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霜和霽雲都睜大了眼往那件衣裳瞧,一臉的不明所以。這塊衣料子雖好,但樣式一看就是幾年前的了。蓁蓁見兩個丫頭都一臉發蒙想到自己剛去翊坤宮的日子不禁溫溫一笑。“你秋嬤嬤肚子裡的學問你們還有得學呢。”
秋華一臉正肅道:“主子才晉了貴人今晚是頭一次赴宮中宴席,自然不能搶了其它主子娘娘們的風頭,但又得穿得得體,這件衣裳雖然樣式老舊了些,但卻是從前孝昭皇後穿過的,自當得起今晚的場麵。”
兩個丫頭一臉恍然,默默點頭。蓁蓁指著胸口那處,臉微微泛紅。“這兒幫我放一寸出來吧。”
秋華瞧了眼衣裳又瞧了眼蓁蓁,忽然就要跪下謝罪,還好蓁蓁眼明手快攔住了她,“奴才真該死,竟這般疏忽沒注意到主子身量長了。”
“快起來。”蓁蓁拉起秋華,“我這兒裡裡外外都要你支應,你整天忙得和個轉陀螺似的,哪有空注意到這些,何況我自己都沒留意到,還是今兒去音秀那她提醒我的。”
“主子的衣著是關乎臉麵的大事,奴才再忙也不該在這事上疏忽大意,奴才真是罪該萬死了。”
秋華一想到這就後悔萬分,蓁蓁見她又鑽起牛角尖一個勁兒怪自己忙勸了又勸,秋華說:“碧霜和霽雲都還嫩著,咱們這真是缺人,音秀要是能來就好了。”
蓁蓁歎了口氣,“我問過她了,她看來是不想動的,她就算能來最多也就待一年,長久不了。說到底終還是碧霜和霽雲得儘早獨當一麵。”
秋華把頭一轉,瞧著兩個束手立在一旁的丫頭,“你們可聽見了,主子已經這樣說了,你們往後更得打起精神好好看,好好學。”
能得主子看重是宮女們的福氣,兩個丫頭既然這麼被蓁蓁提點了,隻覺得自己前途有望,忙福了一福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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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正殿裡皇帝的寶座前並排擺了三張金龍大宴桌,酉時正刻,皇帝奉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入座,再左右兩側依次擺了四張桌子,左一是貴妃的位子,而後依次坐著榮嬪、宜嬪和郭貴人,右一坐著顯少露麵的端嬪,再次是惠嬪和僖嬪,而蓁蓁則占了右手最末一張。
“今兒是家宴,就咱們一家人,都隨意些吧。”
皇帝舉起了小酒杯,眾嬪妃也端著酒杯起身,齊齊念道:“謝皇上,謝太皇太後、皇太後。”
今兒宴席上的酒是南邊進貢的上好女兒紅,酒香四溢,蓁蓁己著秋華的話隻舉到嘴邊抿唇沾了沾就放下了,她見貴妃,榮嬪和惠嬪都是一飲而儘想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可一抬頭見對座郭貴人桌上的酒杯口沿乾乾淨淨,一點胭脂都沒沾上,又覺得自己沒多想。郭貴人似是發現了蓁蓁在瞧,臉色一僵,不動生色地把酒杯攏進了手心裡,蓁蓁忙移開了眼睛。
酒過三巡,皇帝心情甚好,同太皇太後、皇太後說話之餘,讓太監把他桌上的一些菜肴揀小碟裝了賜給嬪妃,貴妃得了頭一茬賞,是一碟如意羊奶糕。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貴妃一貫蒼白的臉上到多了些血氣,她起身盈盈一福,道“臣妾謝皇上賞”時插在發間的金步搖晃了晃,也沒能遮住她眼角的笑意。
其餘嬪妃也一一得了賞,榮嬪得了一份水煮羊肉片,她起身謝恩時一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她今兒穿了一件洋紅色秀牡丹紋的新便服豔光四射,尤其是衣裳在胸和腰處都收得緊,把榮嬪略豐滿的身子裹得是婀娜多姿,前凸後翹。隻要多看一眼,就能發現胸口處繃得極緊,似乎一不留神衣襟就要裂開。
“臣妾謝皇上賞”
榮嬪福了一福,她頭微垂露出撲滿香粉的頸項,滿臉嬌羞之色,皇帝捏著杯子掃了一眼,又掃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嬪妃們又不是睜眼瞎,碰見榮嬪這樣的人物,有的臉露不屑,有的隻當睜眼瞎,僖嬪和蓁蓁挨著坐,此時卻轉過頭看了蓁蓁一眼,勾唇一笑。
蓁蓁臉一紅,忙把頭一低,心中卻慶幸,幸好提前見了音秀,知道把衣裳給改了。
宴罷,皇帝說了一句:“點燈吧。”帶頭離座,乾清宮前的廊下擺放了十幾盞宮燈,有兔子形狀的,有魚狀的,還有琉璃罩的流光四射,各取吉祥如意的涵義,隻待宮中主子們挑選。
皇帝首選了一盞兔子燈拿了挑杆掛在廊下,嬪妃們隨機魚貫而出,各自選了自己喜歡的燈,不知什麼時候,榮嬪提了一盞五彩琉璃罩的宮燈妖嬈地走到皇帝身邊,“皇上,臣妾的這盞好不好看。”燭火透過琉璃映得她臉上紅霞一片。
皇帝有點不尷不尬地笑說:“挺好看。”
榮嬪把頭一低嬌媚含笑,風情滿滿,好似皇帝這一聲不是在說燈,而是在說她。
“顧問行,替榮嬪把這燈掛起來吧。”
顧問行得了吩咐伸手去接榮嬪手上那燈,榮嬪眼皮子眨了眨,“這是臣妾自己選的燈,皇上既然誇了好看,那就讓臣妾自己來掛吧。”
她故意蹲在皇帝跟前慢條斯理地把掛勾穿到宮燈上,左右扭捏著好半天才穿好掛勾,掛宮燈時又特意挺身墊著腳往前傾去,某一處呼之欲出。
卻聽“嘶啦”一聲,她身上那件洋紅色的衣裳從腋下至下肋豁開了好大一條口子,暗紫色的襯衣瞬間就露了出來。榮嬪尖叫一聲,忙去捂胸口,宮燈“啪”一下摔地上,五彩琉璃燈罩瞬間成了一地碎片,再也沒法映襯她的嬌媚。
這一下莫說是榮嬪,滿殿的人都大吃一驚,也不知是哪個好事者竟“噗嗤”笑了一聲,榮嬪羞得渾身發抖,捂著臉就開始哭。
皇帝翻了個白眼,臉也跟著抽了抽,想張口說句話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解下披風扔給顧問行,無奈地衝他擺了擺手。顧問行把披風披到榮嬪身上,扶她起來。“榮主子奴才送您回宮吧。”
榮嬪紅著雙眼往皇帝瞧,皇帝裝沒瞧見,擰著眉背過身就走。
皇帝回到乾清宮裡,一坐下就忍不住長歎氣,他一晚上的好心情都被榮嬪這一下給敗了。太皇太後也是瞧見了剛才那幕,這會兒幸災樂禍地打趣他:“蓋山家這丫頭從進宮來就是心思活絡的,這麼多年了都沒變,真是難得。”
皇帝知道自己的老祖母壞話都能變成好話說,無情地懟了回去:“老祖宗您把罵她都變誇她呢,孫兒可明白您什麼意思。您看看她這都是乾的什麼事,好好的元宵節出來丟人。”
太皇太後眯了眯眼,故意寸皇帝,“怎麼啦,我瞧剛在外頭皇上不是一直盯著她看哪,還同她有說有笑的,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皇帝被這話一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服氣地說:“她性子外向活絡,就是吃虧在不識字,書念得少,禮義廉恥總是沒個分寸,說了多少回了也不改。唉,虧得保永朕沒放她身邊。朕本來想天下也快大定了,也是該把保清和保永都接回宮的,這樣看,保永還是讓他住在阿哥所的好。”
太皇太後拍了拍皇帝的手,“這話你以前怎麼不說,現在悔到溝裡也沒用。行了,阿哥們的事皇上心裡有數就成,隻是她終究是阿哥的生母。”
“朕懂。”皇帝喝了口悶酒。榮嬪這段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殿外嬪妃們還在選著自己喜歡的宮燈,貴妃也挑了一盞兔子燈,比皇帝的那盞略小了些,太監把它掛在了皇帝那盞邊上。
蓁蓁猶豫了半晌,選了一盞筆筒裝的宮燈,燈身上寫了字謎,風一吹宮燈滴溜溜地轉了起來,字忽明忽暗,隨風搖曳。皇帝遠遠瞧著,自己也沒留意微微點了點頭。
宴罷也不知是否受了榮嬪事的影響,皇帝送貴妃回承乾宮後並沒留在那,也沒召哪位嬪妃而是一個人在乾清宮讀書到深夜。蓁蓁回去後把事仔仔細細都同秋華說了,秋華聽了半晌沒說話,倒是看了看蓁蓁。蓁蓁問:“怎麼了?”秋華歎了口氣,“榮嬪這是學主子您呢。”
蓁蓁一愣,“學我?學我做什麼?”
秋華心道:蓁蓁人聰明,可於男女之情上一直是心眼沒開竅。
“她怕是看您最近得寵以為皇上喜歡您這樣的身段才故意把衣服做小了,勒得那腰細細的,胸口卻鼓鼓的……”
蓁蓁臉一紅,“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他們沒事看了。”
“可她是故意的。”
蓁蓁一歎,曾經的榮嬪連仁孝皇後都不放眼裡,如今皇帝對她熱忱漸淡,她為了挽回聖心竟這般折騰,失寵就真那麼可怕嗎?
蓁蓁想到這心就沉了下去,忽聽秋華道:“榮嬪今晚的委屈又要算您頭上了。”
她“唰”地一下抬起頭,“這怎麼就又怪我了?”
秋華按了按她的肩,“孽雖是她自己造的,可在她看來卻是主子分了皇上的寵引起的,現在畫虎不成反類犬,您說她記恨不?”
蓁蓁真是哭笑不得,她算是領教了後宮這種沒來由的嫉恨了。
“皇上看在阿哥和圖海大將軍的麵子上也不會多為難她,最多往後把她冷著就是了,您心裡有數,往後看見她就繞道吧。”
蓁蓁把下頭上的發鏨在手裡捏了捏,“我繞的還不夠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