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1 / 2)

皇帝這一忙就忙了一個月, 說好去慈寧宮談“家事”這檔子也耽擱了整整一個月,要不是慈寧宮找了蘇麻喇姑回來再通知皇帝說太皇太後病了,怕皇帝還忙得想不起來要去慈寧宮坐一坐。

禦駕到慈寧宮的時候,太皇太後還躺在床上睡著,裕王恭王垂手立在一旁, 皇太後也陪在旁邊, 正拿著帕子擦著眼角不知和裕王恭王說著什麼。

皇帝上前喚了一聲:“皇祖母……”

床上的老婦人動了動手指, 逐漸從淺眠中醒來。背後火辣辣的疼痛伴隨著陣陣的麻癢難耐讓她微微□□了一聲, 太皇太後微微睜開眼, 人影一晃,觸眼所及的是同她唯一的兒子極為肖似的麵孔。

“皇上來了啊……”太皇太後虛弱地一笑, “唉,我真是老了……”

皇帝靠近她身邊, 握著她的手道:“太太才不老,孫兒這幾天疏忽了,沒能及時來看您。”

“嗬嗬。”太皇太後笑了笑, “朝上忙我心裡清楚, 都是老毛病了, 本以為去年溫泉回來就好了, 沒想到天一熱, 又犯了。”

皇帝見她稍微恢複了些精神自己也跟著鬆了口氣。他親自端了藥遞送到太皇太後跟前:“孫兒試過了,不燙口, 讓孫兒伺候您喝吧。”

他舀了一勺淺嘗了一口, 小心喂送到太皇太後嘴邊。太皇太後寬慰一笑, 張嘴喝下。一直在旁看著的皇太後暗暗擦去眼淚。

藥喂完,皇帝放下藥碗,掃了一眼裕王恭王站著的角落,帶著欣慰的口吻說:“朕這回糊塗了,多虧二哥和常寧來得及時。”

裕王聽了這話眼眶一下紅了,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孫兒不孝,請皇祖母病中也要做個主。”

……

慈寧宮氣氛漸漸緊張了起來,而那一邊,全然不知這一切的蓁蓁則帶著兩個兒子依舊是無憂無慮地住在瀛台。瀛台雖與皇宮分離但仍是皇宮的一體,蓁蓁和四阿哥六阿哥平日所需一應物資依舊全由宮中供給。每日禦膳房會送一車的新鮮蔬果肉禽去往瀛台。

這天一早,滿載著物資的馬車照例要準備從宮裡出發了,負責跟車看守物資的是一個正黃旗辛者庫下婦人張氏,彆人常稱呼她為張婆子。這馬車剛要走張氏忽然急急忙忙地喊住駕車的太監:“哎,公公,等等,等會兒!”

駕車的太監不耐煩地回過頭,“張婆子,你怎麼回事,這都要出發了還毛毛躁躁地做什麼?”

張氏突然之間這肚子裡是翻江倒海的疼,她不得不彎著腰捂著肚子說:“公公,且等會兒,我肚子疼得要死,等我上個茅廁咱們再走。”

太監在車上翻了個白眼,嫌棄地揮揮手:“快去快去,就你們女人事多。”

張氏健步如飛往茅房衝去,解褲腰帶的時候那手靈活得和泥鰍似的。她一邊蹲炕一邊嘴裡罵著:“定是瓜爾佳氏那個蠢婆娘偷懶,給我的饅頭沒熱透了。哎喲,疼死我了。”

嘴上一聲哎喲,身下是一陣嘩啦,張氏邊哼哼邊嘩啦,等嘩啦完了,人也就爽了。

張氏怕這肚子沒清乾淨一會兒走半路上再疼,便沒打算馬上就起來,而是再蹲一會兒。

她這正蹲著呢,忽然打茅房外隱隱傳來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這兩人聲音都很年輕,像是宮裡的宮女。張氏本無意偷聽,可茅房周圍是萬籟俱寂,這聲音自然而然地就鑽進她耳朵裡了。

“聽說皇上已經決定了。”

“決定什麼?”

“哎呀,就是決定要把六阿哥送出宮過繼給純王妃當兒子。”

“六阿哥是哪個?”

“六阿哥就是永和宮德妃娘娘的小兒子。”

“哦。皇上那麼多的兒子,怎麼就挑了德妃娘娘的兒子呢?”

“嗨,不因為德妃有兩個兒子麼,讓一個給純王妃也不要緊。”

張氏聽到這心裡一驚,這永和宮德妃不就是如今住在瀛台那位麼。同她住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小阿哥,她送菜的時候遠遠瞧見過,各個都是粉雕玉琢,玉人一般。這是說其中一個要送出宮去給死了的純王當兒子了?

張氏豎起耳朵想再聽,卻沒下文了,四周又安靜了下來,看樣子那兩人是離開了。

張氏提上褲子回去,駕車的太監不耐煩地問:“張婆子好了沒?能走了麼?”

張氏陪著笑說:“能走了能走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她跳上馬車,太監揮動鞭子駕著車從神武門出去往瀛台出發。

守門的侍衛驗過腰牌便把兩人放了進去。等到了蕉園張氏便和駕馬車的太監一起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蓁蓁這邊碧霜是每日負責接收物資的人。

這張氏自打蹲茅廁的時候聽到了那一番話心裡就一直憋得慌,好容易等東西都卸完了,張氏走上去笑著同碧霜打起了客套。

“姑姑辛苦了。”

碧霜素來看不起這些辛者庫的,瞥了她一眼說:“東西都卸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張氏心裡癢癢得難受,非想著要把聽見的事拿出來,便在原地蹉跎不走。碧霜看了奇怪,問:“你怎麼還不走?不是要等著我們娘娘招待你們用飯吧。”

張氏忙擺擺手。“哎,不是不是。我是聽到一樁關於德主子的事,不知道該不該同姑姑您說。”

碧霜斜眼看了她一眼。“你還能聽說我們主子的事?說說。”

碧霜原本隻以為這張婆子聽見的無非是一些關於她們娘娘如何得寵的閒言碎語,不想這張氏湊到她身邊說的卻是一個驚天的大消息。

碧霜驚得是渾身一顫,叫那張氏站好了不準走,她飛也似地奔進了屋裡,嘴裡喊著:“主子,不好了!”

屋裡蓁蓁正在逗兩個兒子玩,秋華看見碧霜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眉頭一擰責備道:“碧霜,你莽莽撞撞乾什麼呢?”

碧霜驚呼道:“主子,皇上要把六阿哥送給純王府了!”

蓁蓁手一顫,原本拿著的布老虎掉到了地上,她扶著腰直起身子急問:“你說什麼?”

秋華忙扶著她說:“主子切莫著急,興許是碧霜聽錯了。”

碧霜一聽搖頭道:“錯不了,是來送蔬果的張婆子說的,她說宮裡如今都知道了,皇上已經決定要把咱們六阿哥送出宮去了,說宮裡如今隻有娘娘有兩個兒子,娘娘讓一個兒子給純王妃也不要緊。”

蓁蓁臉色煞白,身子一晃倒在了炕上。秋華罵了碧霜一句:“滿口胡言,辛者庫這等下賤之人嘴裡聽來的閒話也敢拿到主子跟前來碎嘴。”

蓁蓁捂著肚子□□了一聲,秋華忙去查看她的情形,卻驚恐地看見她的裙擺染紅了一大片,一股血腥味直衝鼻子。

謝氏和崔氏都是生養過的,當下立刻知道不好,各自抱起了四阿哥和六阿哥轉過身去不讓他們瞧,秋華大驚失色,對霽雲吼道:“快去宮裡通知皇上娘娘下紅了!”

慈寧宮裡的對峙還未結束,皇帝見裕王跪下臉瞬間就黑了: “裕王這是做什麼。”

隻見恭王跟著也跪了下來,裕王重重磕了個頭道:“微臣有愧皇上信賴,有愧隆禧,富倫枯爾的事都是孫兒的錯,純王妃不能寬心也皆是微臣的過失。”

皇太後心軟聽了這話第一個忍不住,眼淚直往下掉。她幾步走到裕王恭王身旁一彎腰扯著他們的胳膊道:“二阿哥,不要說了,這不是你的錯,這是命,是老天爺的安排。”

裕王輕輕推開她的手,又叩首道:“微臣有負皇恩死不足惜,微臣隻求皇上憐憫純王福晉喪夫喪子孤苦無依,早日為純王立嗣。”

屋內的人都知道這事遲早要談開,隻是誰也沒想到裕王在這檔口用如此直白的姿勢把話全扔了出來,一時屋內鴉雀無聲。太皇太後一下握緊五指,有之前那日皇帝的話在前她知道這時候她不說遠比說要好得多。

皇太後倒吸了口氣道:“二阿哥,快彆說了。”

“不。”裕王一反往日的恭順謙和,執拗地道,“皇上是擔心純王妃不能照顧嗣子,可純王妃並不傷人,隻心心念念要照顧兒子,而純王府應有儘有,微臣和微臣的福晉也會從旁照料,隻要孩子送到了,純王妃認下了,一切都好了。”

太皇太後眼皮一跳,她清楚地注意到皇帝的手握緊成拳。還不帶她反應過來,皇帝的諷刺已然在耳邊響起。

“裕親王!你可看好了,太皇太後尚且還病著,你就把該在乾清宮議的事帶進來騷擾了她老人家的修養。你要提自己去議政王大臣會議上提,讓王公大臣們議出個結果,再讓朕裁決。”

議政王大臣會議!太皇太後心裡倒抽一口冷氣,裕王十年前就被皇帝逼著離開議政王大臣會議,現在這樣提就是明晃晃的巴掌往裕王臉上打。

“皇上這便是要羞辱二哥嗎?”在旁的常寧忽迸出一句冷言冷語,他高高抬起頭,盯著眼前居高臨下俯視他的皇帝,“隆禧是我們的弟弟,尚佳氏是我們的弟妹,隆禧死前把合家大小托付給我們,皇上大約是貴人事多已經忘了,臣我是不會忘的!”他一下站了起來若非有皇太後慌忙拉著,他幾乎是要衝到皇帝跟前去了。

裕王跪著叱責了他一句:“放肆,皇上跟前不準說如此僭越之言。”

恭王道:“二哥,僭越的事兒我也不是乾第一回了,今兒為了隆僖全家我就再僭越一回。我們最小的弟弟將他妻兒托付給我們,我們保不住他唯一的血脈,現在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家人家破人亡,黃泉相會嗎?”

皇帝心口一陣起伏,他啪地一下擱下手裡的碗道:“你是他的兄長難道朕就不是嗎?你們各個有情有義好兄弟,到了朕這兒,就是朕逼得他們家破人亡了,是嗎?”

恭王昂著脖子就要爭辯,裕王卻麵色異樣那張素來平和溫煦的臉此刻微微抽搐得有些變形。皇太後第一個感受道裕王的明顯變化,她心頭一緊,勉強隻來得及喊了一句“二阿哥。”裕王已經搶在恭王前將心裡壓藏了許久的話衝口而出。

“沒錯,汝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汝而死。”

皇帝聞言頓時色變,他站起來正要衝裕王說什麼,衣袖一甩將擱在一旁的空碗摔到了地上在他腳邊碎開。

這一聲驚到了所有人,太皇太後從床上撐了起來。“福全,不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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