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2 / 2)

皇帝閉了閉眼,想忍下一腔怒火,但終還是沒全忍住,咬著牙道:“在朕這裡家事即是國事,他二人也是臣子,凡事隻有臣下上奏請議的,沒有朕不得不應的。如今把幼弟立嗣說成是家事,逼朕不得不從了他們所請。那來日皇子阿哥都是子侄,如若有事是否也都是家事?大清都是我愛新覺羅家業,又是否都是家事?如果都是家事,那還要朕做什麼,都讓諸王大臣說了算吧。”

太皇太後聽得皇帝的誅心之話隻沉默不語,想訓斥皇帝的話全數咽了回去,皇帝也不忍和祖母再對峙,主動為祖母找了個台階:“朕也不是想怪罪他們,隻是想讓他們兩冷靜冷靜,彆為這事衝昏了頭腦,鬨得滿朝文武看笑話。隆僖的事朕也難過,並沒有絕情一說,隻是想議一個萬全之策。孫兒這三日還要為方澤壇去齋宮齋戒,等下請皇額娘去勸他們回去。既然他們覺得是家事,到時候咱們放到慈寧宮來聊,也請祖母做個主。”

太皇太後隻點點頭,又目送皇帝離開。

直到皇帝起駕的禁鞭聲消失,太皇太後猶看著一地水漬肅然不語。皇太後叫來音秀和幾個太監打掃內室,人來人往,年邁的老婦隻握著念珠巋然不動。

“皇額娘,怎麼了?”皇太後見太皇太後這般,不由輕聲問。

太皇太後握著念珠下地就往佛堂走去,她轉著佛珠念了句阿彌陀佛,才對皇太後說:“皇帝真的是大了。”

皇太後笑笑說:“這是好事情,您不就盼著這一天嗎?”

“乾綱獨斷,手握乾坤,他今天這樣子真像福臨當年啊。”

“也不完全像。”皇太後貼著太皇太後耳語,說著隻有他們兩能聽得貼心話,“如果今兒是先帝爺,早已拂袖而去再無半分轉圜。皇帝到底顧念您了。”

“如果不是這樣,我怕是……”她跪倒在佛前,麵前觀音淚水而化的度母端莊清秀,胸前的綠鬆石泛著隱隱的祥光,太皇太後終究沒再說下去,口中喃喃不停,與佛祖訴說自己無儘的哀愁。

······

皇帝雖說齋戒回宮再談,但他齋戒回宮的第二天就忙著接見宴請了一群蒙古來朝之人,接下來又為年初河工之事詔對。索額圖派出了一位有二十餘年治河經驗的崔維雅寫了一道《條奏修理河工事》抨擊明珠力保的河總靳輔所用的“束水攻沙”之策,皇帝親自召見了崔維雅詔對河工之策,半日相談以後便極為讚許崔維雅的見解。

最終皇帝定下了索額圖的女婿、刑部尚書伊桑阿為欽差大臣驗收河工,並命崔維雅攜其二十四條奏疏和兩本治河之書共同前往。一時間舉朝嘩然,這是索黨和明黨兩大朝中派係第一次在因治河之事正麵相撞。

此外,皇帝還忙於處置三藩,但這一回卻不是為了三藩罪人,而是要處罰三藩的功臣們。明明半年前皇帝還在論功行賞、滿朝同歡,半年後皇帝首先以過世的簡親王喇布開刀,以他在三藩中帶去的王府包衣佐領下人不力而簡王喇布包庇下人不曾追究為罪名下議政王大臣會議論處。

自皇帝親政後,議政王大臣會議已被冷落多年,皇帝已形成國事要事以近臣、大學士廷論決議的習慣。此番議政王們驟然被皇帝撿出,竟然是為了過世的簡王一丟丟“小”過失。要知道簡王喇布回京曾在德勝門受了皇帝抱見禮相迎,他與安王嶽樂都是一等一的功臣,三藩之亂裡他掙下蓋世之功回京後,各位王公都指著年輕的簡王繼承安王康王衣缽再續議政王們的榮耀。

可惜的是喇布在前線多年積勞成疾,回京不久就與世長辭,京中親貴無人不歎息哀悼。誰也沒想到喇布過世兩年後皇帝會突然拿往事開刀,且眼瞧著是不打算輕恕。這連著死人也要追究到底的架勢攪得京中一眾宗室王爺內心惴惴不安。

這麼一樁又一樁的大事接踵而至,給純王立嗣的事情就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早雁走進屋時惠妃正在逗胤禩玩。她手裡拿了個撥浪鼓,胤禩的眼睛就跟著她的手轉,嘴裡不時哼哼著。

早雁走到惠妃身邊,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說什麼?”惠妃震驚地一下拔高了嗓子,“你說得消息可靠嗎?”

早雁慎重地點點頭。“可靠。是秦順去繡房替主子取那件前幾日送去改的衣裳的時候,在東華門那附近瞧見了裕王和恭王的太監,聽他們說的。”

秦順是延禧宮的太監,平日都在院子裡伺候,惠妃偶爾也會派他去明珠府辦點事,去得多了他也算是有點眼界的人了。

惠妃讓乳母把胤禩抱下去,挪到大炕上坐定了說:“去把秦順叫來。”

“哎。”

早雁應過去了,沒一會兒她掀了簾子進來,身後跟了個瘦瘦小小的太監便是那秦順。

“給主子請安。”

秦順利落地打了個千,惠妃一抬胳膊示意他起來。

早雁在旁邊道:“小順子,把事情前因後果在主子跟前都說一遍。”

秦順點點頭。“先前早雁姐姐讓我去繡房取主子的衣服,奴才就去了。經過東華門那的時候遇見了大王爺府裡的太監劉柱。他從前同我都在宮裡跟著一個師傅,後來才被太皇太後給了大王爺。奴才見著他就同他打聲招呼,順便問問他最近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要給故去的純王立嗣的事怎麼樣了。劉柱同我算是一起長大的,也就沒瞞我,說他們家爺和恭王爺今兒進宮就是為了這個事來的。聽他說大王爺是要立薦皇上將六阿哥出繼給純王為嗣子,說德妃娘娘有兩個兒子,可以讓一個給純王。六阿哥又非嫡非長,過繼六阿哥是最合適不過了。”

惠妃聽到這是心驚肉跳。原因無他,秦順說的這些句句在理,若真要從皇帝的兒子裡挑一個出來,那真的就隻能挑蓁蓁的兒子了,誰叫她是現在宮裡唯一生有兩個兒子的嬪妃呢?

早雁揮揮手讓秦順出去。她挨到惠妃身旁小聲地問:“主子,您看這事會不會成?”

惠妃的手緊緊地攥成一團。“不管會不會,咱們都不能讓它成。這些都是沒心沒肺的男人們才會說的話,什麼有兩個兒子,讓一個也無妨。不管有幾個兒子,哪一個不是作娘的心頭肉?哪一個是能割舍的?”

早雁聽得也是一歎。“德主子不知道知不知道這事。”

惠妃一對柳葉眉緊擰,“唰”地站了起來。“不成,咱們得去給德妃通個氣,一起想想法子勸住皇上。”

早雁說:“德主子如今不是不在宮裡,在瀛台那養胎麼?”

惠妃說:“那就去瀛台,叫他們備轎去。”

從宮裡去往瀛台要經過神武門,惠妃的轎子到神武門前時早雁走了上去,露出延禧宮的腰牌對守門的侍衛道:“轎子裡是延禧宮的惠妃娘娘,我們要去瀛台,麻煩派幾個人送我們過去。”

守門的侍衛一拱手道:“這位姑姑對不住,上頭吩咐皇上說了,近日沒有皇上的手諭,誰都不準去瀛台。”

早雁一下楞了。

轎子裡惠妃也聽見了,她坐在裡頭敲了敲轎子的窗戶,早雁挨到窗戶邊,惠妃說:“不用在這浪費時間了,咱們回延禧宮去再好好想想怎麼把消息遞進去吧。”

早雁示意小太監抬起轎子往回走。搖晃的轎子裡,惠妃的心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皇上為什麼不讓人去瀛台,難道真的已經決定了要讓六阿哥出繼了麼?

······

朝堂裡、宮裡鬨得已經是沸沸揚揚的事蓁蓁是一點都不知道。皇帝不讓人來瀛台探望她,她自然是一丁點兒的風聲都聽不見的。這些日子她過得可算是無憂無慮,順心萬分。畢竟四阿哥、六阿哥都跟著她在瀛台住,蘇麻喇姑也在瀛台陪著她,還不時做些小點心給她換換胃口,皇帝隔三差五就來探望,蓁蓁彆說覺得冷清了,她簡直覺得自在極了。要不是心裡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在這住一輩子,她真想讓皇帝把她永和宮的牌匾直接掛這來算了。

這日她一早起來正同蘇麻喇姑一塊兒用早膳,張玉柱從外頭走了進來,對蘇麻喇姑道:“大姑姑,宮裡來人傳話了,說太皇太後身體不睦,請您回去一趟。”

蓁蓁驚訝地問,“要不要緊,什麼時候的事?”

張玉柱道:“來人也沒說要不要緊,不過奴才看他神色平淡不甚慌張,想來太皇太後應該無大礙。”

蓁蓁對蘇麻喇姑道:“那大姑姑趕緊回去吧。我這不要緊的。”

“哎。那我就先回去一趟。”她起身的時候看了秋華一眼,秋華立時就懂她是有話要說,她不動聲色甚為自然地說:“大姑姑,奴才送您出去。”

蓁蓁也說:“是啊,秋華,你送大姑姑回宮再回來吧。”

秋華陪著蘇麻喇姑走到屋外方問:“大姑姑是有話要對奴才說麼?”

“我不在的時候德妃娘娘身邊的事就都要靠你了,你記著務必要看好德妃娘娘,彆讓她隨意走動,聽到些不該聽的話影響她心緒。”

秋華一聽這話就奇怪。“大姑姑,您為什麼這樣說,可是有什麼事?”

蘇麻喇姑握了握她的手,“你彆問,你隻有不知道在你主子跟前才能自在。”

“可是……”

蘇麻喇姑攔住她的話,看著她的眼神裡透著一份堅定。“彆擔心,萬事都有皇上做主。皇上不會做讓你主子傷心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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