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2 / 2)

皇帝壓抑著滿腔怒火先顧著病中的皇祖母。

“皇祖母。”皇帝俯身想扶住太皇太後,可老太太卻越過皇帝扶住了蘇麻喇姑。

“常寧你說,純王妃到底如何了?”她靠在床邊手指著恭王問。

“人清醒,隻是念福爾庫倫,那日碰到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抱著就走,福爾庫倫剛沒的時候弟妹還未這樣,但是立嗣懸而未決,她是憂懼交加才會騙自己的。”恭王說著,想到純王府如今的慘狀,七尺男兒立時止不住的眼淚就要落下。

太皇太後被他一說也濕了眼眶,長歎著氣說:“誰家的孩子不是親生的?你們體諒純王妃,也要體諒彆人的心啊,你們昏了頭隻顧著救尚佳氏,若傷了彆人不是一樣造孽嗎?”

恭王雖然性子衝動、散漫不羈,但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他聽皇祖母此話一出便知道皇祖母內心是應允了,隻是要給皇帝一個緩衝。此刻在常寧心裡,隻要皇帝應允立嗣,他便什麼都好說,他求的是皇帝一個諒解純王妃的態度,“是兒臣著急了,立嗣之事久拖未決,弟妹一日一日衰弱下去,我和二哥都是不忍才這樣的。”

皇太後也出來打圓場:“正是呢,都知道你們是好心,總得給皇上時間好好想一想怎麼能有個萬全之策。”皇太後窺了皇帝一眼,“就是要過繼阿哥,你們也要讓皇上好好和後宮說說才是啊。”

皇帝冷著臉一言不發,兩眼隻看著被他砸碎的藥碗,太皇太後、皇太後和恭王的話他都仿若未聞。恭王眉心一擰張嘴正要說話,一旁沉默到現在的裕王忽然說:“皇上既然有難處臣願意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隆僖。”

“你胡鬨!你才一個兒子!”皇太後第一個急了,裕王子嗣單薄,前頭的幾個阿哥皆已夭折,最小的阿哥才剛剛出生,哪有讓他過繼獨子的道理。

恭王說:“額娘,滿都護和海善我都帶去給弟妹看過了,弟妹根本不認。若能有年歲相仿的……”恭王說到這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自然是明白恭王的意思,他擱在膝蓋上的手攥了攥沒說話,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一下子也都不說話了,隻有裕王忽然重重給皇帝磕了個頭:“求皇上立六阿哥為隆禧嗣子。”

太皇太後心中一聲不好,阻攔裕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聽見皇帝怒叱如平地驚雷:“誰給你出的主意立六阿哥的!”

裕王又重重磕一頭說:“皇上明鑒,皇上的八個阿哥裡年歲同福爾庫倫相當的是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七阿哥生來有疾,皇上不忍。五阿哥又是宜妃的獨子,餘下隻有六阿哥了,他就比福爾庫倫小幾個月還有一個同胞的四阿哥,兩位阿哥的生母德妃現在還有身孕,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放肆,裕親王福全你放肆!”皇帝渾身發著抖指著裕王,“朕宮裡的事是你可以隨便窺視議論的嗎?是誰給你傳遞的消息!”

皇帝一句接著一句問,似乎非要把這事刨根究底了,裕王趴伏在地上說:“沒有人給臣傳遞消息,臣說的都是滿朝皆知的事。”

“哈。”皇帝暴跳如雷麵色陰沉如鐵,“朕如今才知道,朕的後宮內院都成了戲台子了,一個宮妃懷孕都能成了滿朝皆知的事了。”他一扭頭指著躲在一邊的顧問行說:“把毛二喜叫來,讓他去查,現在就去查,但凡大逆不道往宮外傳遞消息的全部抓起來。讓毛二喜一個個問,一個都不要放過。問清楚了都傳了什麼消息,傳給誰了,就是打到隻剩最後一口氣也要從他們嘴裡掏出來到底誰指使他們這麼乾的!”

眾人一下都變了臉色,屋子裡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雖說宮裡嚴禁私遞消息,可宮女、太監還有往來的仆婦差役私下碎嘴曆朝曆代就從來沒能禁絕過,裡頭的人靠這個討自己主子歡心或是從外頭弄點小錢,外頭的人靠這個傳了七八嘴的話探一探皇帝的喜好,揣度一下聖意,大家都心知肚明。隻要不做得太過分皇帝素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如今皇帝氣極之下說的這話若真做了,那是要把整個後宮連著前朝都端了。

顧問行也是傻了,站那不知道自己是應還是不應,他忽然看見皇太後給他使了個眼色,顧問行激靈了一下跪下道:“是,是,奴才這就去。”

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可一出屋子立馬就不跑了改了走,還是慢慢地走。這就叫以受為退,皇上雷霆震怒的時候萬不可頂著來而是先受著,差事也得去辦,但可以慢慢辦緩著辦。隻要他不立時三刻地把毛二喜領來等皇上氣過了轉頭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皇太後等顧問行出去了才緩和勸道:“這宮裡人私下碎嘴的事皇上是該管一管了,不過這事啊急不得,讓毛二喜慢慢辦就事了,皇上不至於為了這個動氣,保重龍體要緊。”

皇帝發了這一通子火氣也是消了一半了,他看了眼已經白了一張臉的恭王和還跪在地上的裕王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了。他冷哼一聲道:“想要立嗣可以去議,想要帶出宮門都沒有。這話朕說完了,你們兩誰再指名道姓打六阿哥的主意,妄議後宮的事,休怪朕翻臉無情。”

皇帝逆著光疾步就要離開,恭王一頭冷汗上前拉住裕王急急問:“二哥你是怎麼了,怎麼比我還衝動。”

裕王伏跪在地上,長聲哀嚎:“皇祖母,孫兒求您了,求您了啊。”

太皇太後勉力支撐著,看著太後說:“二阿哥,你說錯話了。”

皇帝的腳剛要踏出去,聽見裕王這聲又回頭冷冷說:“朕再說一次,你彆動這種腦筋。”

“你們……你們還要這樣吵下去嘛!先帝臨終的時候對你們說的要兄弟協力互相扶助的話你們都忘記了嘛!”

皇太後素來是溫柔慈愛的人,如今她這一句話分量卻甚重,屋子裡三個男人都不再說話了,皇帝先走了回來說:“皇額娘消氣,兒臣知錯了。”

皇太後靠在炕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淚。“我不是要你們嘴上說知錯,我是要你們好好想想,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皇帝先跪下道:“兒臣知錯了,請皇額娘息怒。”

福全和常寧也跟在皇帝身後說:“皇額娘,兒臣真的知錯了。”

烏嬤嬤是皇太後的陪嫁,在主子跟前是頗有些臉麵的,此時也就她能開口打個圓場了。

“太後,皇上和王爺們都知錯了,您就消消氣吧。”

皇太後歎了口氣,擦了擦眼淚,讓烏嬤嬤把皇帝先扶起來,再把福全常寧也扶起來。

烏嬤嬤拿胳膊碰了碰常寧,常寧無奈地對皇帝一拱手:“皇上,臣弟錯了,臣弟莽撞了。”

裕王低著頭輕聲道:“皇上,臣錯了。”

屋子裡的氣氛這會兒才漸漸和緩了,屋外卻驀然間響起顧問行焦慮的聲音。

“皇上!瀛台來人了,德主子聽說要送六阿哥出繼的事受了驚嚇,突然下紅了!”

皇帝腦子裡嗡地一響,轉過身對兩位親王吼了一句:“立嗣是吧?出繼是吧?誰敢再提一個字,就滾到純王府去陪那個瘋子!”

說罷他便衝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驚得麵麵相覷。

皇貴妃比皇帝更早到瀛台,她站在淑清苑門口的時候她的乳母劉氏陪在身邊,“主子,等下您怎麼和皇上說?”

“還能怎麼說?傳閒話的人去抓了沒?”皇貴妃恨聲問。

劉嬤嬤搖搖頭,“抓了一圈除了那個日常送菜的張氏外什麼人都沒有。”

皇貴妃眉頭緊蹙,她忽然看見一抹明黃騎馬而來,原來皇帝竟然騎快馬直入瀛台。他在門口翻身下馬,連馬鞭都沒有扔直直往院裡衝去,皇貴妃在他身後連叫了好幾聲他都沒有聽見。

見到皇帝焦急慌忙的身影,皇貴妃的身形晃了好幾下靠著扶住劉嬤嬤才能勉強站住。

一進屋子,院判已經跪在屋內,皇帝顫聲問:“說,先說。”

“臣遵照皇上之前的吩咐,一旦有事先保娘娘……如今娘娘隻是昏睡但已無事……隻是……臣無能隻能保住娘娘……”

皇帝胸中一痛,閉著眼睛問:“是男是女?”

“是個公主。”

皇帝將手中的馬鞭刷得一下抽在了屋內的一個花瓶上,哐啷當一聲青花瓷瓶便碎成了片。“彆讓她知道彆的了,替她好好調理吧。”

皇貴妃跟進來的時候,恰巧聽到了太醫那句話,她暗自心驚,深知皇帝這一安排犯了皇家大忌。她猶豫再三才說:“皇上,您是為了德妹妹好,但德妹妹也是在意孩子,這回也是為了六阿哥的事情心情激蕩才會傷胎,臣妾回頭把皇上的好意說給她勸勸她不要過於傷懷。”

聽見皇貴妃的聲音,皇帝倒回過神來了,“你還要勸她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還想嚼點什麼給她聽?”皇帝一轉身找了把椅子坐下叉著手盯著皇貴妃問,“你不妨現在先說給朕聽。”

“皇上,臣妾……”

“佟佳氏,朕有沒有叮囑過你瀛台不能有閒雜人等往來,朕有沒有說過純王立嗣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德妃知曉?你把朕的話都記到哪裡去了?”

皇帝聲聲質問,皇貴妃隻能跪下道:“臣妾無能,是臣妾管束不嚴。”

“連小小門禁你都看不好,你到底是不是存心的你自己清楚!彆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一個個恨她恨得牙癢癢!朕再把上次處置僖嬪時候的話和你說一遍,你管不好後宮還有貴妃、惠妃等著,你不想管不能管朕可以換個人管。”皇帝看見皇貴妃煞白的臉色隻覺得火氣上湧,完全無心顧及她的心情,“出去,去院子裡自己跪著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如何把你的皇貴妃做好再起來。”

皇貴妃掃了一眼地上淩亂的碎瓷片,突然二話不說帶著倔強地表情挺著腰板跪在了淑清苑的園子裡。

顧問行在一旁還想說什麼,皇帝剜了他一眼厲聲道:“誰敢勸拖出去打一百杖,打不死再加一百。” 這下無人敢再說一句,整個屋子靜悄悄地,皇帝坐著坐著突然無聲地把自己的臉埋進雙手。

“皇上……”

皇帝一抬臉,蓁蓁裹著那張白虎皮倚在暖閣門口,皇帝衝過去抱住她,握緊她的手說:“朕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胤祚出繼,從前不會,將來更不會,咱們的兒子哪裡都不去!那個在你跟前嚼舌根的婆子朕已經讓他們看好了,朕一定要把那個害了你的人揪出來。”

蓁蓁靠在皇帝的懷裡,點了點頭,從緊閉著的眼睛裡流下一行眼淚。她用細若遊絲的聲音說道:“彆怪皇貴妃了,不是她的錯。”

皇帝把她抱上床,心疼地說:“你彆管她,好好閉上眼,睡一覺,朕在這兒。”

蓁蓁拉著皇帝懇求道:“您給皇貴妃一個體麵吧,她不是皇後本來約束後宮就缺裡子,您為了我這樣折辱她,不合適。”

“好,朕都聽你的,讓她走。”皇帝替她把被子都蓋上,求著她躺下。

蓁蓁拉著皇帝的手落著淚求道:“事情已經這樣了,您為我想一想,親自送皇貴妃回去吧。”

蓁蓁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帝,皇帝如此聰慧之人豈能不懂,他點點頭轉身去做蓁蓁求他的事情。

皇帝扶皇貴妃起身後送她離開,秋華在蓁蓁身邊意難平,“您幫皇貴妃乾什麼?就算不是她做的,這人能亂說話也一定有她的過失。”

蓁蓁正在閉目沉思,她的身體和心都在遭受劇痛,可劇痛下卻另有一份清醒和冷靜,她對秋華說:“我要是真想幫她,皇上罵她的時候我就該出去勸了,何必等到她的膝蓋碰到淑清苑外頭的地磚以後再出去?”

秋華還未反應過來,蓁蓁冷笑一聲,“佟佳氏,我先給你的體麵,你可要好好珍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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