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被偷換的人生,是重新被富人夫妻帶到身邊就可以彌補的麼?
陸銀蘭察言觀色,對陸皇後道:“姑母,侄女還有一些私房話想與您說。你能不能……”她目光看向殿內其他人。
陸皇後心下詫異,卻也依言而行:“你們先退下吧。九枝留下。”
陸銀蘭也知道九枝是陸皇後的心腹,也是他們陸家培養出來的,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九枝當然也能聽。她也不介意。
陸皇後看著神色變得有些嚴肅的侄女,也不由心裡有所思索:“你說吧。本宮的長央宮管得很嚴,不會有人偷聽。”
陸皇後儘管沒有皇帝的寵愛,卻也有信重,而且又是太子的母親,在後宮地位最高,她又有手段,她的長央宮是密不透風的。之前皇帝安插的人被她弄成了反麵間諜,諸葛恕也想往母後宮裡塞人手,每次都被打發走。
陸銀蘭定了定神:“姑母,您聽說過《青行錄》麼?名醫種約所寫。”
好在陸皇後也博覽群書:“聽過名字。”
陸銀蘭道:“我的朋友,周家的外甥孫女阿芙,您也是知道的,她這幾日從家裡藏書找到了這本書,裡麵說到一個很有趣的病症。一種過敏,隻要是母親得病的,就一定會傳給她的子女。”
因為不能吃五斂子,對過敏有些敏感的陸皇後神情有了些變化。
陸銀蘭:“食五斂子而過敏,正是其中一種過敏。”
陸銀蘭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陸皇後手中的杯子一顫,她食五斂子過敏,但是……太子是不過敏的啊!每年五斂子被嶺南送來的時候,他都能吃上不少。
“銀蘭,你要知道,話不能亂說。”陸皇後道。
陸銀蘭點頭。
陸皇後閉上雙眼。她開始回憶剛才那個話本子的內容,加上銀蘭要她屏退宮人後說的話,她大概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再一睜眼,陸皇後眼眶都帶了些微紅:“那個富人太太的親女兒,她現在在哪裡?”
陸銀蘭輕聲道:“姑母,與太子殿下生於同一天的是誰,您不是很清楚麼。”
真的是她!陸皇後沒想到上次已經見過了自己的女兒,可惜見麵不識。陸皇後眼角更紅,但嘴角微微揚起:“她也和我一樣,吃五斂子過敏麼?”
陸銀蘭道:“是。上個月我請阿盈和阿芙一起吃五斂子,阿盈吃了立刻就起小紅點,和姑母您一樣。但當時我並沒有聯想到那麼多,我以為就和彆的病症一樣,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會這樣。”
是啊。正如陸銀蘭所說,五斂子過敏並不奇怪,但是加上諸葛恕與晏盈生在同一日、出生地方很近,加上晏首輔和韓氏對大女兒不好,如此種種,難道都是巧合不成?
陸皇後心中已然信了六七成,然而事關重大,“銀蘭,此事我還得再細查。你幫我跑一趟晏家,對……阿盈說,請她安心。”
如果真的是她的女兒,那她真的欠女兒太多太多了。
陸銀蘭不愧是晏盈的神隊友,她在入宮前先讓人跑了一趟晏家,說是請晏大小姐來家中做客。但晏府卻由韓夫人出麵婉拒,說是晏盈生病了,隻能臥床在家休養。陸銀蘭頓覺不對勁。
“姑母,我今日讓人去晏家請阿盈做客,晏家卻說阿盈病了,要臥床在家,她們不會要軟禁她吧?”
陸皇後麵色一沉,卻也加快思考,如果晏家已經知道了晏盈知道自己身份,的確有可能采取這樣的行動,更可能危害晏盈。
不過,從目前形勢看,大概是沒有,陸皇後穿針引線,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中挑出了一個可能——與太子有關。之前太子就說要娶晏盈做側妃,想來是這件事觸及到了晏首輔和韓氏夫妻的利益,他們不願意讓太子再和晏盈接觸,才把她關在家裡。
陸皇後沒發現,她的思路已經完全把晏盈當做自己的女兒了。
“既然生病了,那就請太醫院院使好好瞧瞧,九枝,你親自去,照看晏大小姐。就說晏大小姐在本宮壽宴上得了眼緣,聽說她病了,特意指派你去的。”陸皇後安排道。有九枝這個長央宮女官的身份壓著,晏家也會忌憚一些。
她又怕晏盈不是被迫“生病”,而是真的病了,又讓九枝拿出陸家特有的常用幾種解毒丸,“若是被下毒了,也可用上。”
陸銀蘭在一旁看得高興不已。阿盈有自己的親娘照看,該多好啊。
九枝也是跟在陸皇後身邊的老人了。聽陸銀蘭說了那許多,心下也有計較,現在領了命,又說:“也怪奴婢,當時若能全程服侍娘娘生產完,也就沒有這一遭了。”
她當時一直跟著陸皇後的,隻是在娘娘生產前一月忽然得了風寒,一直時好時壞的,她也怕傳染給娘娘和小主子,就離開了娘娘的心腹位置。娘娘懷孕的那一整年都很不好過,懷孕才三月,靖遠侯就戰死北疆,兄長不知音訊,娘娘陡然失去兩位親人。
陸皇後當然不會責怪九枝,“是我不好。”如果換子的事是真的,那絕對不是僅靠著晏首輔和韓氏能辦成的事,其中必有皇帝推波助瀾。
她以前隻覺得皇帝天真任性地近乎殘忍,現在卻覺得,他隻怕是瘋了。他為了他和韓氏的純潔愛情,竟然要犧牲自己的女兒!
等著吧,她一定會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這件事要辦成,絕對不是一點破綻都沒有的。若真是換了她的孩子,她一定要和皇帝、晏首輔和韓氏三人好好算這筆賬!
被生病的晏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力量很渺小。是她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來到安朝,她自以為聰明,能把諸葛恕耍得團團轉,晏首輔和韓氏也能被她時不時陰一下。這是她首次遇挫。
如果不是陸銀蘭有關係入宮,如果不是她提前寫了話本子,如果不是阿芙機緣巧合之下有了證據,她單靠自己根本無能為力。被關在家裡,被“抱病”不能去書院上學,被隔絕外界,她還能做什麼?
之後會不會害她性命?
是她之前太順利了,才放鬆了警惕。忘記了韓氏和晏首輔精致的皮相下都是歹毒的心腸,這樣的人狠起來,是不會給她機會的。
她也不是什麼武學奇才,才跟著陸銀蘭學了一陣子,彆說逃出晏家,就是逃出這個密不透風的院子都做不到。
就在晏盈做複盤的時候,晏知來了。
也是好笑,晏常平不能進來,全家最嬌縱的晏知卻是可以隨隨便便進來。
確實是韓氏讓人放晏知進來的。之前阿知受了大委屈了,正好讓阿知出口氣。
晏知帶著人,好不風光,看著阿姐被軟禁在家中,心裡得意的不行,“哎喲,阿姐你怎麼落到今天這一步了呢。我都叫你彆和阿爹阿娘頂嘴了。”
她當然不知道晏盈的身世,隻當阿娘生她的時候難產,還在記恨。
晏盈“嗬嗬”一聲,湊到晏知身邊,小聲道:“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
晏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心虛道:“你彆胡說。”
晏盈蠱惑般在她耳邊道:“你喜歡太子殿下,嫉恨他喜歡我,不是麼?”
晏知臉上一狠,“你胡說什麼!”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清楚。”晏盈反將一軍,“你喜歡太子你去下手唄,反正我是不喜歡這根爛黃瓜的。”
“你放肆!晏盈你這個下賤種子!”晏知被激怒了,就要上來撕晏盈的嘴。
晏盈整暇以待,她終於可以試一試這些日子和陸銀蘭學的功夫了。嗯,晏知的兩邊臉都不錯,打哪邊好呢?算了彆猶豫了,乾脆一邊來一下,雨露均沾,對稱起來才好看。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怒喝道:“住手!”
晏知和蓄勢的晏盈同時被打斷,望向來人。
隻見韓氏前麵是一個麵容嚴肅的女子,她深深地盯了晏知一眼,又對著晏盈道:“晏大小姐沒事吧。”
晏知:???
這可是她家,她的地盤,誰敢管她?
晏盈倒是認出來了,是上次見過的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還給她送過玉顏膏來的。看來銀蘭已經幫她辦好了。
她鬆了一口氣。
“無礙,多謝您。”
晏知氣的快要發瘋:“你是什麼東西?”怎麼她在自己家裡、在晏盈都已經失勢的情況下還不能教訓一下她啊!
九枝深深地看一眼韓氏:“韓夫人,聽聞夫人治家有術,家中女兒都知書達理,可依本官看來,您的小女兒,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
韓氏的臉色也難看得很,又覺得難堪,但對方是宮中女官,還是皇後身邊的心腹女官,也有官階,她不得不咽下這口氣,眼下不是計較晏知事的時候,她還有許多疑問。
於是她走到晏知身邊,疾言厲色:“阿知,這位是皇後娘娘身邊的陸女官,是誰教你這樣沒禮貌的。”
晏知也慫,忙向九枝行禮:“大人恕罪。方才不過是與阿姐玩鬨,當不得大人如此評價。”
還敢委屈?
九枝可是親眼見到了,晏大小姐被關在院子裡,她的親妹妹都這樣欺負她,平日裡是什麼情況就可想而知了。一想到晏大小姐極大可能就是小主子,她簡直恨得要滴血。
她轉向晏知:“看來晏二小姐是看不起我這樣的小小女官,也罷,待我回宮向娘娘複命之時,如實稟明也就是了。”
韓氏:!!!
這要是讓中宮娘娘一道申斥的懿旨下來,晏知這個未嫁女還有什麼顏麵!
韓氏麵容扭曲,對著晏知道:“還不向你阿姐道歉。”
晏知恨極,卻隻能被迫低頭,走近晏盈,“阿姐對不起,我無意的,是鬨著玩的。請阿姐見諒。”
晏盈玩味笑道:“鬨著玩的?那我也想鬨著玩會,你不介意吧?”
晏知:“啊?”尾音還沒結束,就感到自己的右臉迎來輕輕一擊,帶著掌風將她整個人都打的險些站不穩。
眼見小女兒被打巴掌,韓氏也撐不住了,忙跑上前撫摸小女兒的臉,又恨恨看向晏盈:“你!”
晏盈輕輕鬆鬆,剛才那巴掌帶了力卻及時卸力,臉上不會紅腫,但內裡卻疼。
她終於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如冰雪初融。她走到晏知跟前,本就比她高上不少,加上剛打完人的氣場直接拉開,晏知都有些怕了。
晏盈居高臨下:“真痛快!我原諒你啦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