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蓁蓁驚呼一句, 皇帝放她下來用袖子替她抹掉額頭的汗,此時回過神了皇帝便開始責備起蓁蓁了, “有身孕你就這麼跑過來了?”
蓁蓁心虛地瞧著地麵,手裡絞著帕子不敢直視皇帝:“臣妾怕來不及了嘛, 顧問行說您辰時六刻出發的……”
皇帝摟著蓁蓁在窗下坐下,撫著她尚平坦的小腹說:“一點都不小心,來不及你讓顧問行跑過來告訴朕不行嗎?朕晚點走不就行了?”
蓁蓁臉一紅:“臣妾一昏頭就自個兒跑來了。”
“看在兒子的麵上,朕先不和你計較。”皇帝眼神甚是溫柔, 他溫柔地握著蓁蓁的手囑咐道:“這下說什麼都不能吃冰碗了,聽見沒有?剛不知道是誰, 不給吃冰碗還掉眼淚的,都是又要做額娘的人了,還這樣孩子氣。”
“人家控製不住……想吃麼……”
聽蓁蓁這麼說,皇帝立馬是瞪了她一眼。
蓁蓁立時住口, 隻管乖乖地點點頭, 皇帝如此這才滿意,他喊了顧問行和秋華進來, 說:”朕要離宮巡幸, 貴人如今有了身孕,你們兩要好好照顧貴人, 看著她少動多休息,還有, 不許她貪涼吃冰碗。“
說到最後這一句時他還不忘看了蓁蓁一眼, 蓁蓁隻能乾巴巴地眨眨眼睛, 一旁的秋華和顧問行忍不住差點沒笑出來。
皇帝隨後又仔仔細細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要他們小心行事。囉嗦完這些皇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蓁蓁:“你跑過來用了多久?”
“臣妾從豐澤園穿過來的。平日覺得挺快,今天倒是覺得長了。”
皇帝皺著眉道:“淑清苑雖然涼快,但到底偏僻了。顧問行,瀛台後頭還有幾間屋子你去收拾出來給貴人住,再去領幾口冰甕,開庫找一卷水竹席來,貴人怕熱,降溫的冰要儘著她先用。”
蓁蓁拉拉皇帝的衣袖,襒眉道:“皇上,哪用這麼興師動眾了。”
皇帝卻不依,他揮手讓奴才們都退出去。秋華和顧問行極有顏色地都出去了還不忘把門給帶上,此時皇帝才把蓁蓁摟在懷裡,說起了貼心話:“朕總是遺憾,那時候你懷胤禛的時候朕沒能多陪你,朕每次都透過窗子看你,就是沒走進去。”
從前想起懷胤禛時候的日子蓁蓁總覺苦極了,那時候綺佳突然去世,惠嬪娘娘又同她說了那些話,她又突然之間被告之懷了孩子。她在不安、痛苦和迷茫中孕育著孩子,那段日子就像是一直在黑夜裡走,等不到天亮。現在她仿佛已經走出了那一片漆黑,回過頭望去那些日子不過是她走過的一小段險途。
可她那時確是也沒有想讓皇帝進來,她以為她並不需要。而如今呢?這是一個他們都盼著的孩子啊。
蓁蓁想到這裡,心裡突然對往事釋然。“那時候是臣妾任性不懂事。”
“那這回不能不懂事了,我們不賭氣了好不好?朕會陪著你的,咱們一起等小阿哥出生。”
蓁蓁靠在皇帝懷裡,垂著眼睛微微點頭。
皇帝低下頭在她頭頂上落下一吻,他抬頭看了眼外頭,知道起駕的時間近在眼前,怕是不能耽擱了,“朕先出巡,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朕回來再陪你。”
蓁蓁自知今日是自己失態了,有些靦腆地低著頭送皇帝出門。等在外的秋華扶過蓁蓁的時候歎了一句:“奴才可就一條命,經不住您這麼嚇。”
蓁蓁這會兒心緒已經平複了,想到自己竟然跑來同皇帝說,臉臊紅得很,“我今天真是失態了。”
秋華卻笑著說:“偶爾失態下不是壞事,隻是您有著身子,可不能再這麼跑了,我和顧公公剛才在後頭真是嚇得要跳湖了。”
蓁蓁想起剛剛那幕,也笑了起來:“我往日也不知道自己能跑這麼快。”
······
因蓁蓁這一報喜皇帝晚一刻鐘才到東華門,明珠的大兒子納蘭性德此次也一並隨駕,他身為禦前一等侍衛安排人牽了禦馬來,問:“皇上,可是前線有軍情到了?”
皇帝沒回答他,臉上卻分明掛著笑,納蘭性德覺得奇怪,但看皇帝心情甚好想必定不是被什麼壞事耽擱的。
皇帝上了馬想起什麼來,轉頭對納蘭性德說:“去把韓菼之叫上來。”
皇帝說罷便一夾馬肚子先走了。王公大臣們已經齊齊在東華門外候著了,裕親王迎了上去見皇帝滿臉喜色也是甚覺得難得,畢竟皇帝最近頭疼處置三藩又敦促姚啟聖和施琅準備台灣的事,已經有一陣沒什麼好臉色了。
“皇上,是遇什麼喜事嗎?臣已經許久不見皇上這樣開懷了。”
皇帝眉梢都快飛起來了,偏偏還要在裕王和諸臣麵前端得一本正經道:“嗯,臨出發前才得了消息,朕有一貴人有喜了。”
裕王心裡怪異,後宮有好消息算個什麼喜?但還是笑言:“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納蘭性德此時領著韓菼之騎馬來到禦前,皇帝道:“韓卿,朕想好了,永和宮貴人進嬪後就封為貴嬪,你一會兒將之前的冊文重新擬好呈上來吧。”
韓菼之一聽,一時是麵露難色,他想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著道:“皇上,這……這似乎有些不妥。”
皇帝正在興頭上,一聽“不妥”二字難免有些不快,問:“韓卿,何叫不妥?”
韓菼之道:“這貴嬪是魏文帝為文德皇後所設,位次皇後,文德皇後進貴嬪後不足三年便受封皇後,足顯貴嬪乃為副後之位。本朝即已有皇貴妃、貴妃等位,便不應再有這貴嬪了。”
論治理國家皇帝自是精通,論這博古通今的皇帝是遠不如這些大學士的,韓菼之說的句句在理,皇帝哪說得過。他從前在書上見過貴嬪,想著蓁蓁若是進嬪這個貴字最是合適,不想裡頭竟然還有這樣的典故。
納蘭性德是深知皇帝心思的,他堂妹惠嬪就在宮中,他自是知道永和宮貴人、胤禛阿哥的生母受寵的,韓菼之這樣的大儒學問上是極好的,人情世故上就難免差些,他想了想便換了個轉圜的說法:“皇上,奴才看韓大人說的也有些道理,我朝既有了皇貴妃,宮中如今又有貴妃,再有一貴嬪難免容易混淆了。”
皇帝聽了心中覺得是有些道理,便又問納蘭性德:“那卿有何想法?”
納蘭性德道:“唐時設四妃,貴德淑賢,奴才看這德字就極好,德者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疆而義,德實乃古之佳號,奴才記得本朝後宮還尚無人用過這個字。”
皇帝一聽就笑了。
寬而栗,柔而立,嗯,這六個字給蓁蓁到是正好。
皇帝轉頭對跟在身後的裕親王說:“容若真乃我八旗第一才子也。”
裕親王亦笑著點頭,“臣也是這樣看的。”
皇帝此時心中暢快,笑著道:“韓卿,就照納侍衛之言來辦吧。”
韓菼之應過便退下了,皇帝一行繼續前行,又走了一會兒裕親王才道:“容若蕙質蘭心,另有一層意思他沒點出來。”
皇帝一挑眉問:“哦什麼?”
裕親王道:“永和宮貴人並非出自功勳貴戚之家,如今蒙皇上寵愛擠身妃嬪之列,若再得貴嬪這樣貴重的封號,怕是要遭人非議了。”
皇帝聽得眉頭一擰,他素來反感他人私議他後宮,他自認從無椒房專寵之事,後宮嬪妃裡雖有他偏愛些的,但他皆是雨露均沾。再說蓁蓁吧,她雖出身包衣,但也是正正經經選進宮的,這些年侍奉他和已經薨逝的孝昭皇後勤勤懇懇,又是孝昭皇後留給他的人,而且深明大義,不擅寵不生嬌,又給他生了活潑健康的胤禛,他就是偏愛一些又如何了?
“是誰在非議這些事情,兄長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兄長隻管直說無妨。”
裕親王忙道;“並無什麼風言風語,皇上莫憂心,臣隻是杞人憂天,擔心罷了。”
皇帝眉心微蹙並沒說話,之後的一路也再沒有提過這事,韓菼之把冊文擬好遞了上去,皇帝看過就自己收了起來,並無後文。裕王那些話就直接散在了巡幸京畿的泥濘中。
······
蓁蓁自然是不知道這段插曲的,她很快便搬到了瀛台後靠湖的幾間屋子,夏日裡涼風習習,伴著幾口冰甕安心地養著胎。
來瀛台的嬪妃不多,宜嬪和郭貴人都在宮中休養,皇帝回宮後也一直住在瀛台避暑,他除了偶爾去看看貴妃、僖嬪幾個,其餘時候大多都陪著蓁蓁養胎。兩人消磨時光之時或泛舟、或下棋、或念詩、或聽簫,兩人閒來無事還種了一盆紅梅,想到紅梅綻放便是孩子落地之時。
蓁蓁讀詩經,念到歲月靜好也調笑或許就是如今在瀛台的樣子。在往後的歲月裡,她也不時懷念這段安穩的光景,或許是她在宮中漫長歲月中最安靜的歲月。
京中暑氣日盛,就連瀛台也漸漸熱起來了,這日蓁蓁一起床就覺得身下的席子上一片汗水,秋華見她一臉恍惚,問:“主子晚上沒歇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