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竟然靦腆一笑, 用賭氣的口吻說:“那老太太小時候也沒少揍朕。”
蓁蓁噗嗤就笑了,她彎著腰捂著嘴直接笑到了皇帝懷裡, 皇帝點著她的後腦勺說:“這話可不能告訴胤禛胤祚他們, 聽見沒有?”
蓁蓁還在他懷中狂笑不止,沒有注意到此時皇帝和蘇麻喇姑的視線碰撞時並不如往日溫馨,一個是試探,另一個則是尷尬。
皇帝回到盛京後隔日再次祭拜太、祖太宗皇帝, 隨後就啟程回京。怕蓁蓁受鑾轎顛簸,皇帝依然用十六抬的大轎走官道,且在轎子內撲了厚厚的絨毯防震。
蓁蓁全程都窩在皇帝懷中, 他們身下墊著的是皇帝獵回的白虎皮,關外四月中還偶有涼風, 這柔軟白皙的虎皮恰好溫暖著孕中體寒的蓁蓁。
“回去了再好好讓太醫幫你調理。”皇帝一手摟著她腰間, 一手撫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這麼犟,孩子們也和你像, 昨兒讓胤祚不要去啃那塊骨頭他非去咬,磕著牙了又哭,瞎胡鬨的時候就和你一樣。你要是生個女兒大概會跟著阿哥們去上房揭瓦吧。”
蓁蓁不服氣地說:“阿哥們哪有機會上房揭瓦,六歲進學,每日寅時開始溫習, 卯時由師傅們授課, 一直到午膳都不得歇息, 午後還要練習騎射, 您還每日去書房查問,答得不好您還得罰他們。他們想上房揭瓦也就過年那幾日了,就那樣保母太監們還得怕他們鬨過了在宗室麵前出醜,各個都拘得緊,您看看大阿哥和太子如今哪有個孩子樣。”
“瞧你說的,弄得和朕折磨兒子一樣。”皇帝聽蓁蓁這麼說仔細一想,似乎阿哥們還真沒什麼空閒胡鬨,可他轉念一想這不是為孩子們好嗎?
“朕也是為了他們好,都各個和前明那些皇子王爺一樣養得不學無術像什麼話。”
“是是是。”這道理蓁蓁哪能不明白,隻是成日在惠妃那裡見到大阿哥為了功課忙得腳不沾地再想到胤禛、胤祚不由心疼而已。
“慈母嚴父,壞人都讓朕做唄。”皇帝打趣道。
蓁蓁說了一會兒話就覺得疲乏,在皇帝懷裡找了個好姿勢就想昏昏沉沉睡過去,半夢半醒的時候,聽皇帝在她耳邊說:“你這樣回京也彆住在宮裡了。”
“啊?”蓁蓁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皇帝朝她溫柔笑著低頭吻她額頭。
“六月初就要去瀛台避暑了,過幾天到了京城,你帶著禛兒、祚兒先去瀛台住一個月吧,那裡沒人清淨,朕讓兩個院判都跟著去瀛台。”
蓁蓁嘟嘟嘴:“我還想惠姐姐呢。”
“你怎麼那麼喜歡惠妃,也不怕朕吃醋?”
皇帝故意逗她,蓁蓁白了他一眼道:“讓人聽見還以為臣妾怎麼了呢。”
“你沒怎麼,你招人喜歡,誰都喜歡你,所以朕把你藏起來,如何?”
蓁蓁用胳膊肘頂了下皇帝腰間,說了一句:“沒正經。”
皇帝哈哈大笑,在她耳邊說:“去瀛台吧,之前朕快馬回盛京的事不小心傳了出去,雖然朕把嘴碎的人處置了,但總有人等著回去找你茬。”
蓁蓁聽到這話心中一緊,離開京城久了似乎忘記了宮中的明爭暗鬥,她心裡歎氣:可不是麼,她離開京城的時候不還剛遭了一回?
去瀛台的確不失為個好法子,要是沒有身孕她有的是精神和這些人鬥法,可現在她自身難保實在抽不出精神應付。
“那您和臣妾說好,就一個月。”
皇帝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朕讓蘇嬤嬤一起陪你們去,也讓她好好約束下禛兒、祚兒的規矩。”
蓁蓁可憐巴巴地拉著皇帝衣袖:“您可彆忘記我。”
“朕得空就來瞧你,再給你寫幾首詩好不好?”
這話一出,蓁蓁可就嫌棄了,“您寫的那都什麼呀,夏日瀛台涼風習,這也能算詩嗎?”
“你嫌棄朕?”皇帝真是拿眼前的嬌人半分法子也沒有,最後妥協說,“那朕給你抄總行了吧?”
“彆抄上次那個香奩集就行。”蓁蓁紅著臉把話說在了前頭,皇帝第一次抄給她的時候欺負她讀詩少不知道《香奩集》為何物,等她細看才明白那就是唐朝的yin詩。
“那朕給你抄《花間集》。”
某些人之前有回一時性起,在床帳下背了《花間集》裡的“須作一生拚,儘君今日歡”。蓁蓁想到這裡就沒好氣地給他了一粉拳,接著就是皇帝得逞的笑聲從鑾轎內源源不斷傳出。
······
京城純王府裡,純王福晉尚佳氏的情況一日比一日糟糕,恭王已經不忍再看純王府正屋裡,他背過身問自己兄長:“那日我們去探祖母的口風,祖母隻說等皇上來辦,二哥,難不成皇祖母也不要隆禧留下的這個福晉了嗎?”
“皇上雖然不在京城,可是處置尚藩的諭旨卻馬不停蹄地往回送,尚藩萬餘人,尤其是尚之信的家人全都編入辛者庫為奴了。”裕王握緊拳頭說,“尚家如今其他人人人自危,哪裡還有人有心思管純王福晉的事情。”
“尚藩是尚藩,立嗣是為了隆禧,他難道眼睜睜看著隆禧絕嗣嗎?”恭王氣急道,“我也不是真的要他送兒子來,可他給個態度寬慰下弟媳又如何?福爾庫倫沒了半年了,他把咱們請求立嗣的折子這麼留中不發,不就是明著磋磨純王福晉嗎?朝堂的事情折磨弟弟的福晉像什麼話?”
裕王黑著臉說:“在他眼裡,隻有君臣而已。”
恰在此時,恭王府的長史跑進來一跪:“兩位爺,皇上的鑾駕離京城隻有一日了。”
裕王和恭王對視一眼,並肩往宮裡跑去。
······
三日後,慈寧宮。
“福全和常寧還跪在乾清宮裡頭,你到底有沒有句準話!”太皇太後一拍桌子,震得黃釉的瓷杯骨溜一下滾在地上就碎了。
音秀墊著腳想去收拾碎瓷片,皇帝粗著嗓子道:“下去。”
眼見著音秀退了出去,皇帝才說:“他們如果想跪便跪吧,至於朕準不準的,皇祖母心裡不是一直清楚嗎?”
“你!”太皇太後眼前一黑,立後的事皇帝一聲招呼沒和她打,她就懂如今皇帝是有主意了,該管的不該管的,她應該放手,所以純王立嗣的折子被皇帝留中不發以後她思前想後一言不發。可沒成想尚佳氏竟然憂傷過度以至瘋癲,福全和常寧為著幼弟的情誼與皇帝硬碰硬在乾清宮就吵了起來。現在朝廷內外都知道兩位親王在乾清宮長跪不起,事情鬨得宗親矚目朝臣議論,她就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了。
她放低了聲音不再緊逼不舍,企圖以情相勸:“尚家是尚家,純王府裡的那就是隆禧的福晉而已,挑一個阿哥,過繼過去,往後出入就是親王爵,無論哪個去都是好事。”
“好什麼好。”皇帝抬高了聲音罵人的話就想脫口而出,但顧念還是在慈寧宮又對著自己的老祖母,隻能壓著自己一腔怒火,儘量冷靜地說,“他們是要個阿哥給尚佳氏當替身養,過繼就過繼,哪有真送出去養的道理?再說她現在瘋瘋癲癲的無論哪個阿哥去傷了碰了怎麼辦?”
皇帝剛回宮兩親王來求,皇帝雖然厭惡尚氏但聽聞慘狀後還是心生唏噓,於是說再多想兩天。結果隔日恭王曾提溜了兩親生阿哥去純王府認娘的事就傳到了皇帝耳邊,此事在京中鬨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皇帝氣得要命把恭王叫來一通訓斥。
恭王從來都是倔脾氣,不肯好好挨訓也就算了,皇帝多說幾句後他反而倒逼著皇帝儘快定下純王立嗣的事,說到最後竟然在乾清宮擼了袖子,皇帝差點沒拔刀和恭王打起來,最後皇帝把恭王轟出了乾清宮。說來皇帝和恭王自小就不大和睦,恭王脾氣灑脫爛漫,太皇太後又放縱他,在皇帝眼裡恭王向來都是個討嫌的“閒人”親王。
沒成想尚佳氏的病症一日不如一日,裕王和恭王今日一早就齊刷刷地跪在了乾清宮,說是不立嗣就不起來。
皇帝想著這幾日的事情怒氣上頭,“常寧簡直就是沒腦子,我看他恨不得把朕殺了去給尚佳氏謝罪。”
“呸,什麼殺不殺的,你好好說話!”
太皇太後臉氣紅了,說著就要掀桌子的時候,一旁的皇太後趕緊擋在了前頭:“五阿哥從小就說話沒把門的,皇上沒得和他生氣,他隻是心疼純王,這才做過了。從來都是兄友弟恭,皇上用僭越之語說他,傳出去讓堂堂恭親王怎麼自處?”
“他再鬨親王也彆當了,哼。”皇帝擰著眉頭恨道,“要不是親弟弟,他那糟糕的德行配得上一個親王嗎?”
“皇帝!”太皇太後厲聲道,“這話皇帝該說嗎?”
皇帝瞬間噤聲,他雖然年紀漸長主意越來越大,但祖母之教誨他無論如何都要聽。太皇太後見他不再開口,又是一聲長歎:“總以為自己到了該享福的年紀,沒成想還要碰上如今的事情,隆禧走得早,沒想到福爾庫倫也沒有福氣,這尚佳氏和隆僖又鶼鰈情深,如今好好的人傷心成了這樣。福全和常寧雖然心急了點,但也是為了自己的小弟,皇帝實無必要和他們發火動氣。至於立嗣的事情,隆僖留下的也是個親王爵位,封給哪個阿哥其實都是好事。”
“立嗣本不是問題。”皇帝拿起茶盞抿著,想用喝茶遮擋不讓太皇太後過多得瞧見他肅殺的表情,“但絕無親王以此在乾清宮逼迫朕的道理,他們如今長跪不起,是想置朕於何地?常寧也就算了,他素來做什麼都不過腦子不為朕考慮,沒想到二哥這回也跟著糊塗。”
皇太後從旁寬慰皇帝道:“兩位阿哥也想著隆禧的事是家事,才不顧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