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2 / 2)

他話音未落,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就緊接著落了下來,把他尚未說完的話全都強行憋了回去,天空中已有巨蟒般的雷光在成型,老邪修的一張老臉都被啪啪啪打腫了:

彆說,外麵那家夥還真能招來更多的天雷,要多少有多少,管夠。

這兩人嚇得肝膽俱裂,丁點兒也不見了昨晚在張道士麵前大放厥詞的底氣了,老一點的邪修立刻就躥到了張道士的身邊,揪著他的領子拚命地晃啊晃,也不管自己身上沒一塊好肉、動一動就會掉得滿地都是的慘況了,隻想趕緊把他叫醒問問這是怎麼回事:

“來的究竟是什麼人?龍虎山的道士可從來不用這種天雷!”

他話音未落呢,接踵而來的天雷便直接劈碎了房屋,直接打入地底,把他的祭壇、施法材料、多年來搜刮的寶貝全都劈了個乾乾淨淨,烈火熊熊燃燒之下,一切魍魎鬼魅便再無藏身之地。

連最後的遮蔽都被打爛了,他們也終於得以依稀聽見了這個施咒者冷冷的聲音,明明念的是最正統的玄門召雷咒法,卻好像字字句句中都要凝結著萬年不化的寒冰一樣:

“上掣太極,下至幽冥,千千截首,萬萬剪形!”

老邪修一聽這聲音,渾身就抖了起來,還沒等他徒弟反應過來呢,他就身形一晃,化成了一道黑煙,飛速向外衝去,拚著被天雷劈成半死也要逃出去,就好像外麵那人比天雷還要可怕一萬倍似的——

然而遲了。

麅鴞一躍而下,就將這抹黑煙的一大半吞進了肚子裡。年輕一點的邪修剛看見人麵羊身、人手虎齒、腋下還光禿禿地長了一大堆眼睛的麅鴞後,當場就嚇得尖叫著暈了過去,隻留他師傅一人還在抖抖索索地苟延殘喘,頭都不敢抬起半分。

葉楠看著這個老邪修,越看越覺得眼熟,便冷聲道:

“有本事做下這種事,怎麼就沒本事讓我看看你是誰?”

她這話不說也罷,一說出口,這老邪修就顫抖得更厲害了,像是見了老虎的羊一樣,屁滾尿流地被嚇破了膽,隻能呆在原地等死。葉楠皺了皺眉,叱喝道:

“豎子抬頭,不得無禮!”

——明明她的年紀比這個老邪修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她周身天雷之勢未息,眉目間冷意徹骨,背後是烏雲翻卷的無邊長空,手中的山海古卷妖氣四溢,卻全都被她一人給壓製住了,裡麵的大妖竟然再也出不來半隻,是真真正正的“以身化鎖相鎮”。

朔風湧動之下,愈發襯得她整個人都如同一把劍、一把出鞘便要染血的利劍一樣。

年輕的正道修士白衣勝雪,黑發高束,殺意外放得連昏迷中的小邪修都開始哆嗦起來,此情此景之下,竟然連她對著個老人說“豎子無禮”的這幅畫麵,都變得沒有丁點兒違和感了。似乎她生來就要名動四海,就要君臨萬物,就要將諸般魑魅魍魎都踩在腳底一樣,誰都不敢在她麵前說半個“不”字:

“我乃第三百三十代玄門葉家正統家主,單名一個‘楠’字。”

“今日在此報上我的名諱,就是為了讓你在黃泉路上,見到核對生死簿的黑白無常之時,好把殺你之人的名字說出去,好生對賬,不得有誤!”

老邪修終於不再逃了。他顫動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從黑霧變回了人形。然而麅鴞實在太餓了,再加上這人是個奪人氣運、吸取他人性命修行的死有餘辜的邪道,於是它下嘴的時候也就沒了個輕重,直接把他的身體咬斷成了兩截,半截已經在麅鴞的肚子裡了,上半截還在外麵苟延殘喘,斷斷續續地一邊說話一邊吐血:

“……葉家主。”

葉楠眉頭輕輕一跳:“你知道我。”

老邪修笑了起來,獨屬於將死之人的死氣已經席卷上了他的大半張臉。畢竟按照他這個動一動就要渾身散架的模樣,能活到現在肯定都是靠著他人續命的。今次陣法一破,祭壇一毀,想來神魂俱滅也就是頃刻間的事了。他強撐著在葉楠的麵前顫巍巍地撐起身子,露出了他的臉,滿懷怨毒地問道:

“葉家主閉關百年,乍然破關而出便如此威風,果然天之驕子就是和我們這些隻能在底層討口飯吃的修行者不一樣,真是好讓人羨慕嗬。”

“隻不知葉家主還記不記得我?”

葉楠認認真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在老邪修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搖了搖頭,遺憾道:

“不記得了。”

老邪修本來就要死了,被葉楠這麼一刺激,險些當場便一口氣沒倒上來直接過去。等他好容易把氣喘勻之後,又被葉楠氣得回光返照,也不虛弱了也不顫巍巍的了,怒吼道:

“葉家家主百年前與我曾有論道之誼,難道葉家主就貴人多忘事到了這個地步麼?!”

葉楠這才怔了怔:“……你是葉家人?”

“論道之誼”這四個字一出,終於讓葉楠從她的記憶力找出了點東西來:

那是百年前她少有的與人論道的一次,論的還是“為什麼我們葉家一定要全都走費時長見效慢的正道、而不去走更快捷更容易的邪道”這種無聊的問題。

要不是看在對麵那個少年是葉家人的份上,她可不願費這份心思。但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先不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就看在大家要一起維持正道的份上,她也不能讓這人走了歪路,便在大比之前,在所有人的麵前將那番話說與了他聽。

沒成想最後還是徒勞無功。

葉楠長歎一聲,問道:“我百年前曾指點過一位葉家人,告訴他‘走邪路永遠比走正路簡單,但是走正路的成就定然要遠勝邪修一萬倍’,以此勸他磨煉心神,莫要走歪路,可是你麼?”

老邪修獰笑道:“正是,家主沒有想到吧?我——”

“——你果然還是入了邪道。”葉楠闔上了眼,覺得再也沒什麼好與這人多說的了。刹那間她心底一片荒蕪,隻覺萬分悲涼,無人能曉,萬事萬物都在此刻遠去了:

“你知道為何葉家素來為正道之首麼?”

她睜開眼,無悲無喜地注視著眼前命不久矣的白骨靈修,冷聲道:

“我葉家是正道中最邪者,更是邪道千百年來欲招攬卻未曾成功者。雖有無數門派與世家奉我等為首,但仍有人枕戈待旦,以防我等改弦更張,一朝投敵。”

她將山海古卷抖了抖,剛剛還在吃得正歡的麅鴞便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捉回了書中一樣,剛剛還在不要錢也似的拚命四散的妖氣刹那間收斂得無影無蹤,就好像這不是山海古卷,僅僅就是一本普通的圖冊而已:

“隻因我等葉家家主千百年來,須得以身化鎖,看守山海古卷,與妖魔相伴,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走岔道。如果山海古卷一朝失控,便要以身相殉,片刻不得遲疑,是生是死,均為天下萬民而定,從來不在自己手中。”

剛剛還想為自己辯解,說自己是在百年前被葉楠落了麵子所以才順勢投入邪道的、想讓葉楠背這個黑鍋的老邪修渾身一震,難以置信道:

“不可能,從來沒人跟我們說過,山海古卷是如此邪性的東西!”

葉楠失笑出聲。隻是此刻,她看著這多少年來,她見過的唯一一個沒能守住心智、投入邪道,卻也是眼下僅有的寥寥葉家人之一的家夥,哪怕失笑,也顯得分外苦澀:

“若我等家主改投妖修,自然無人不奉迎;改投邪修,自然威風八麵,無人能當;哪怕就隨心所欲地當個普通人,借著山海古卷的威勢興風作浪,你們也奈何不得,換而言之,我們做什麼都比做正道修士來得有成就,有威風。”

“可是曆代家主與其相伴至今,也從沒有任何一人被迷過心智。倒是你,受了我等庇護這麼些年,才能在太平盛世苟活至今,卻還死到臨頭不知悔改,平白墮我葉家名聲。”

葉楠垂下了眼睛,再也不肯把多餘的目光投半分到眼前這個早就名不副實了的葉家人身上,沉聲道:

“既如此,我身為現任葉家家主,自然要為你送行。”

她的手上已經凝聚出了獨屬神魂俱滅咒那漆黑的光芒。如果讓這一道符咒凝實了,打在身上的話,就真真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也怪不得他一聽出葉楠的聲音便要撒腿就跑,隻可惜到最後也沒能跑成。

這邪修心思不正的很,要不然也就不會成為唯一一個走了邪修路子的葉家人了。眼看著葉楠即將讓他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這老邪修都一把年紀了,卻還是沒能穩住,尖叫了起來,一疊聲地想求著葉楠住手:

“家主,家主!饒過我這一次罷,我日後定好生修行向善,求你了家主,我可以吃長齋抄血經為那些枉死的人贖罪,還請家主饒我一命!”

眼見著葉楠丁點兒回心轉意的念頭都沒有,他心念電轉之下,再次開口高聲呼喊道:

“家主饒我一命,我便把葉家百年來為何凋敝至此的原因如實相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