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雅夫人也是有一肚子的話要同蓁蓁說牽著小女兒的手連連點頭, 小女兒珍珍則更是喜笑顏開。珍珍是蓁蓁的親妹妹,她本來倒不叫這個名字, 可長女入宮以後吳雅氏夫婦兩想念不已就把小女兒的小名改成了同音, 姐妹兩差了將近十歲, 珍珍嬌俏活潑, 眉眼間也有些姐姐的影子。
蓁蓁坐了轎子到了慈寧宮,宮前的空地上已經是擺放了皇貴妃, 貴妃等人的儀仗。果然, 她一進慈寧宮門就瞧見了院子裡站著的諸妃嬪們。
“臣妾請皇貴妃、貴妃安。惠妃姐姐, 宜妃姐姐好。”
餘人依次互相施禮,佟佳氏肅著一張臉道:“就等榮妃來了, 咱們再進去謝恩。”
過了一會兒榮妃的儀仗也到了,蓁蓁定睛一瞧顧問行也隨在轎子後麵,且榮妃的樣子有些失神。
皇貴妃見人已到齊,她帶頭第一個往裡走,新進宮的貴妃鈕祜祿氏跟在她後頭。四妃則兩兩並排而行。蓁蓁就站在惠妃的身後, 忍不住扯了下好姐姐的衣袖,對她比了比皇貴妃和貴妃的朝冠。蓁蓁的意思惠妃立時就懂了,她差點沒笑出來,偏此地又不是能笑的地,她隻能板起臉來打掉蓁蓁的手一本正經地跟著貴妃走進了慈寧宮大殿。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均在,眾嬪妃按規矩謝恩, 兩宮各給了賞賜, 眾人又再行大禮才齊齊退出。
接著眾妃又往乾清宮謝恩。皇帝同兩宮一樣, 各賞了一柄玉如意既討了口彩又算做一份心意。
眾妃叩謝過皇恩,便依次退出乾清宮。蓁蓁剛要上轎,顧問行悄悄地摸到她身邊說:“德主子,留步。”
他眼睛閃亮亮的,蓁蓁忍不住低聲說:“小顧子,你都升任總管了還同你主子一般一肚子的壞水。”
顧問行在她們這些嬪妃之前更早得了晉升,如今已經是敬事房總管太監了。
顧問行道:“奴才這不叫壞水,奴才這是一肚子的忠心。”
蓁蓁白了他一眼,不過卻一改前態,故意磨磨蹭蹭地上轎子。等其他人的轎子都走了,顧問行一掀簾子站在外頭笑說:“德主子,隨奴才走吧。”
於是蓁蓁就又跟著顧問行原路返回了乾清宮。她一踏進空曠的大殿朱漆色的大門就在她身後關上了。
皇帝先前她們行禮謝恩的時候還在這裡,這會兒卻已經不在禦座上了,不知去了哪裡。
“皇上。皇上?”蓁蓁喊了幾聲不見皇帝出來。
這人真是,把人叫回來也不出來,尋人開心麼?
蓁蓁從明間穿過小門走到東梢間裡,平時皇帝常在此處批折子看書,今兒這裡卻空空蕩蕩的,隻有皇帝看了一半的書擱在炕桌上。
真是的,這麼大人了還沒黃大仙懂事可愛。蓁蓁撅起嘴咕噥說:“皇上既然不在,那臣妾先告退了。”
“誰說朕不在了?”
皇帝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突然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蓁蓁在他懷裡扭了扭。“就知道萬歲爺肯定是躲起來了,就愛拿人尋開心。”
“朕哪敢拿你尋開心?”皇帝輕輕轉過蓁蓁的身體,抬起她的臉。“讓朕好好看看咱們德嬪娘娘,哦不,得改叫德妃娘娘了。”
莊嚴肅穆的朝冠之下是一張青春正好,清麗絕色的容顏。初見時的青澀早已消逝在了時光中,如今已經淬煉成了讓他著迷的一顰一笑。
“啊呀,彆看了……”
不知為何,在皇帝的注視下蓁蓁的心突然亂跳了起來。兩人早已勁項交纏過無數次,可今兒卻好像有些不同。
皇帝握住她的手,仔仔細細地瞧。
花了這樣多的時間,經曆了這樣多的事,走了這樣多的路,今天她終於是走到他的身邊了。往後沒有人再會說她是包衣宮人,她如今是正正經經的永和宮妃了。
“朕愛瞧咱們德妃娘娘,不行麼?”
他俯下身,最後一個字落在了蓁蓁的唇上。
氣息交融。
他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吻得是那樣的用力。
待他鬆開手時,蓁蓁無力地靠在他的身上說:“皇上今兒不應該去長春宮貴妃娘娘那麼。長春長春,皇上許她長春宮不就是盼望她能聖眷永駐麼,怎麼能第一夜就‘伊人獨自到天亮’呢。”
皇帝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
“吃醋了?剛才朕不是還說要你們和睦相處共修婦德麼。”
蓁蓁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就會冤枉人。臣妾就是不吃醋才要提醒您去貴妃娘娘那啊,今兒可是貴妃娘娘第一……唔……”
蓁蓁話沒說完就又被皇帝封住了口。
良久,皇帝才放過她,低頭在她鼻子上咬了一口。
“德妃娘娘管那麼多乾什麼。”
蓁蓁帶著些許小小的得意含羞帶怯地瞧了皇帝一眼。這一眼之中,自有擋不住的風情。
皇帝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
“哎不成,不成,被人看見了怎麼辦,快放臣妾下來!”蓁蓁在皇帝懷裡撲騰掙紮,這一動沉重的朝冠就往後掉,蓁蓁急得手忙腳亂,又扶著帽子大喊了起來,“哎,朝冠,我的朝冠要掉了!”
“掉就掉,掉了再讓內務府給你重做一頂。”
她手忙腳亂的樣子惹得皇帝一陣大笑,這笑聲從乾清宮一直延綿到昭仁殿方歇。
蓁蓁去兩宮謝恩之前就囑咐過秋華好好照顧母親和妹妹,秋華自不敢怠慢。母女兩本來以為蓁蓁去不過個把時辰就能回來的,結果乾清宮直接遞了消息回來,說皇帝今兒要留蓁蓁在乾清宮過夜不回來了。這一下永和宮裡是又忙活起來了。蓁蓁什麼都沒帶去,通身就那一身的朝服,這既然要留在那過夜寢衣什麼的自不必說了,還有第二天要換的衣服首飾也得準備,總不見得第二天還讓她穿著朝服回來吧。
秋華指揮著霽雲碧霜她們把東西都備好趕緊讓張玉柱送去乾清宮。這邊的事都辦妥當了她這才想起來,蓁蓁的額娘和妹妹還沒招待呢。這兩人被她安頓在了後院的配殿裡,秋華匆匆趕了過去,屋子裡吳雅夫人撚著佛珠在念經,蓁蓁的妹妹則捧著書在看。
秋華心下鬆了口氣,倒對這母女兩暗生好感,到底是蓁蓁的額娘和親妹妹,果然和平常人不一樣,氣度不凡。
“老夫人,二小姐,對不住都是我怠慢了。”
霽雲送了茶來,秋華親自端了給吳雅夫人。吳雅夫人和藹地笑了笑說:“無事,姑姑客氣了。皇上突然有旨意讓娘娘留在乾清宮,可不得讓你們手忙腳亂的。往日姑姑們照顧娘娘幫襯娘娘,是我該謝你們才是。”
“伺候娘娘是我們做奴才的本分。”
吳雅夫人看秋華同她說話的時候都站在炕邊,心裡也是暗暗讚許。這皇宮大內的人就是不同,不但規矩上極講究,就是模樣生得也好。就不說霽雲和碧霜那兩個年輕些的丫頭了,就這秋姑姑,放在民間也是個模樣出挑的媳婦了。
“姑姑快彆同我客氣了,您坐吧。”
她比了比炕桌另一側,秋華看得出她不是愛擺架子或者是假客氣的人,也就坐下了。
“姑姑您是哪個旗的?”
“我本家是內務府包衣正黃旗瓜爾佳氏,不過我已經嫁人了,夫家是正白旗喜塔臘氏。”
吳雅夫人一聽喜塔臘氏心裡就敞亮了,內務府正白旗就一家喜塔臘氏,鼎鼎有名無人不知,他們自太宗時代開始就管著皇帝的家私,如今都好幾代了,族中之人多在內務府緊要位上任職,勢力可說是盤根錯節。
吳雅夫人心裡一陣暗暗高興。女兒身邊能有這樣的人在好比是如虎添翼。
她安心地端起茶杯淺酌了一口。秋華從進屋就一直在和吳雅夫人說話,一旁的珍珍乖乖端坐著一句話都沒說。她眉眼間同蓁蓁剛進宮那會兒甚像,秋華瞧著心裡就一陣的喜歡。
“二小姐今年多大啦?”
珍珍聽見秋華提起她,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立刻是飛上兩朵紅雲。
“二姑娘是康熙九年生的,過年就十二歲了。”
秋華含笑微微點頭。“主子娘娘剛進宮的時候差不多就是二小姐這般的歲數,如今看著二小姐叫我好生感慨。”
吳雅夫人輕輕摸著二女兒黑亮的長辮子,微微歎息。“是啊,娘娘當初進宮的時候就她這麼大,個頭比她還小些。一想到她去的是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我和她阿瑪在家是日夜懸心,頭一個月是日思夜想,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忍不住掉眼淚。”
珍珍在旁立馬給母親遞上帕子。“額娘莫哭。”
吳雅夫人歎了口氣,接過帕子拭去眼淚。“幸得有這孩子在身邊,我才覺得好些。”
秋華道:“如今也是苦儘甘來了。二小姐往後不用進宮伺候你們這心可算是能放下了。”
放下心?吳雅夫人心底並不這麼想。她們家是出了包衣入了正身了,可這煩惱的事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