,寧慎戎緊接著說:“這陳淵極有可能,是轉世金仙來人間曆練而化身的肉體凡胎。”
魏和風:“……”
他實在難以相信,然而這句話是從寧慎戎口中聽到,他又不敢質疑,隻訕訕附和道:“竟有此事……”
之後兩人又聊了幾句,陳淵沒再細聽。
在醒來之前,他隻記得寧慎戎用了某種秘法,讓他心神混沌,可此時聽門外兩人交談的語氣,分明對他忌憚頗深。
這一次不必有人提醒。
他應當是又忘了昨天發生過什麼。
想到這,陳淵先掐訣查探內息,發現丹田內靈力充足,濃黑猶如水霧的魔氣也隻在周身經脈中悄悄遊走。
兩者不再相衝,看起來反而十分融洽。
這與昨天發生的事一定也脫不了乾係。
門外說話聲還沒有停。
陳淵抬袖輕揮,房門隨時打開。
門外寧慎戎與魏和風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寧慎戎先開口:“小友感覺如何,身體可還不適?”
陳淵從蒲團上起身,“無礙。”
隻看表麵,寧慎戎看不出陳淵在想什麼,他也聽不出陳淵的語氣有什麼起伏,不由皺眉一瞬,才說:“今日我是特意為昨日驚擾小友之事而來,”猜不出陳淵的態度,再想到昨天簡直如同螞蟻一般任人踩踏的場景,他心念微轉,“我會全力幫小友查清楚遠宏死因,除此之外,門中赤羽堂,可以任憑小友差遣。”
“赤羽堂?”魏和風睜大雙眼,“門主,赤羽堂弟子數千,都是門中精英——”
在寧慎戎的眼神中,他漸漸閉嘴,“門主英明。”
寧慎戎重新轉回陳淵,“小友以為如何?”
陳淵也有些意外。
劇本中,原主雖然同樣擔任堂主,可他為寧慎戎攪亂宗門至死,座下弟子還不過數百人,並不算風光。
這個提議,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也好。”
隻是,楚遠宏的死因他一清二楚,將這件事查清則是楚江樓該做的。
至於這數千無極府門徒,倒閒著也是閒著。
在陳淵帶著數十弟子下山後,監視已久的魏和風趕緊去了議事大殿彙報,“門主,您就不怕陳淵真的查到什麼蛛絲馬跡嗎?”
“無妨,此事本座隻讓你一人知曉,況且即便查出蛛絲馬跡,天下魔修眾多,他如何怪罪到本座頭上。”寧慎戎深深看他一眼,又道,“他既然下山,你為何不去盯著。”
“門主放心,屬下已派了人手潛入……”
與此同時,陳淵正從隊伍中挑出一個人來。
被選中的弟子心頭忐忑,磨蹭著走上前,“堂主?”
陳淵揮退左右,隻看著他,點漆雙眸仿佛看透人心,讓後者愈發心慌意亂,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被陳淵看出了什麼。
他正要再出聲,就見陳淵忽然抬手掐訣。
這法訣繁複莫測,隻看著都讓人眼花繚亂,弟子不由臉色大變,忙想拔腳後退,可此時才發覺雙腳早被陳淵以靈力定在原地。
下一刻,他直覺靈台一陣混沌,如墜雲霧之中——
陳淵在他緩緩閉上眼後收勢上前,並指點在他眉間。
弟子怔怔睜眼。
在陳淵一念之間,他說:“左護法派我來監視堂主,他命我一旦發現任何異動,務必稟報門主。”
陳淵頷首道:“下去吧。”
弟子恍若夢醒。
看到陳淵,一陣慌亂又在他心間浮動,不等陳淵再開口,他連忙轉身回到隊伍之中。
處理過這最後一個人,陳淵掃過山腳下的一片橘子林,看向正冒著炊煙的村莊,長袖一卷負於身後,率眾人禦劍飛去。
村民眼看著道道流光自天際疾速落地,不禁麵露絕望,“大家快跑,無極府的人又來了!”
陳淵閃身到他近期,“等等。”
村民踉蹌著跌在地上,“彆殺我!”
陳淵抬眸看向一側,“告訴我,那些果樹是誰種的?”
“果樹?”村民愣了愣,他回過神來忙說,“不是誰種的,仙人若喜歡,儘管全部拿去!”
陳淵不置可否。
他轉眼掃過四周。
村子裡顯然正在翻新房屋,各類石料堆了滿地,村民們也汗流浹背,看起來十分辛苦。
陳淵淡淡說:“讓他們幫你們建房,你找人給我摘兩斤新鮮橘子下來。”
村民又是一愣,“幫我們建房?”他看向陳淵身後眾人,看清的確是穿著無極府的弟子服,嚇得連連擺手,“求仙人饒命,賤民怎敢讓仙人做這等粗活!”
見狀,陳淵抬指微擺。
身後一眾如在夢中的弟子頓時踩著流光上下翻飛起來。
再堅硬的花崗岩在靈劍之下也如同豆腐脆弱,再難登上的高度在修者眼中也如履平地。
村民簡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