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醒來的時候發覺身邊從來都躺著不起的人竟然不見了, 他刷的一下拉開床帳就見蓁蓁已經洗漱過在穿戴了。
“怎麼起那麼早?”皇帝一醒蓁蓁立馬加緊扣上便服的扣子,再拿了新的褻衣與他穿上。
蓁蓁甜笑說:“額娘在呢, 臣妾早些回去和額娘妹妹說說話。”
“怪不得, 朕想你什麼時候這麼殷切了。”皇帝彈了下蓁蓁的腦門, “朕多久沒得德主子伺候穿衣了?”
蓁蓁踮腳在皇帝臉頰旁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 在他耳邊說:“您少鬨鬨臣妾,臣妾定能早起。”
皇帝神色一暗, 眯著眼說:“彆找死, 彆逼朕不去早朝。”
蓁蓁給他戴上腰帶說:“趕緊去吧, 很晚了。”
皇帝歎息一聲:“朕容易麼?彆走,等朕回來用個早膳好不好?”
“臣妾想……”
“你想和朕用, 朕知道了,等朕回來。”皇帝霸道地把話截住飛一般地走出昭仁殿。
蓁蓁在他走後無奈地搖頭笑了,什麼人啊,這麼不講理。
皇帝今兒這朝結束的快,兩人半個時辰後就坐在一起用早膳了, 皇帝愛葷腥連早膳裡都有些肉食,而蓁蓁愛麵食和甜點,薩其馬和龍須麵是怎麼也逃不開的。
皇帝從蓁蓁碗裡挑了一根麵還問她:“你家裡可都好?朕備了些賞賜你帶回去給你阿爺阿奶。”
蓁蓁又驚又喜,忙謝恩:“阿爺知道了一定供在家裡天天磕頭。”
“朕記得你說過你阿爺。他是不是很疼你?”
蓁蓁抿嘴笑起來:“阿爺最疼我,他還說最疼我才送我入宮儘忠,可等我真進宮了額娘寫信說阿爺天天歎氣。”
皇帝聽了也在笑, 他於親緣實在淡薄, 隻有與老祖母相依, 聽蓁蓁說起家中舊事都會不由心生親近。
“好了,你過得好你阿爺應該也高興嘛。”皇帝很自得地說了一句,還問她,“是不是?”
蓁蓁沒好氣地白他:“好,臣妾好得很。就是阿爺總盼我回去,沒盼成。”
皇帝聽到“回去”眼皮子直跳,突然質問她:“你定過親沒有?”
“啊?”蓁蓁這吃著的薩其馬都差點掉了,皇帝這沒頭沒尾地在問為什麼?她是要選宮女的啊,和誰定親去?
“臣妾進宮的時候十四歲,和誰定啊。”她腹誹了一句,她倒是想定,這不是家裡沒去內務府通路子嗎?要是通了路子落選肯定十四五歲早早定親了。
“哦,倒沒人去你家提親,你小時候肯定長得不怎麼樣。”
皇帝嘲了她一句,結果沒成想蓁蓁筷子一擱說:“我五六歲就有街坊四鄰的男孩子提著糖葫蘆要娶我呢,這不都被我阿爺提著掃帚趕跑了!”
皇帝臉唰得黑了,“誰?太過分了!五六歲就提親?你小時候都乾什麼了招這些人?”
皇帝對著滿桌子一口都吃不下了,五六歲?這人小時候這麼招蜂引蝶?還有沒有女孩子家的矜持了?
蓁蓁卻在心裡抱怨,皇帝大概忘記了滿洲姑奶奶們哪裡有這麼多男女大防,如果沒定親就更加不用避諱了,她小時候那是幾條巷子的孩子王,多少男孩子跟著她一起跑,打雪仗都是她帶頭。
還好這時候翟琳從天而降和皇帝說大學士們要來奏事,皇帝才匆匆吃完走了,臨走前還氣急敗壞地說:“這賬朕回頭再和你算。”
蓁蓁被他訓得乾瞪眼,隻好在心裡戳小人:有些十二歲就成婚的爺到底發得哪門子瘋啊!
·······
笑鬨一夜的昭仁殿外,長春宮卻是清冷,這裡現在約莫是如今東西十二宮內裝飾最華貴的一所宮殿。為了迎接貴妃鈕祜祿氏進宮內務府不但將宮殿修葺一新,連家什擺件也全都從內務府大庫裡挑好的送來。
這些本來都是內務府的好意,想新來的貴妃娘娘能住的舒暢,皇帝駕臨長春宮後看得心裡也高興,不過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案上的紅燭已經燃了一半了,貴妃靜靜地坐在床邊,精心裝扮的臉上有著不同於她年紀的穩重和平靜。倒是她身旁的老嬤嬤舒穆祿氏氣得是渾身發抖。
“小姐,您可聽見剛剛咱們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都回來說什麼了。今兒是您冊封後的第一晚,怎麼說皇上也都該來咱們長春宮,即便不過夜也是該來看看您,結果竟然被永和宮那個狐狸精給截胡了!”
“嬤嬤,住嘴。”貴妃鈕祜祿氏冷冷地瞥了舒穆祿氏一眼,舒穆祿氏打小就照顧她,知道自己這位小姐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彆家姑娘還想著擺弄布娃娃的時候,她就已經定下主意自己要繼死去的姐姐進宮了。當下她是心神一斂再不敢信口開河了。
“我已經同您說過了,進宮後不可再叫我小姐,必須稱貴主子,您是我從國公府帶來的人就更要按著規矩行事為我立威,否則這長春宮裡的人有樣學樣也跟著你這麼喚我那皇家體統何在,規矩何在?”
舒穆祿氏垂著頭諾諾地說:“是,是老奴錯了。”
貴妃鈕祜祿氏淡淡地又道:“此是一錯,二則天子聖意且是你可以妄加猜測的,若讓彆人知道我身邊之人竟然大膽議論皇上的事,這妄自揣測聖意的罪便要落到我們長春宮頭上了。你可知罪?”
她年紀尚小五官還留有幾分稚氣,這幾句話說來卻是擲地有聲不怒自威,舒穆祿氏往她跟前一跪道:“奴才知道錯了,求貴主子饒了奴才這次。”
“嬤嬤既知道錯,我罰嬤嬤兩個月月銀嬤嬤可有不服?”
“老奴未敢有不服。”
貴妃鈕祜祿氏下床親自扶舒穆祿氏起來,她歎著氣說:“嬤嬤莫怪我狠心,我又豈想罰嬤嬤?隻是我初入宮萬事皆需謹慎,若我因為素日舊情袒護了嬤嬤那日後再有什麼人因舊情要我違背規矩,我又當如何自處呢?”
舒穆祿氏一張老臉羞得通紅,聽著便又要跪下。“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糊塗了。”
貴妃鈕祜祿氏一伸手攔住了她。“嬤嬤切記今日之事,往後切不可再犯了。”
“是。”
貴妃轉頭看了眼窗外,屋外已是一片漆黑了。
“準備歇了吧。皇上今兒是不會來了。”
“是。”
舒穆祿氏出去叫了宮女進來服侍鈕祜祿氏。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鈕祜祿氏躺在鋪著簇新錦緞的床上,兩眼盯著頭上繡著百子千孫的石青色床帳卻是難以入眠。
皇帝、德妃。
這兩個人的名字反複在她心底盤旋。
其實她一早就已經有預感了,今天即便沒有德妃這一出意外,皇帝大約也是不會來長春宮的。她進宮一事本來就是哥哥去禦前死乞白賴求來的,選秀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皇帝並未對她有特彆的心思。本來看著皇帝準備了如此大的排場迎她入宮她還有一絲幻想,如今隻第一晚她卻真正看明白了,皇帝安排了這一切隻怕都是為了做給赫舍裡氏和佟佳氏看的,迎她入宮隻怕也是為了牽製皇貴妃佟佳氏。
她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倒是這皇貴妃究竟何處讓皇帝如此要下她臉麵?名分、朝服、朝冠、待遇,樁樁件件都透著要給皇貴妃下馬威的氣息,僅僅是那個聖母之家的傳言就能如此嗎?可她入宮也擺明了有些心思在,那皇帝又會不會避忌,會不會將來也要牽製她?
另一件讓她不明白的則是今夜牽涉到其中的永和宮德妃。本來她是姐姐跟前的舊人,當初在姐姐大喪的時候她見過她,還以為她念及舊情今兒即便幫不了她也萬萬不會壞她的事。沒想到結果今晚竟然就是她最後擾了她的初夜。
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間牽扯到這裡頭來的?還是說皇帝今晚選了她是彆有什麼深意?還是這個德妃出乎她所料,不僅僅隻是一個她姐姐跟前被提拔的宮女?
鈕祜祿氏輕輕歎了口氣。她翻了個身心裡明白這怕會是個輾轉反側的無眠之夜了。
······
同長春宮的孤寂清冷不同,吳雅夫人卻是踏踏實實地睡了個好覺,一夜無夢到天亮。她醒了後正猶豫著要不要起來,屋外就有個宮女嬌聲問:“老夫人二小姐可是醒了?”
“是。”吳雅夫人忙應了一聲,忙推醒了小女兒。她心裡甚是驚奇,她不過翻了個身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屋外的人就知道她醒了?她卻不知宮裡這些當差的宮女們長年累月早就練就了這樣的本事,值夜的時候隻能是合眼淺眠,屋子裡主子一個翻身她們馬上就能醒,等著主子的吩咐。也虧得她不知道這些內情,否則非得心疼蓁蓁不可。
門“吱啞”一聲開了,一個小宮女端了水盆進來,笑盈盈地說:“夫人睡得可好?奴才伺候夫人和二小姐洗漱吧。”
吳雅夫人披上衣服下炕來,“不敢,姑姑是伺候娘娘的人,我等隻是宮外民婦,受不得姑姑的伺候。”
小宮女一早就得過秋華的囑咐,若吳雅夫人不願意切不可勉強。
“那我把東西都放這,老夫人和二小姐請自便。”
她留下東西默默地退了出去。
珍珍此時也穿好了衣服下床,吳雅夫人慈愛地問:“昨晚睡得可好?”
珍珍道:“嗯。女兒睡得甚是安慰。額娘,姐姐可有回來?”
吳雅夫人搖搖頭。“看樣子尚未。”她牽起女兒的手說:“來,額娘給你梳頭。”
這小宮女約莫也是估算好了時間,兩人剛洗漱完,她就又回來了,這回手上還捧了幾件衣裳。
“老夫人,二小姐,這幾件衣裳是娘娘先前吩咐過給二位準備的。老夫人的是娘娘拿了幾匹花色稍暗的緞子新裁的,二小姐委屈些,這幾件都是娘娘舊年裡穿過的。”
吳雅夫人聽到是蓁蓁吩咐的也就不推辭了。小宮女幫兩人換好衣裳就引兩人去前殿,秋華已經立在殿前等著兩人了,吳雅夫人一看這架勢以為蓁蓁回來了,欣喜地問:“可是娘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