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風花雪月(2)(2 / 2)

“少莊主有所不知,這靈州最近是姻緣大盛啊。”小四笑得賤兮兮的,“那姻緣夫人,可是群英閣上響當當的女中豪傑,但凡她經過的地方,必定是紅線連結,佳偶天成!”

“貧什麼。”沈辟寒不耐煩聽故事,“到底怎麼?”

“哦,也沒怎麼,就是這姻緣夫人曾是畫師,她有個怪癖,每作一卷丹青,都要做一副秘戲圖。”小四豎起手掌,尾指勾在一起,“為求活色生香,姻緣夫人就會抓一些自己看得順眼的男女,觀其交合,再從旁揮墨,我這不是擔心二小姐會被擄走麼?”

“畢竟二小姐一對笑窩兒,小四瞧了都心動。”

沈辟寒神色沉沉,“你要娶她?”

小四笑嘻嘻擺手,“我這等小子,褲腿的泥巴都沒洗乾淨,全仰仗少莊主提拔,怎麼敢肖想二小姐?當然,二小姐若真看上小四,給她做個小寵也是心甘情願的。”

小四絲毫不見外,掏出了自己重金買下的秘戲圖。

“少莊主你看,這副據說是姻緣夫人的新作,叫觀音泅渡!”

小四剛展開了一角,露出兩雙交纏的裸足,還纏著紅線金鈴,沈辟寒眉心微跳,捏起一顆核桃,啪的一聲卷起畫軸,“你自己看,我出去透氣。”

小四抱著秘戲圖,搖頭晃腦,“難怪少莊主的功夫一日千裡,這等固若金湯的童子功,我等望塵莫及。”

角落裡隱身的小六淡淡道,“你少說點吧,又不是不知道少莊主討厭二小姐,你成天刺激少莊主做什麼?”

小四嘟囔,“我就是想,二小姐那麼好,笑得甜,出手大方,合該讓少莊主好好知曉……”

小六:“然後二小姐做了少夫人,你就高興了?”

小四咋舌:“這,這不能吧,都打了多少年?”

小六:“床頭打架床尾和你不知?”

小四告饒:“哎呀你個悶葫蘆不說話像啞巴一說話就嚇死個人!好小六,彆瞪,我不說啦我不說啦!”

這一夜,他們宿在山雨客棧。

“……啊!”

急促的尖叫驚醒了客棧眾人,緊接著便是嘈雜的腳步,火光晃過門縫,明明滅滅。

“外邊怎麼回事?”

般弱敲了敲房門,她知道小六就在外邊守夜。

小六耳朵靈敏,迅速回應,“是客棧老板的女兒被擄走了!對方好像還留了一張合歡喜帖,像是姻緣夫人的手筆!”

“姻緣夫人?”

般弱想起了這位彪悍的春宮女畫師,心裡頭浮現了一些念頭,單手握拳,捶在掌心。

她的機會來了!

般弱輕裝上陣,衝著小六大義凜然道,“強擄好人家的女兒,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不行,我堂堂五尺女兒,豈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小六,你且護好少莊主,待姐姐我去會一會這姻緣孽障!”

說罷,般弱使了輕功,破窗而出。

小六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踹開房門,哪裡還有半分人影。

他急紅雙眼,又因為命令不得不待在原地,跺了跺腳。

“二小姐莫去!!!”

二小姐勤奮偷師,輕功學得最好,小六自然是追不上的。

般弱是追著黑影去的,追到一半,假裝體力不支,放慢了步伐。

她又不是正義小笨蛋,非要強出頭。

姻緣夫人在群英閣排名前十,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俠,去了也隻會送菜。靈州離雲州最近,又有群英會的名人效應,可謂是高手雲集,但即便如此,姻緣夫人屢屢作案得手,說她上頭沒有人她八百個心眼子都不信!

隻是般弱八百個心眼是多,也抵不過一個實心眼的,她剛要脫離追蹤狀態,旁邊嘩啦啦多了一群人。般弱側眼一看,錦衣華裘,發量濃密,全是初次行走江湖熱血滿滿的少年俠客,見了一點不平事,就要拔刀相助。

“女俠!你也是為了姻緣夫人而來嗎?”

般弱:“……”

不,我不是,我是裝的。

“敢問女俠師承何處?”

“女俠輕功極好,莫不是瑤華仙子當麵?”

般弱嗬嗬假笑,被挾裹著前進,“少俠們抬愛了,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路人甲?這是什麼派?”

“程兄沒聽見嗎,平平無奇派啊。”

“世上竟有如此門派,他日某必定親自拜訪!”

般弱翻了個白眼,你們就儘管消遣我吧,沒發現咱們已經進了一個迷陣嗎?

還有心情說笑!

然後般弱發現,他們還真沒發現!

淦!

這群學藝不精的小屁孩!

般弱當機立斷,轉身就跑,“少俠們!前麵有埋伏!走為上計!”

無奈這一群都是待宰的小豬,根本沒有狩獵的經驗,就被獵人耍得團團轉,霎時間林中觸發各種陷阱,有的被繩套圈住,有的被落石擊飛,有的被羅網裹住,淒淒慘慘吊到了半空。少俠們都氣壞了,也顧不得君子禮儀,大罵無恥女賊。

而般弱預判了對方的所有預判,身手敏捷躲開了陷阱,她略懂一些奇門遁甲,迷陣對她來說也不成問題。

般弱滾進了草叢裡,正好與吊在半空的少俠碰了下眼。

此君大喊,“女俠快走!記得讓人為我們報仇!否則我們死不瞑目!!!”

如此男高音,彆說是方圓十裡,方圓百裡都聽得清。

被暴露個正著的般弱:“……”

豬隊友,麻麻批。

對不起,她辱豬了。

少頃,一群人被捆成小豬仔,他們眼底多了一雙水紅色繡鞋。

“嗯……這個不錯,配第七卷第六幅吧。”

“這濃眉大眼的,當為你開第八卷。”

“咦?來了個小娘子。”

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起般弱的肉臉,“這雙眼倒是透到了心窩,讓人看了歡喜,呐,小娘子,我姻緣夫人也不是什麼壞人,你看看四周,有哪一個你歡喜的,我今夜便讓你們入了洞房。”姻緣夫人曖昧道,“當然,我這個媒人,得收點息錢。”

般弱被隊友拖累,還要被迫野外苟合,不得不搬出她的頂頭大山,“姻緣夫人,我哥還等我回家吃夜宵呢,我久不回去,他會著急的。”

“令兄是?”

“點蒼,沈辟寒。”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沈辟寒?

那個十四歲就武學大成的沈辟寒?

那個萬古無青鋒,一劍千秋的沈辟寒?

那個力壓他們父輩,成為武林盟主大熱選手,在賭坊裡押一賠十的沈辟寒?

姻緣夫人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這美貌的妹妹竟有這番來頭,她耳尖微動,露出動人笑意。

“看來今日,我孔青束豔福不淺。”

落花微微,溪水潺潺。

一枚細葉尖兒在姻緣夫人的瞳孔前放大。

她抬手擊落,金鐲叮當響動,唇角翹起,得意又嬌媚,“好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郎君,這般不懂憐香惜玉——”

紅馬,揚鞭,狹長鳳眼。

而下一刻,殺機瞬發。

出鞘,劍冷,血濺尺。

那道人影鬼魅般站在姻緣夫人的身後,他背對著她,手腕翻折,長劍刺破胸口。山河萬裡的月光洗過眉鋒,銀蟒箭袖的少年偏頭側看她的那一眼冷豔詭譎,著實煞到了般弱。

少莊主優美啟唇,“蠢貨。”

般弱裝乖賣笑。

沈辟寒朝她走來,滴血的劍尖挑開了繩子,忽然他臉色一變,膝蓋軟倒,長劍直插地麵,鬢角滲出冷汗。

般弱小聲地說,“蠢貨哥哥,你沒事吧?”

很顯然,他不是被下藥,就是中毒了。

還說我蠢呢?你不也一樣缺了謹慎,這下陰溝裡翻船了吧!

江湖險惡,菜鳥難混啊!

沈辟寒怒急攻心,噴了一口血,小嘴炮連忙閉嘴扶他。

姻緣夫人捂著鮮血淋漓的左胸,低咳笑了一聲,“不愧是義兄一手調/教出來的,若不是我天生心臟在右,怕是今日要死在你手上了。小娘子,你們既是兄妹,今夜也當了卻我的一樁心事。”她柔聲道,“我既得不到義兄,便助你一臂之力。”

般弱:“!!!”

我日日日!

今年的變態是格外多嗎?!

姻緣夫人是一手一個,提著他們,扔進了白練似的懸瀑裡。

般弱嗆了一口水,沈辟寒手腳浮軟,直直往下墜,般弱伸手撈了一把,把他箍在胸口,向岸邊遊去。

然而姻緣夫人豈會半途而廢,她抬起手,飛針濺落,般弱被釘了雙肩,染紅滾滾水流。

姻緣夫人擺弄筆墨紙張,憐憫道,“小娘子,莫要掙紮了,有一句話,叫長痛不如短痛。看在義兄的情麵,我也不要你們性命,乖乖配合我,作完這一幅白水洗刀鋒,明日你自會在客棧醒來。”

般弱悄悄呸了一口。

聲音細微,又是一枚飛針擦過般弱的脖頸。

她炸毛了,“怎麼老飛我?!我一個弱女子啊你怎麼不飛他!!!”

沈辟寒眼底掉著冰渣,覺得自己是昏了頭。

追什麼追,讓她死了算了!

姻緣夫人掩嘴一笑,風情萬種得很,“我飛你,自然有飛你的道理,我那義兄教出來的是什麼冷心腸,我豈會不知,他便是死,斷不會動你一根手指。你嘛,小娘子心眼兒多,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自然是要你今夜軟一軟,融化你兄長的心頭雪。”

般弱一噎。

姻緣夫人又揚起水袖,裡頭寒光斑駁。

般弱:“!!!”

為了避免紮成小刺蝟,般弱可恥屈服了。

她轉頭看向沈辟寒,對方正皺著眉心,似乎想著怎麼脫身,冷不防跟她碰了眼神。

綠幽幽的,怪滲人的。

般弱雙手平放,拍在水麵,朝他虔誠拜了拜,“對不住了,小命要緊,借你貞潔一用。知道你潔癖,實在不行,你再揮刀自宮吧!”

沈辟寒:“?”

她遲疑片刻,先咬了下他耳尖,這裡白雪皚皚,好像無人經過,她剛踏足,對方就反應激烈。

“溫般弱你想死嗎!!!”

憑借著最後一絲力氣,沈辟寒驟然爆發,將她踹到水裡。

水花四濺。

般弱腰間淤青,疼得吸氣,同樣罵出聲,“沈辟寒,你看清情況,不是我要玩你,是我被逼著玩你的!你要有本事,你現在就殺死姻緣娘子,你踹我乾什麼!我又不喜歡你,你以為我願意嗎!!!”

“你不喜歡,你可以去死!你牙齒不是很伶俐嗎,咬舌啊,自儘啊!平日裡淨說什麼小仙女,你既然是冰清玉潔的小仙女,你就冰清玉潔離開這世間,彆在男人身前賣弄風情!!”

沈辟寒的口舌陰狠,毫不留情。

般弱也火了,本來看大家都是受害者,對他溫柔一點,如今看根本用不著!

她狠狠一腳踩他腰胯,腳趾頭頂住最要緊的地方,凶惡得仿佛能當場碾碎,得了他一雙冷厲細眼陰惻惻照過來。

“溫!般!弱!”

沈辟寒語氣血腥至極。

她竟敢如此淩/辱他!

此生不殺她,他血仇難消!

“要我自儘?呸!美得你!你那麼冰清玉潔,玷辱不得,怎麼不是你去死?”般弱暴喝,“看什麼看?沒看過你般弱姐姐美腿嗎?有種你打我啊!小時候你就這樣,是我娘勾引你阿爺,又不是我,你就會衝我發火!你個孬種!大賤人!”

“溫般弱你個下流壞胚你摸什麼?!千百年沒見過男人似的滾開啊!!!”

“我下流你個大爺!!!”

她泄憤似咬住他的喉嚨,要是能咬出血最好!

她弄不死他!

姻緣夫人起先看得心潮澎湃,落筆如神,然而她澎湃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勁兒,你們罵了半天,衣衫整整齊齊的,玩她呢?

姻緣夫人又是一針飛過般弱的小臂,笑吟吟地說,“小娘子,你再拖,下次就不是手臂了。”

般弱眼睛都痛紅了,底下波光層層裂開,朝著沈辟寒怒吼,“看見了沒?那才是你真正的仇人!沈辟寒,今日我玷汙你,你可以殺我,但你先殺了姻緣夫人,把她碎屍萬段,給我陪葬!你聽沒聽到!沈辟寒你他媽的給我答應啊!!!”

她抓著他的臉,破罐破摔,視死如歸親上了閻羅爺冰涼的雙唇。

腰間佩玉相撞,碎得慘烈。

像陳年烈酒破了壇。

更像大漠黃沙割破了喉嚨。

粗糙又生澀,蜜意竟那麼幾分。

掌間的厚繭與傷痕從未如此,清晰得不容模糊。

沈辟寒瞳孔漆黑,喉間發緊,指節鉤她的馬尾發辮,凶狠往後扯,她死活不後退,竟是咬破嘴唇,血染齒關。

她緊緊閉著眼,睫毛繾綣,沾滿水珠的麵孔倒映在沈辟寒的眸底,好似一場不合時宜的風花雪月,姍姍來遲後,混沌顛了神魔,斑斕著了豔色。

沈辟寒的傲氣被她擊潰,刹那心潮大亂,雨水汪洋,浪潮跌宕。

雲巔積雪不再高高在上,它洶湧滔天,破了枷鎖,奔向人間。

寒潭冰霧裡,被迫顯露了不呈現在人前的聲色。

他臉頰滑落胭脂水,極燙,極豔,氣息紊亂,怨毒至極。

“溫般弱!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我遲、遲早殺了你!!!”

他恨得心腸發爛發黑,恨得每一塊骨頭泡滿了濃毒,恨得呼吸裡都是無法忘記的灼痛。他死死反咬她,不拘是什麼,嘴唇,臉頰,脖頸,但凡能看見的肌膚與血管,他都要一一咬破,咬深,咬得她忍耐不住,痛叫出聲。

去死去死去死。

都去死。

他要執最冷的劍,送溫般弱入最深的地獄!

情海如血海,他兵器未出,便已殺紅了雙眼。

吻如刀刃,一遍一遍。

愛似魔麵,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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