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2 / 2)

“你暈了大概有一個星期了,可是不管醫生怎麼檢查,都查不出任何病因來,說你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周老頭解釋道:

“這是懷貞小姑娘給咱們準備的,你還記得不?就那個以前和咱們詩雲玩得最好的。”

“記得記得。”周老太連連點頭,歎氣道:

“沒成想到最後還是要靠人家幫忙,哎……”

她又打了個哆嗦,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是夢裡究竟有什麼,她又想不起來了,隻依稀記得好像最後是個白衣黑發的小姑娘把她給救了出來。一念至此,她又趕緊開口道:

“我總覺得我這次暈得蹊蹺,你說呢,老頭子?”

“可不是嘛。”周老頭也覺得不對勁,這可是S市最好的醫院了,要是這裡還查不出什麼問題的話,那為什麼自己的老伴都一個星期了還隻能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要不是他每天都能看見她的胸口還有起伏、心電圖也還正常的話,簡直就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詩雲也跟咱們說這事兒不對勁,讓我們最近小心,彆見外人。我這幾天就在這裡看護著你了,等詩雲回來,咱們一家子再好好說說話!”

周老太已經很久都沒能聽見“一家子”這個詞了,乍然聽見之後先是愣了好久,才又哭又笑道:

“傻丫頭終於想通了!她怎麼就這麼犟哦,我說讓她沒想通就彆回來,她就真的狠心在外麵這麼多年,除了按月打錢之外就真的不跟咱們來往?!”

“她自己都過得那麼苦了,我缺她那點錢嗎?這孩子太傻了,之前明明聰明得很,怎麼一嫁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周老頭想起周詩雲在打電話的時候,語焉不詳地說的那些話,隻覺心驚肉跳,生怕自己剛醒來不久的老伴真的無意中猜中真相,趕緊哄著她躺下了:“好了好了,詩雲再過幾天就回來了,還要把孫女一起帶回來呢!哦對了,她還說要帶個貴客回來,幫咱們看看身體,你先休養好了,到時候彆讓傻丫頭操心,讓她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正當醫院裡的周家二老正在相擁而泣,慶幸她終於醒了過來、女兒也終於願意回家了,真是雙喜臨門之時,不少地方都出現了相似的異況:

上一秒還在生龍活虎,給人傳授“長壽秘訣”的老人家們,下一秒就兩眼緊閉氣息全無地倒在了地上;不少花天酒地卻依然沒病沒災的富豪,突然就七竅流血栽倒在地,呼吸微弱不省人事了;還有的人本來就無知無覺地躺在醫院裡,全靠插管續命,這下子倒好,心電圖全都變成了一條直線,不管醫生再怎麼搶救,也沒法從死神的手裡把這條命給搶回來了。

專門為了應對這種都市異聞而成立的特彆督查組從來就沒這麼忙過。正在這些身穿統一製服的工作人員從大樓裡蜂擁而出,不得不為了把過分緊急的事態掩蓋下去而加班之時,那名道士終於成功搶奪回了自己的意識,在一片虛空中睜開了雙眼。

——他不睜眼還好,一睜眼就發現麵前有隻白乎乎的九尾狐正在翹著九條毛絨絨的尾巴,兩眼發光口水橫流地就蹭了過來:“你這個飛頭蠻很漂亮哦。”

道士渾身一抖,卻發現九尾狐並不是衝著他去的,而是衝著他身後的某個東西去的。他一轉頭,就發現一頭黑發全都被綁成了特彆村的粗麻花辮的飛頭蠻正被一個小姑娘提在手裡,還在那裡聲嘶力竭地求饒呢:

“我不漂亮!不要吃我!”

道士:???我是不是醒來的方式不太對,還是說這又是那些白骨靈修為了迷惑人心智而布下的幻境?!

他神色一凜,就要再次默念清心咒沉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去。

他之前就是感受到了白骨靈修的蹤跡才前去探尋的,結果沒成想倒把自己搭了進去,險些喪命,幸好裡麵還有個天天都在攪混水的老太太,才讓這個陣法的發動大大延遲,他才得以保全一條性命。

此等凶險境況之下,也怪不得他現在處處小心、步步留意萬分了。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有人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一股過分寒涼卻又無比精純的靈氣便沿著兩人接觸的地方傳了過來,讓他頭腦都為之一凜,刹那間耳清目明,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暢快。

然而他身上有多暢快,心裡就有多震驚,誰都知道在這年頭想修出點靈氣來有多難,怎麼這人就這麼慷慨地把這麼一大股靈氣全都給他了?!既然能夠有此等靈氣,那就肯定不是白骨靈修的人,莫非是什麼門派的長老親自下山來解決白骨靈修了?

他不敢抬頭看救命恩人的模樣,生怕過分突兀的動作會冒犯到救命恩人,便隻能死死盯住麵前之人的一片雪白的衣角,開口推辭道:“承蒙前輩厚愛,某愧不敢當,還是請將靈氣收回罷……”

“無妨。”葉楠開口道:“倒是我還要向道友打聽些事情呢,還請道友先維持住靈台清明,據實相告,莫要讓我再多費事了。”

道士趕緊應聲道:“已經好了,不知前輩想問什麼?”

他可沒因為葉楠的聲音過分年輕而輕視她。畢竟不少人在修行有所成就之後,衰老的速度都會比普通人慢上幾分,要是因為區區皮囊的表象就把人認為成晚輩、而不看真正的實力差距的話,也隻有某些沒腦子的人才會這麼乾了吧:

“前輩隻管問便是,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葉楠看著他衣領和袖口的紋樣,隻覺這個花樣越看越眼熟,眼皮子都不由得跳了跳,難得有點心虛地問道:

“你是龍虎山一脈的?”

道士恭敬答道:“正是,前輩好眼力。”

葉楠:……我可不是好眼力,謝謝。我是心虛。

她心虛的原因是她閉關之前還是去參加了最後一次玄門大比,本意是要給葉家壯勢的,順便也和五湖四海的青年才俊們互相切磋一下,長長見識。結果最後的“互相切磋”完全變成了葉楠單方麵跟彆人切磋,沒有一個門派和家族的人在她手裡能討到半點好,她甚至連山海古卷都沒翻開呢,光靠著符咒和護體罡氣就能把人打得滿場亂竄。

被她揍得最慘的也就是當時的龍虎山一脈了。個個都是年少英傑的青年,長身玉立風度翩翩,結果在她手下過了兩遭之後就全都變成了灰撲撲的泥腿子,葉楠當時還笑著說“下次你們有本事再揍回來就是”,結果轉眼間她一出關,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白雲蒼狗,世事變遷,也不知道當年被她暴揍過的家夥們還有多少,在天道覆壓之下還能活到現在的。

於是葉楠乾咳了幾聲之後趕緊換了個問題:

“這百年來,怎麼玄道正派衰落至此,倒是白骨靈修這幫混賬東西占了上風?天地之間的靈氣為何衰退得這麼快,你可知原因麼?”

這道士露出了一臉茫然的神色,還是耐心地解釋道:

“某今年方二十有五,前輩問的這些事情在發生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再者,這些問題也不是我能知道的,我也隻知道‘玄道百年前曾遭大劫’一事,但問起原因的話,想來也隻有見多識廣的掌門才能知道了。若前輩有意,不妨前去龍虎山一敘,某定當奉救命恩人為座上賓!”

葉楠沉思了一下,把“前往龍虎山”這件事排進了日程表裡,打算解決完在趙家莊瞎布孤鳳桃花陣的那個邪修之後立刻就去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接下來她也沒什麼好問的了,便又推了他一把,好幫助這家夥趕緊魂魄歸位,彆在外麵飄著了。她修行多年,自然能夠形神合一,心念所至便蹤跡相隨,但是這個道士明顯修行不夠,隻怕跟那些家夥們一樣,不知不覺間就神魂離體了尚不自知呢:

“回去罷,多謝。”

道士趕忙道謝:“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等日後前輩來龍虎山的時候,我們也好得知,提前備好厚禮相酬。”

葉楠糾結了好一會兒,生怕萬一自己真的把“葉楠”這個名字報上去,當年還有人記得被她按在地上狂揍的這件糗事的話可就不太好了,隻能模糊道:“我姓葉。”

此言一出,隻見這道士正在逐漸變得透明、想來是魂魄歸位中的身形明顯頓了一下,很是驚訝地重複了一遍:

“前輩竟然是葉家人?!”

葉楠問道:“你怎麼對這個姓氏很熟悉的樣子?”

這道士乾脆也不回去了,就這麼卡在空中不上不下地開始給葉楠演示起了“一個人想要追星的話究竟可以瘋狂到什麼地步”:

“前輩這是說的哪裡話!葉家百年前是玄學名門,哪怕放在現在也是我等楷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們掌門現在還經常跟我們提起當年的葉家家主的英姿呢,天天都在說,遙想當年葉家家主一人就能挑翻龍虎山精英的身手,想來現在的所有邪修加在一起都沒法從她手上討到半點好,玄門正道怎會淪落至此!”

葉楠:……等等,這個描述讓我有點慌。

果不其然,這道士又道:

“我們掌門還天天都念叨,說百年前的葉家家主實力強盛,年少天才,是不世出的英傑人物;以一敵百,劍斬妖魔,有經天緯地之才,連百年前的百鬼夜行都要專門避開她出行的日子!”

葉楠:……等等,我不用劍。

葉楠覺得再聽這人吹下去她的臉可能就要紅透了,便趕忙問道:

“所以現在葉家還有傳承麼?”

這人剛剛還神采飛揚口若懸河地說著葉楠當年的“豐功偉績”呢,一聽她這麼問,立刻就沮喪了起來,搖搖頭:

“沒了,全斷了。”

葉楠隻覺耳邊陡然鳴響黃鐘大呂,一聲又一聲地鏗然砸在她心上,把她砸了個頭暈眼花、心神不穩。自己查探出來是一碼事,好歹可以用“自己水平不濟偶有疏漏也是常事”這種借口來安慰自己;但是當她早就知道但是不願麵對的、鐵一樣的事實從彆人口中說出之後,她也不得不麵對了:

她可能是當今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名葉家人了。

眼見著葉楠的情緒不是很好,這道士立刻慌張了起來,趕緊開始飛速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話。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再說上點什麼呢,來自他身體裡的吸引力便陡然增大,他隻來得及看了葉楠的方向最後一眼,便被鋪天蓋地襲來的、無邊際的黑暗給吞了進去。

等他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龍虎山的道觀後院了,周身布著九九八十一道的招魂符,他的同門師弟一看見他睜開了眼睛,便一蹦三尺高地衝了出去:

“掌門掌門!我師兄醒了!”

這一嗓子嚎得那叫一個氣壯山河、蕩氣回腸,要不是龍虎山道觀在山上,隻怕十裡八鄉都能被他這一嗓子嚎起來。龍虎山掌門沒過多久便匆匆趕來了,查探一番之後驚訝道:

“你這是遇到什麼人了?竟然渡給你如此精純的靈氣!白骨靈修靠吸納生人精氣為生,更喜掠奪修道之人的靈氣和修為,本以為你這一趟出去,哪怕命好不至於變成個廢人,也要修為倒退至少十年,眼下有這股靈氣相助,你的境界隻會不降反增!”

這道士努力回想自己遇到了什麼,卻隻覺頭腦裡一片空白,便慚愧道:“弟子無能,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才對。”掌門歎了口氣,對著隨後而來的一眾道士們講解道:

“這是白骨靈修們最常用的‘鬼車之陣’。布下此陣之後,便會將心中有十分強烈的願望的人的兩魂六魄劫至陣中,每逢陰氣極盛之時,便會以車輛的形式出現在無人的荒郊野外,吸引人上車。”

“人一上車,可千萬不能亂坐,坐在了誰的位置上,便要用自己的氣數去幫助這人完成心願,同時自己也會被留在這裡,原來那人的兩魂六魄便會歸位,取而代之坐在那裡的便是你的魂魄了。如果沒人強行破陣的話,你隻怕要呆在那裡一輩子都出不來,等我們把你的魂魄一點點招回來之後,你的氣運也就早被消耗乾淨了!”

“更駭人的是,所有置身陣中的人隻要一出來,便會把身在陣中的記憶忘個乾乾淨淨。置身陣中之時,還會讓你對時間流逝產生錯覺,明明你隻是進去了幾個星期而已,隻怕在裡麵的時候,你已經覺得過了好多年了、半輩子都過去了,讓你愈發心灰意懶,加速你淪陷的過程。”

“哪怕這陣被人破了,能夠安安穩穩回到自己身體裡的人,也就隻有沒害過人的那些了。可是鬼車之陣本來就是為那些心有所求的人準備的,在此等誘惑之下,還有誰能不害人?”

掌門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悚然。就在這時,這名道士隱約想起,好像在他被從陣中救出來之後也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於是便依樣畫葫蘆地問道:

“師父,為什麼白骨靈修這麼厲害?不都說邪不勝正的麼?”

龍虎山的掌門歎了口氣,好像想起了十分久遠的事情一般,感歎道:

“當年的葉家家主和一位險些踏入邪修之道的修士也曾有此辯來著。她的回答言簡意賅,字字珠璣,至今不敢有一刻或忘——”

那邊最後還是靠武力勝出了的九尾狐,正在吧唧吧唧地把飛頭蠻吃得連最後一點骨頭渣都沒剩,邊吃便含含糊糊地問道:

“阿楠,你看白骨靈修現在這麼厲害,修為增長得也快,想來是頂頂厲害的邪修路子了!要是百年前你也走了這條路的話,現在彆說一個小小的鬼車之陣了,隻怕普天下的降魔杵、困龍鎖、大日如來手印和七寶琉璃塔加在一起,也動不得你半分。你有沒有後悔……”

它話沒說完,就被葉楠強行塞回了山海古卷裡。年輕的葉家家主麵色清冷如雪,手上動作那叫一個利落,隱隱真能見得幾分“殺伐果斷、心似琉璃”的影子來。

葉楠隻是這麼輕輕一瞥,便讓九尾狐噤若寒蟬了,她才開口道:

“我會對那位道友有此問,並不是真的要求個答案,隻是在疑惑為什麼占上風的是白骨靈修,而並非血魔、蠱師、蝕心門等諸多流派。為何偏偏白骨靈修一家獨大?”

“再者,這個答案我多少年前就已經給過了。”她彈了彈衣襟飄然離去,徒留身後一片洋洋灑灑的、灰色的雪還在漫天飛舞不息,紫金色的雷光餘韻尚且波動不止,卻沒能牽絆住她的腳步半分,因為如果她再停留於此的話,等布陣的白骨靈修尋過來,他們肯定要在這裡打起來,波及普通人。

白骨靈修們倒是不怕的,他們巴不得死的人再多一點,好吸取更多的活人氣兒呢,但是葉楠不行。既如此,倒不如先暫且退避的好,反正要算的總賬多了去了,不必急於一時:

“自古以來,不管在什麼領域,從來都是走邪路比走正路簡單。”

“尤其在修行一事上,走邪路的人多輕鬆多逍遙啊,想殺人就殺,看上什麼想拿就拿,仗勢欺人、恃強淩弱都是常事,跟我們這些餐風飲露、終年自持、修行不輟,還隻能蒙受著世人的誤解一直做好事積攢功德的正派人士相比,可真是太輕鬆了,對不對?也難怪心智不穩、吃不得苦的家夥們會動心。”

“——然而正因如此,我們這些走正路的,一旦有所成,便要永遠地壓在邪修的頭上。”龍虎山的掌門語重心長地告誡徒弟們:

“那些宵小之輩,窮儘畢生之力,也越不過我們半分。”

“就好比百年前的‘山海主人’葉家家主,以人類之身與一乾上古大妖為伴,以身化鎖相鎮,片刻不得放鬆,看守山海古卷二十餘年,時至今日也未有大妖作亂,更沒見著人家葉家家主走歪路。殺伐果決,心如琉璃,胸懷蒼生,當時的妖鬼邪魔之流一聽她的名字,誰敢不退讓三分?”

“既如此,我等亦當如是!”

眾人紛紛稱是之時,這道士又隱約想起了什麼,便對掌門道:

“掌門,的確是有人救了我,給我灌了這道靈氣,或許正因如此,我才能記得這些事情。”

“我依稀記得她問了我不少葉家的事來著,依掌門之見,她會不會是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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