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卻沒鬆手,抱著孩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這幾日看著這孩子越來越覺得不得勁,倒不是她不喜歡孩子,而是——
“秋華,你有沒有覺得這孩子一點不像我?”
秋華被她唬了一跳,“您瞎說什麼呢,小公主這個下巴尖還不是跟您一樣?”
秋華伸手想往她腦門上輕拭看看她是不是燒了糊塗了,蓁蓁一轉頭躲過去說:“和你說正經得呢!”她把孩子的頭抱高舉起給秋華瞧,“你看看是不是?這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全不像我!”
“奴才瞧不出來。”秋華覺得孩子小時候一日一個樣,也不知道自家主子這是不是月子坐傻了,竟然念叨這個。
“你再瞧瞧再瞧瞧。”蓁蓁把繈褓湊到她跟前問,“你看看她是不是哪哪都像……都像皇上……”
“噗!”秋華是真的沒忍住當場就轉過頭去哈哈笑起來,這蓁蓁也真是,宮裡的孩子像皇上不是更好嗎?她這麼想也就順口把話說了出來。
沒想蓁蓁一點都不答應不同意,“好什麼呀!好好一閨女像他個男的,完了完了,這孩子長大得什麼樣啊……”
秋華要不是怕失了規矩恨不得敲開蓁蓁的榆木腦袋仔細看看她裡頭裝了些什麼歪心思,“什麼怎麼樣?公主金枝玉葉當然是國色天香。”
“算了吧,長得和皇上一樣能天香嗎?”蓁蓁嘟著嘴都快哭了,還好是親生的孩子她多看兩眼又覺得可愛非常起來,“還好臉架子像我,不然就那個大圓臉,以後還怎麼嫁出去啊!”
“公主哪裡愁夫婿,我看您瞎擔心……”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喜悅的男聲:“朕的寶兒還沒滿月你就要給她招夫婿了?”
話音未落皇帝的長腿已經走到蓁蓁床旁,他二話不說就伸手要“搶”孩子,嘴裡念念有詞:“朕的寶兒來給朕抱,快點快點,可想得朕要瘋了。”
皇帝孩子雖多,可這些年抱過孩子的次數依然屈指可數,他伸出的手一上一下眼看著就要倒抱孩子。這麼不靠譜的親爹把蓁蓁這個做額娘的嚇得三魂去了六魄,“您等等,孩子哪能這麼抱。”
還是秋華看不過眼過來接了孩子手把手教皇帝如何抱住,皇帝躡手躡腳動作小心仿佛懷中是無上珍寶,他眼睛閃著驚喜得意的光芒,最終抬頭對蓁蓁無限感慨和柔情地說:“她回來了。”
此話一出蓁蓁立時眼圈微紅,她感慨萬千又快心遂意,而皇帝一直抱著孩子不鬆手,非得蓁蓁拉了他才記得坐下。
他身上還是一身行服連披風都還未解開,蓁蓁替他解開披風係帶問:“發回的折子不是說明日才到嗎?”
皇帝抱著孩子靠近她,親親吻了下她的唇:“在京郊實在待不住了,朕可是從順貞門溜進來的。”
在五台山得報蓁蓁生了女兒皇帝心中就一直牽掛著,隻是蓁蓁現在還在月子中,於理皇帝既不能召見她也不能自己去。於是發回宮裡的旨意裡皇帝故意把回程的日子說晚了一日,他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到京了,一把太皇太後送回宮就悄悄先到永和宮看望。
皇帝抱著寶兒逗弄著,本來快要睡著的孩子在大人手裡倒手幾回後也睜開了眼,此時正用咕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眼前陌生的阿瑪。
“啊。”寶兒嘬著手指無意識地叫了一聲,惹得皇帝大快嚷道,“你看她知道阿瑪回來了,她知道!”
得,愛女心切的戲開鑼了!蓁蓁心裡一個白眼,同時瞧著麵前的皇帝和女兒,再一比更覺得自己之前的感覺沒錯。
就是一模一樣!眉眼口鼻全都一樣,兩人抱在一起,女兒和她阿瑪一起笑得時候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一樣。
皇帝還未察覺這件事,他此刻正在為公主的繈褓生氣,“朕給公主做的粉色繈褓去哪裡了?這什麼地方來的破繈褓?顏色又醜料子又粗糙,朕那時候可是讓顧問行用粉色織金緞和妝花緞做了足足二十個繈褓,去哪了?”
蓁蓁當然知道那堆衣物,送到永和宮的時候她下巴都快驚掉了,“太名貴了,小孩子哪裡用得上那些,再說當年四阿哥六阿哥不都用的這樣的繈褓?”
“男孩子粗糙,能一樣嗎?快去拿來,再把換衣服的搖籃搬過來。”
秋華見皇帝著急上火趕緊叫人去拿去搬,於是幾個太監搬了搖籃幾個宮女端了繈褓又有兩位乳母帶了公主的玩具,一堆人一窩腦地聚在暖閣裡吵得蓁蓁頭皮發麻。
她還在月中受不得吵,人一多不由捂著腦袋,皇帝手裡抱著孩子見她這樣就把人又趕了出去,隻留了秋華和乳母在旁照看。
他把寶兒放在搖籃裡笨手笨腳地解開繈褓,乳母見狀上前恭敬道:“皇上,奴才來。”
“不用,朕把她抱起來,你們把繈褓鋪好。”
兩位乳母不禁對視一眼,本來想挑進宮中做公主乳母沒有做阿哥乳母體麵,可目下皇帝親抱公主不說還要做這些瑣碎事,這就是說她們伺候的這位公主是皇帝心尖上的寵兒啊!
這麼一想兩位乳母手腳更殷勤了三分,利索地鋪上織金緞繈褓,又導引著皇帝裹好。
寶兒也是乖巧,似乎異常滿意她阿瑪換的繈褓,甜甜一笑後嘬著手就去尋周公玩耍。皇帝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又揉了下她鬆軟的胎毛,“這才像話,這才像我大清尊貴的小公主。”
沒完了!蓁蓁被皇帝這出父女情深惡心得早上喝的羊奶都快反出來了,她抱著手枕在軟墊上哼了一聲:“尊貴,真尊貴。您就不知道起個尊貴的名字嗎?”
蓁蓁一開口秋華趕緊拉著兩個乳母退了出去,隻剩下皇帝和德妃大眼對小眼開始為了女兒的名字對峙。
“寶兒,阿寶,朕的寶貝啊,哪裡不好?哪裡不尊貴了?”
皇帝不明所以,這是他在五台山菩薩頂與大喇嘛交流後福至心靈所起的乳名,在他眼裡這名字每筆每畫都閃著佛光。
“俗不俗氣啊……”蓁蓁小聲嘟囔著。
沒想皇帝竟然拉了臉和蓁蓁吼了起來:“朕不許你這麼說,寶兒的名字哪裡俗了?這是佛祖賜的,裡頭寓意深遠,凡夫俗子還配不上呢!”
皇帝這番認真的作態讓蓁蓁嚇得半日沒合攏嘴,她想張口說點什麼駁回去,可再看看眼前這人的瘋魔樣還是決定算了。
她抱臂轉頭委屈地說:“行行行,她寶貝我說不得。”
皇帝瞧見美人氣惱,立馬舔著臉輕輕將她摟進懷裡,“朕也真心想你了,想你們母女兩個。”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蓁蓁坐起身抿嘴笑道: “這些奴才們越發會偷懶了,皇上來了這半日連杯茶都沒送來,臣妾去給皇上沏茶。”
其實皇帝也知道,哪是奴才偷懶,而是他進來後全都繞著寶兒轉,奴才們根本插不進空。
蓁蓁下了炕往茶房去,皇帝則拾起了放在搖籃邊的幾件玩具,有幾件他在太子那裡也見過,一看就是內務府慣常會準備的,另有幾件布玩具倒不大常見。
“皇上。”
蓁蓁端了茶來,皇帝接過茶盅一掀蓋子,一股不曾聞過的清香就迎麵撲來,皇帝不由歎了一聲:“好茶。”
蓁蓁笑說:“皇上若喜歡,那臣妾就留下了。”
皇帝正喝茶呢,聽到這抬頭看她,問:“怎麼,這不是宮裡的茶?”
蓁蓁說:“這是施大人送來的。前回他送的綾羅綢緞珍奇珠寶到底太奢靡了,那些都是南方織工巧匠手裡的精品,隻有臣妾有彆的姐妹們沒有怕又是要惹出些風波來。先前您讓臣妾挑一半後臣妾給回禮時就說了往後不要再送這些了。施大人不知是誤會還是什麼,前幾天又送了一張賀公主滿月的禮單來,還附了一盒茶葉,說是他家鄉產的茶,若是喜歡往後會常送。”
她又指指公主搖籃旁擺的幾件玩具,“那也是施大人送來的,說是家裡人通力繡的家常玩意,我瞧寶兒倒也喜歡。”
皇帝臉色晦暗,不太高興地說:“他倒是消息靈通,人在福建這麼快就知道你生了女兒的事。”
台灣八月就已攻克,朝中正在爭議是否留台衛台,施琅力爭在台灣派官設縣,也有其他重臣力主台灣乃海外不毛之地,隻要將前明餘孽儘數內遷則不守也可。這時候施琅往宮中寵妃處送東西就格外耐人尋味了。
蓁蓁嘴角噙著一抹細微的笑瞧了皇帝一眼,“施大人是降將,又是漢人,這會兒身在前線最怕就是後防生變。他要不是這樣仔細的人,皇上哪敢把平台大任交給他。”
皇帝摟住了她往她腰上輕輕捏了一把,“施琅這禮送的倒是有用,瞧瞧,你這就替他說起好話來了。”蓁蓁受不住癢笑著倒在他懷裡,皇帝順勢抽走她手裡的禮單,“朕看看,這回他又送來什麼好東西了。”
他眉頭一挑,道,“你剛可是說錯了,這施琅還真聽明白了你的意思,這回不送綾羅綢緞改送書了啊,還都是珍品,有幾卷看著還是宋本。”
蓁蓁趴在皇帝肩頭:“那皇上準還是不準……”她一臉的討好,滿目的期待,皇帝捏著禮單冷哼了一聲,“這施琅把延平郡王府的陋習都帶到朕這來了!”
蓁蓁被當頭潑了一盆子冷水心底透涼,臉上一下露出鬱鬱寡歡的神色來。皇帝見此倒展露笑顏捏了捏她的臉說:“成了,朕隻是罵那施琅沒說不讓德主子收啊。”
蓁蓁又驚又喜,臉上由陰轉晴問:“真的,皇上答應了?”
“施琅喜歡未雨綢繆,朕卻不是那樣會聽枕頭風的昏君,難道還怕你收他區區幾箱書嗎?”皇帝拍了下她的腰,“磨了朕這一會兒就是為了這事吧。成了,朕準了。”
“哎!”蓁蓁勾著他脖子又問:“您這回怎麼這麼高興?”