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電光火石之間,她踉踉蹌蹌倒退了幾步,指著那杯血色終於全數散儘的水,語不成句道:

“天啊,楚念他……倒水!他給我倒過這麼杯水!”

“還是他看著我喝下去的!”

彆人可能一時間無法明白她在說什麼,但是葉楠立刻便明白了:

楚念將這條蠱蟲放在杯中,親手倒水將它化了開來,然後言笑晏晏地捧到了嚴清心的麵前,為了保險,甚至還親眼看著她喝下了這一條蠱蟲,親手把她送上黃泉路。

嚴清心覺得自己馬上都要吐出來了,是個人就沒法接受自己的身體裡竟然一直有條通體漆黑的軟體蠱蟲寄生其中。再加上剛剛這條蠱蟲哪怕鑽了出來,她胸口的疼痛也沒能減輕多少,不過她倒是沒得寸進尺地抱怨,畢竟有人能幫她就很不錯了,她怎麼好意思腆著臉要求更多的幫助呢?

——下一刻,葉楠的手輕輕點過了她的額頭。

有如佛祖拈花而笑般輕柔又溫和,如同羚羊掛角般精妙無雙,隻是這麼輕輕一點,刹那間,嚴清心便覺有如清風拂麵,一股寒涼的氣息從她的額頭湧入四肢百骸,一時間竟然減輕了她的不適和反胃,連胸口隱隱的疼痛都消失了。

她萬分驚喜地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發現竟然一點傷痕都沒有之後,便小心翼翼地離那杯詭異的水更遠了一點,一把抱住葉楠,當場便哭了出來,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葉楠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聽她顛三倒四地把楚念罵了個狗血淋頭,又後怕了好幾次,最後才想起來自己那位“不是人”的情敵:

“葉大師,你說……那個李曼瓊會是什麼東西?是她跟楚念聯手害的我嗎?”

葉楠指了指那杯水,解釋道:

“這是蠱師們的手段,而蠱師向來都是些走了歪路的邪修,隻有人類才會這麼做。”

“如果妖物要害你的話,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隨便吹口氣再下個咒,你的身家性命就都被它們握在掌心裡了,哪兒還用得著大費周章地給你喝一條迷心蠱?”

嚴清心渾身劇烈一抖,覺得自己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抱著平常心去喝水了。

葉楠也覺得非常奇怪,畢竟妖修和邪修們雖然都是外道,但是他們之間也互相鄙視,誰都看誰不順眼:

邪修們覺得妖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隻配走這種歪路子;妖修們覺得人類真是太狡猾了,邪修殘忍又狡猾,再加上封印著妖族王者的山海古卷還被玄門正道的葉家鎮壓著,因此在妖修們的認知裡,不管正道還是邪道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既然如此,一個蠱師和一個妖修是怎麼混在一起的呢?

正在葉楠沉思的當口,羅羅鳥終於一個沒忍住,從山海古卷裡撲棱著飛了出來。一翅膀把水杯打翻之後,迷心蠱失去了棲身的水便被迫現形,饞到兩眼放光的羅羅鳥二話不說就吧唧吧唧地把這條迷心蠱吃了下去,吃得那叫一個香,就差像吃麵條一樣吸溜吸溜出聲了。

嚴清心看得目瞪口呆。剛剛這條迷心蠱究竟能對人心造成多大的影響,她再清楚不過了,沒想到這隻鳥就這麼把它給吃了下去?!會不會有事?!

葉楠本人倒是淡定得很,隻是檢查了一下羅羅鳥沒有被嗆住和噎住的跡象後就撒開了手。不能說她不上心,實在是在這個靈氣稀薄的時代裡,除了天道的威勢之外,真的沒什麼東西能夠傷到這幫上古的大妖怪了:

“你要是吃壞了肚子,我可不管。”

嚴清心:……這麼淡定的嗎,不愧是大佬!

再說那邊的蕭瑞圖,在回家之後果然發現自家爸媽真的回來了,驚得他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他的異常反應自然也引起了蕭母的注意,她心想自家二兒子可彆真的被他大哥打擊傻了吧,便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瑞圖啊,你今天這是怎麼了?發什麼呆呢,看到我們回來不開心嗎?”

蕭瑞圖還在那裡糾結要不要把他今天遇到的這件事情告訴爸媽呢,結果正巧在這當口上,蕭景雲也趕了回來。蕭母一看到大兒子那張常年沒什麼表情波動的臉,就覺得自己要操的心更是在成倍地增長了,隻好歎了口氣問道:

“景雲還是單身嗎?沒有喜歡的姑娘?要是有的話……”

“沒有。”蕭景雲自己搖著輪椅,陪在蕭母的身邊進了家門,耐心地回答著這個一月一度、都快成慣例了的話題,丁點兒不耐煩的跡象也沒有展現出來:

“我不想隨便耽誤人家,這樣就挺好的了,不必為我操心。”

蕭瑞圖自從在醫院跟那姑娘有過一麵之緣後,就一直覺得她身上有種讓人很熟悉的氣息。不過之前他要麼沉浸在“可能要被大哥送去強行上學”的恐懼裡,要麼就在旁邊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吃瓜看戲,一時間還真的沒把這種感覺往彆的方麵發散。

——直到蕭景雲話音剛落,他看著自家大哥的背影,終於在這一瞬間大徹大悟:

我說怎麼那姑娘讓我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兩人如出一轍的、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淡定感,怎麼就這麼像啊!

人的嘴有的時候往往比腦子動得更快,等蕭瑞圖反應過來之後,他已經脫口而出了:

“大哥,我今天又見到你之前在醫院幫忙解圍的那姑娘了。”

蕭景雲這些年來,不近女色、不易講人情的作風是出了名的,連蕭父都說他頗有自己當年的風範。

“男人有錢就會變壞”這條曆經無數女性血淚經驗檢驗的鐵律,在蕭家男人的身上從來就沒能生效過。跟那些越有錢、私生子私生女也就越多、豪門恩怨也就一出接一出的家族不同,蕭家從來都是一脈單傳,壓根兒就沒有這些醃臢事。

結果在蕭景雲的身上,這個優點被成倍放大過之後,已經到達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境界,就沒多少姑娘願意在那看似溫和、然而無比疏離寒冷的目光注視下湊到他的身邊。

因此,光是“蕭景雲主動幫人解圍”這件事,就很是吸引人了;更彆提被他施以援手的還是名女性,連蕭母都在心裡想,是哪位勇士願意知難而上,撞一撞自家大兒子這座冰山,她改天一定要封個紅包當辛苦費。

如果說這還不算什麼的話,蕭瑞圖的下一句話便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興趣:

“她跟我說爸媽今天會回來,所以我在巡視完產業之後沒有立刻去飛機場離開……按照我的原計劃,我本來也是要今天外出的,她這麼一說,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聽了她的話,所以才一直留在那裡。我想著反正巡視產業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但是要是錯過了接你們的話,那就太不值當了。”

蕭母樂得合不攏嘴,在他頭上揉了揉,生生把蕭二少的一頭特彆有型的頭發給弄成了雞窩,不過他本人啥表示也沒有,甚至頂著雞窩還在那裡傻乎乎地樂嗬著呢;倒是蕭父對此思慮得更為長遠一些,他跟蕭景雲交換了一下眼神,蕭家父子便心有靈犀地下了個決定:

如果這人不是在蕭家隱藏得極深的內線,就是有些能夠通鬼神、知天命之類的真本事。

畢竟他們的歸來是臨時起意,就連蕭景雲本人都不知道,那麼如果真的是前一種情況的話,就說明他們的隱藏非常深、手伸得相當長,甚至在某些方麵的信息流通程度要遠勝於主事的蕭景雲。有此等隱患在,便萬萬留不得。

但如果真的有幸是萬裡挑一的後者的話……

蕭景雲看著自己身下的輪椅,陷入了沉思。

那時蕭瑞圖在他身邊一疊聲地問著“你是不是認識她”,偌大的醫院中人多口雜,周圍還不知有多少雙耳朵等著他的回答呢,他除了說“素不相識”、以此從悠悠眾口和勾心鬥角之下保護她之外,又有什麼彆的辦法呢?

而且他也是真的“沒有見過”這姑娘,細細算來,又不能說他騙人。

這種感覺說來奇怪得很。他確定自從自己記事以來,就沒見過長相如此出色的女性;更彆提她周身那種清貴卻又不驕矜、令人不敢過分冒犯隻能以禮相待的氣場了,如此令人過目難忘的人,他隻要見過,就肯定能夠記得。

看,這不自從在醫院跟她有過一麵之緣之後,他到現在都沒能忘記麼?

但是蕭景雲自己又清楚地知道,這種久久難忘的感覺與一見鐘情無關,與表麵上的皮相美醜更是無關。他隻覺神魂顛倒,真真是故人久彆重逢,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神魂顛倒”這四個字現在已經被到處亂用成俗得不能再俗的成語了,隨便一對墜入愛河的情侶都可以在纏綿之時、在互訴衷腸互表心意之時,說出這句話;可很少有人能夠體會這短短四個字中,更深一層的、更熾烈更堅貞更石不可轉的含義:

在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無關風月情仇,無關皮相美醜,隻是那隔著茫茫人海的一回眸,就好像冥冥中的、早已生鏽的齒輪便發出了“哢噠”的一聲輕響,終於開始緩緩轉動;而自從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那一刻起,你的神思便從此顛倒無休,魂魄也不歸屬自己了。

這是很玄妙的一種感覺,甚至可以說是“人言不能儘敘一二”。如果真的要下個定義的話,那便是——

刹那間有如蒙承天意感召,如聞聖旨綸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